莫尘头痛欲裂地伸手关掉闹钟，眼神中的茫然还未散去，他揉了揉头发，由于那个噩梦再次侵袭了他的大脑，他根本没睡多久。
他看了眼时间，靠在床头醒了会儿神才起床。
陆和蓉坐在餐桌旁边看手机，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莫尘。
一早上整个餐厅就弥漫着低气压，莫尘顿了顿，还是照常走过去，喊了声“妈”。
意料之中没有回音。
或许是好久没有经历冷暴力了，莫尘有点忘记这种感受，突然来这么一下，他还需要适应一会儿。
莫尘就在压抑的氛围中坐下，缓慢吃着陆和蓉给他准备的早饭，味同嚼蜡。
莫尘这几天一直很恍惚，那个噩梦又回来了，而且比以前更加恐怖，他看见莫长川突然扭过脖子，眼睛和嘴里都开始往外流血，咧着嘴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莫尘是被吓醒的，然后那个晚上就再没睡着过，一闭上眼就是那张脸，他害怕地裹紧了被子，紧贴着脑袋两侧的枕头，然而于事无补，用处不大。
他在陆和蓉的冷暴力下又累又困，得不到休息。
白天在走路的时候他有好几次差点撞向柱子，都是被身边的人及时拉住，就算猴子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他疑惑地问莫尘有什么心事，后者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摆摆手说没事，就是没睡好。
莫尘偶尔会撑着下巴，盯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发呆。
有人把手放在他眼前摇了摇：“莫尘？莫尘？”
“诶诶诶，”莫尘回过神，移开对方的手，“怎么了？”
猴子皱眉说道：“都喊了你好几遍了，在想什么呢？”
莫尘：“没……没什么……”
猴子眼神怀疑：“我又不是傻子，你最近也太奇怪了。”
莫尘摸了摸鼻子，心虚地问道：“哪儿奇怪了？”
猴子噎了一下，突然让他说他也说不上来：“额……额这个……”
莫尘：“……”
他果然不应该害怕猴子看出来的。
“哦我知道了，”猴子眼睛一亮，“就像现在，你已经盯着北哥的位置看了好久了。”
莫尘：“……”
他更心虚了。
猴子：“还有还有，那几次你走路差点撞到柱子，还是我拉的你记得吗？”
莫尘点点头：“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不愧是猴哥，我觉得你那个微信名字没有起错。”
猴子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没事儿没事儿，我就说我很帅吧，你们一直不信。”
莫尘：“……”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邹小莓，说道：“草莓是不是喊你呢？”
“哪儿呢？我好像也听到了……”猴子立马转身去找邹小莓。
莫尘松了口气，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卷子上，或者本子上，或者其他不管什么东西上。
但他失败了。
他脑袋很疼，一直很疼，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中午莫尘照常走到小树林里，脚下一个没注意，差点儿往前栽下去。
幸好他撑住了旁边的树，稳住身体，无奈地叹了一声。
他拍了拍手，幸好没把揣着的猫粮甩出去。
莫尘穿过小树林，边走边晃着手里的猫粮罐子，里面剩的猫粮不多了，他今晚回去要把罐子装满。
莫尘推开那扇铁门，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在桂花树下看见下不来的身影。
他四周张望了一番也没有看见。
莫尘手里拿着猫粮罐子，困惑地坐在长椅上等。
下不来已经跟他很熟了，每天中午都来，几乎不会有迟到的情况，除了和猫咪打架的那次。
该不会它又受伤了吧……
莫尘有点担心，他看不进带过来的书了，只想着快点见到下不来，他焦急地等了一会儿，最后直接站起来在附近找，嘴里不停喊着“下不来”。
结果一无所获。
下午第一节课铃声响了几秒之后，莫尘才匆匆忙忙地跑进教室，好在赵霞只是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莫尘还是没等到下不来，他在小家伙最经常待的地方倒了一些猫粮，他怕小家伙饿肚子。
整节课莫尘都没怎么听，他一直在想下不来到底去哪儿了，心里那种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晚自习之前莫尘还想到桂花树那里看一眼，万一下不来在呢？
可是在他拿着猫粮罐子起身的时候，猴子咋咋唬唬地跑进来，隔老远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大新闻大新闻！”猴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大新闻啊大新闻……你们……你们绝对不会知道……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班里不少人被他吸引了注意力，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瞿闻书催促道：“别卖你那个关子了，快说啊，什么新闻？”
猴子正好是从后门进来的，他扶着莫尘的桌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容……容我休息一下……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快跑死了……”
由于他拥有唯一的情报，其他人只好抓耳挠腮地等着，不能拿他怎么办。
猴子终于缓过来了，他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说道：“我刚才从老于办公室回来，他们那边已经炸开锅了，我趁乱偷听到了不少事情。”
猴子：“他们说，接到举报说有人在报告厅附近虐猫。”
猴子：“不知道那只猫是怎么跑进来的，也有可能是被人抓进来的，反正被举报的是三中的学生，而且我听说还是我们年级的。”
莫尘突然感觉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叫，其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攥着猫粮罐子的指节泛出青白，强忍着胃里翻涌的苦涩和干呕的感觉。
瞿闻书：“会不会是你记错了？不太可能吧……”
猴子：“不会记错不会记错，我听得清清楚楚，老于正在给黄主任打电话，几个副校长一边在找人，一边在讨论怎么解决这件事。”
猴子：“他们说这次的事三中占很大一部分责任，是门卫的疏忽才让猫咪跑进学校，所以肯定会给一个交代。”
猴子：“更别提虐猫的人还是三中的学生，现在人还没找到，我感觉校长们这几天有的忙了。”
大新闻说完，他抬脚想要回自己座位，但是突然被拉住了衣服。
只见平日里一向开朗爱笑的莫尘此刻双眼通红，声音低哑地问道：“什么时候？哪只猫？长什么样？”
猴子从没见过他这样，竟有些惊恐地往后退，可是对方抓得死紧，他逃不掉，咽了咽口水后硬着头皮说道：“我不知道啊，好像是一只白的？我不能确定，我已经把听到的都说出来了……”
下一秒莫尘就跑了出去，猴子心有余悸地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把我吃了呢……”
莫尘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报告厅那边，颤抖着手拨开每一片草丛，什么也没发现。
他像是失魂落魄地走回教室，整个晚自习都低头握着笔，却一个字也没写。
睫毛遮住了他眸中的情绪，安静到可怕。
路灯洒下来的白光清冷又孤傲，至少在这一段旅途是明亮的。
灯下的人一步一顿地走着，停下脚步，在一盏坏掉的路灯下站了很久，黑暗似乎正在慢慢吞噬他，刚才的光亮没有留在他的身上，一点点都没有。
听见玄关的动静，陆和蓉转头看向那个身影，开口说了自从冷暴力以来的第一句话：“不是让你一下晚自习就立马回来吗？为什么又晚了五分钟？”
没得到任何回答，陆和蓉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她觉得自己主动开口说话已经很好了，但没有立刻指责，而是说道：“我想过了，鉴于你上次考得那么差，所以你以后列一个时间表，我会在你放学后监督你执行，直到你睡觉闭眼我再离开。”
陆和蓉：“还有你出去跟同学玩的频率太高，以后都不准了，你就给我在家里学习。”
久久未见应答，陆和蓉正想要发怒，一抬眸结果看见莫尘一直低着头，一滴泪从他下巴掉落。
陆和蓉顿时哑了火，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莫尘，陆和蓉数不清有多少年没见过他哭了。
“妈，我累了。”
“从小到大，外婆不停地在跟我说，说你为我吃了很多苦，让我一定要体谅你的脾气，一定要听你的话。”
“可我不管做什么，你都不满意，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我尽量听你的话，所有事情都按照你的指令来，可你还是不满意。”
“我不爱吃辣，你偏要逼我吃。”
“你把我的新年红包给了别人。”
“两次离婚，你都不打算告诉我。”
“你一直在把我往外推。”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爱我完全是因为我是你儿子，而不是因为我是莫尘，你没有办法，我也没有。”
“如果有一个更听你话、成绩更好的人做你的孩子，你肯定会更爱他。”
“妈，对不起，是我不知道怎么做你的儿子，是我没有达到你的预期。”
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爆发，每一句话都刺在两个人的心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陆和蓉瞳孔骤然放大，惊恐地看着莫尘，嘴唇颤抖，此刻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莫尘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些话。
每次陆和蓉骂他的时候，他最多就是默默忍受着，很少去反驳，一下子就忍了十七年。
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少年不是她的提线木偶。
“妈，我这几天又梦到那个人了，他躺在血泊中，招手喊我一起去。”
“我压力太大了，太累了。”
莫尘微微抬头，看向了窗外的黑夜。
他发现人在精神最崩溃的时候，竟然比往常还要平静。
碎掉的玻璃怎么也拼不起来，一片片踩在脚底下，鲜血淌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