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叶山顶的雪随着气温转暖渐渐地消化,潺潺地流入伴山河,山间冒出了不少的嫩芽。
江无尘坐在营帐里皱着眉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在等着什么。
不多时,花澜大步流星地踏入帐中,迅速平复气息后禀报道:“将军,谭副将接到了!此刻人已派重兵守卫,在中营歇息着。”
等到了消息,江无尘收起卷轴,走下位置,“备马。”
等不及坐马车,江无尘抬脚、上马一气呵成往中营骑去,花澜则是留在西营暂掌大局。
原本需要一炷香时间的路程,被江无尘硬生生地缩地到半柱香,才到中营,便看到早就候着的程高。
“将军,贵客已在东客房等候好了,末将这就带你去。”
自从听到谭磊的消息之后,江无尘的心就没有放下来过,生怕再出什么岔子,方才听到谭磊被接到关西后,她的眉毛反而还是没有松开。
他是那场噩梦唯一的幸存者,今日江无尘必将接触当年的真相,她终于可以替父亲报仇雪恨。
远远就看见东客房门口被士兵围个水泄不通的,也不知道花澜怎么吩咐的,虽然人多但也都井然有序。
看见江无尘的身影,士兵们纷纷都抱拳行礼道:“将军!”
江无尘无心开口说话,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她进去之前嘱咐道:“我没出来之前除了重大事件不得打断,不得让陌生人接近,违者杀无赦!”
她吩咐完,关上了门,进入了客房里,江无尘明显感知到身后人的存在,却迟迟不敢转身,她闻到熟悉的安神香有些放松下来。
好半天,江无尘终于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从前时常听沉稳又爽朗的声音,“昭昭,你来啦。”
只是这次的声音多了些疲惫。
谭磊的声音有些像江洵,听到时江无尘竟有些产生错觉,等到她转身过来看着谭磊时,清冷的脸上划过了几道泪痕。
挂在江无尘脸上的泪滴在她脸庞的衬托下变得像一颗颗透明的宝石吊坠。
“谭叔…”江无尘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在看到谭叔的那一刻却有些颤抖。
谭磊坐在椅子上,黝黑的皮肤下有力的血管跳动着,一切都跟从前一样,但他空荡荡的左手又在提醒着所有人,此时早已物是人非。
“看来,大帅走后的日子咱们昭昭也过得不错,至少没有吃苦。”谭磊慈祥地微笑道,“方才见你同别人说话时,我竟产生了将军还在的幻觉。”
同谭磊的见面,使所有回忆如洪水猛兽一般涌入江无尘的脑海。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难受,开口问道:“谭叔,时间不等人,当年发生了什么您一并说了吧。”
谭磊愣了愣,又看向远处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不多时便缓缓地开了口。
“那场守城战,将军原是十拿九稳,丝毫不惧畏敌国的军队,那毕竟是卫国大将军,手下多少能兵猛将。”
“一切的差错都源自于华王派出的新任知府袁华……”
江无尘皱眉,发问道:“知府不是魏敬亭吗?”
谭磊脸上露出不解,“此人我并不认识,恐怕也是华王后来的手脚,真正令关西城破的是袁华。”
江无尘不再打断,心情复杂地听了下去。
袁华被华王举荐,在城破不久前才刚刚被任命为关西七部的知府,起先他也并未在明面上做什么手脚,至少没有被江洵发现。
而后在攻城战时,敌方不知为何得到了关西的舆图,甚至还知道江洵的兵线部署,关西的防守在他们面前如同透明一般。
城破了,江洵死了,所有人都死了,谭磊因为躲在死人堆里才躲过一劫,他亲眼透过缝隙看见袁华同敌军首领交谈。
城破后,华王一直在找他,谭磊为了活命自断左臂,一路装疯卖傻走到了乌斯藏,在城里当起了苦力,他听不懂乌斯藏话,不知道关西被江无尘夺回来了,直到花澜找上门来。
当来龙去脉都被交代完后,江无尘的脖颈烧了起来,胸中仿佛有一腔怒火,她的胸前因为深呼吸剧烈地起伏了起来。
“那袁华后来去哪了呢?”她追问,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御马就去捉住这个叛国贼。
谭磊耸了耸肩,面露难色愧疚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按照华王的作风,应该早就为了封口被杀了。”
江无尘的希望落空,脸色落寞了起来,半晌她抬起头来看着谭磊:“谭叔,我一定会替父亲讨回公道的,您这段时间就在关西好好歇息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当年关西城破所有人都认为是江洵失误,虽然只有少数的人怪罪他,但大多数的人都认为是城是必破的,江洵已经尽力了。
殊不知,江洵本有十足的把握。
江无尘走出屋子,捏紧了拳头,她看向周围士兵满脸的关切,眼里尽是坚定。
华王?叶自省,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
武京,郊外。
破旧草屋在风中摇摇欲坠,杂草丛生没过了脚踝,但院子里的柴火又证明了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谢书群身着玄色锦袍将枯叶踩得吱嘎作响,他踏入屋内,屋内的摆设简陋,隐隐能感受到凉风从缝隙中吹来。
他随意靠在木桌上,等待草屋的主人回来。
半晌过后,一位盘着发髻的老妇人挑着扁担,气喘吁吁地走进院子里,身后还跟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背上扛着锄头,像是才从田里干完农活。
老妇人毫无预设地走进屋子里,却不成想看到了一个相貌不凡的男人,顿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是谁!”她有些忐忑地盯着谢书群,眼里尽是敌意。
谢书群笑了笑,回答道:“你看我长得像谁?”
老妇人听见这句话后,站在原地仔细地端详着谢书群后,突然呵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找错人了,快走吧!”
她的丈夫闻声提着锄头赶来,为了保护妇人也喊道:“快走!这里不欢迎你!”
谢书群也不恼,不紧不慢地环视了周围,启唇:“华王给了你那么多钱,到头来还不是东躲西藏住到这个破地方。”
老妇人一听见华王的名字立马向后看去,满脸警觉。
“不用看了,这里就我一个人。”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一个贱妇,我不会说的。”
谢书群扬起唇角,似乎今天心情格外的好。
“不用你说给我听,我要你说给皇帝听。”
听到这席话,老妇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抬头看向谢书群,她嘴唇颤抖着。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谢书群,我是你当初用来保命的退路。”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老妇人将丈夫支开,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谢书群走后,老妇人涕泪纵横,她拉住丈夫欣喜道:“老头子,再过几日咱们再也不用东躲西藏地过日子了。”
与此同时,今日便要上任的李堇葵早早地起了床,她将头发梳成好久没有梳过的马尾,简单梳洗后,便穿着指挥同知的服饰坐上了马车。
水仙站在门口一脸担忧地望着李堇葵,皱着脸道:“夫人,奴婢真的不能跟着去吗?”
李堇葵掀开帘子,失笑道:“好啦快回去吧,我保证放衙后完完整整地回来。”
水仙叹了叹气,像是母亲嘱咐女儿那般:“好吧,那夫人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受委屈了!”
李堇葵挥挥手示意她放心,随即车夫便驶走了马车。
李堇葵今日穿的是指挥同知的公服,绯色罗袍,束着金荔枝点缀的革带,未施脂粉的脸上如今又英气十足。
此时未到寅时,天都还是蒙蒙亮,马车到了皇宫外就停了,门外官员们都在候着,等待宫门开启后按照排班站好,进行朝会。
李堇葵刚下马车远远便看见了户部尚书祖双林,以及大理寺卿仲善渊,她如今的盟友。
除此以外她就没有认识的人了,于是李堇葵朝着仲善渊走去,她一脸得意地朝着仲善渊笑着,待走近他后,才开口。
“怎么样?我这一身?”李堇葵当着他的面转了一圈。
“夫人怎么来了?”仲善渊眼里是诧异。
许是来了个新鲜面孔,周围的官员都盯着李堇葵打量着。
李堇葵伸出食指晃了晃:“此言差矣,请不要叫我夫人,本官如今是指挥同知,仲大人应该称呼本官为同知大人。”
话音刚落,华王的马车赶到,不知谁开口说了一句:“早就听说锦衣卫要来个新的同知,怎么瞧着如此秀气呢?”
众人纷纷讨论起来,“长得还有些眼熟。”
“这不是从关西来的那个小将军吗?前不久犯了欺君之罪,女扮男装,后来嫁给了华王世子,怎么又来当官了?”
“复杂啊复杂啊!”
刚巧华王才走到人群前,正欲同官员们打招呼,却看见了一个看着极为熟悉的脸,这不就是昨日才见的世子妃吗?
只见李堇葵眯着眼微笑着向华王行礼道:“殿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