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流浪汉?”
今天是左霁开始学武的第一天。
白马焱被委任为太子太傅,与他们一同进入练习场时听墨佳说到这些,顿时有些奇怪。
“见到本人么?”
“没有。”墨佳回想茶楼里的细节,说:“我上楼,人已经跑了,在断裂的地板上捡到挂破的衣料,发现很新净。”
“你怀疑这人存心避你?”
“这个……”
其实看到对方来了帮手选择逃跑很正常,但是,这衣料这么新,确实不可能是流浪汉会有的东西。
墨佳直言:“我认为这人是存心接近殿下。”
白马焱听来,朝左霁看去。
左霁正与齐洛打闹,追着齐洛跑,看样子对昨天发生的事不太上心。
“你有没有问过他?”
“他一口咬定就是个普通的流浪汉,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结下梁子后三番四次地互找麻烦。”
“胆敢找他麻烦,又不伤他性命,或许,真不认识他也说不定。”
白马焱说:“以前的那个左霁,因为仲晟独占欲太强,自小深居简出,没有朋友。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现在那些人杀的杀,逃的逃,几乎没了。”
“眼前这位假的根本不认识除我们几个以外的任何人。只能是别人来主动认他,可,以前那个不爱出门,现在市井里又有谁认得他?”
言下之意,是指他多虑?
“哎呀,你们聊完了没啊?今天到底是怎么个安排啊?”
今天太阳很猛,左霁被晒得难受,玩心渐渐没了。
他原地蹲了下来。
齐洛见他萎了,去捡了一大簇树丫,帮他遮挡太阳。
他挥手掌给自己扇扇风,远远发现墨佳神色不对,心里不安,问:“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啊。”齐洛答。
墨佳和白马焱走过来了。
左霁看看这日头,问:“一定要今天练吗?”
“今天嫌晒,明天怕雨。”齐洛对他的懒散很有意见,揶揄:“要不我们明年再来?”
左霁听来,起身要踢齐洛。
齐洛赶紧闪墨佳身后躲去。
“好了,别闹了。”
白马焱制止嬉戏的两人。
“学武是圣上的意思,为的是让太子殿下勤健自身,提升个人能力。”
个人什么能力?
存活能力。
左霁对他干巴巴扯起嘴角敷衍一笑。
白马焱脸上有了笑意,问他:“太子殿下想先学什么?”
“这个。”齐洛立马把他俩刚才挑的弓拿出来。
墨佳看了,说:“还是先学骑马吧。”
“为什么?”齐洛不懂。
白马焱也很是赞同。
“前些日子圣上提过狩猎的事,可能会把这个提上日程。”
什么嘛。
就这?
早想好了干嘛还要假装问他意见。
左霁心里颇为不满。
他对一旁齐洛挪挪下巴,齐洛也是觉得没有意思,照他指示,把弓拿去放好了。
其实,墨佳会这么提议倒不是因为洞悉圣意。
他纯粹是觉得这个最实用。
现在左霁出门基本是靠马车。
若是遇到危险,落单了,要跑路,不能还靠马车吧。
不一定有那条件啊。
他问左霁:“好不好?”
“好。”左霁一口答应下来了。
看他刚才这么不情不愿,墨佳一句话就变舔狗,齐洛啧啧两声,刚想对白马焱数落他,不想,看白马焱眼神,微怔。
白马焱盯着眼前两人,眼神怎么说呢,有点复杂。
齐洛眉头一蹙。
怎么了?
齐洛看这两人。
觉得有点不懂。
白马焱又不是才知道他俩这样。
为何这副表情。
难道说,现在才来说看不惯吗?
“那就请太子殿下先去挑马。”白马焱收回目光,抬起手招了招,听差的人立马跑了过来。
“带太子殿下挑选良驹。”
“是。”那人应声领命。
白马焱对齐洛:“你也去帮他看看吧。”
齐洛看出来了。
白马焱是要连他一起支走。
他瞥墨佳一眼,点头:“好。”
待两人都走后,墨佳问他:“怎么?”
“最近京城谣言更甚,是关于你俩的,你可曾听到过?”
“你想说什么?”
这态度,证明他一直都知道。
“那天太子殿下进宫,娘娘要求他搬到主苑去,他虽然答应了,但至今没有履行。”白马焱问:“你今晚回去,提醒他一下,办成这件事。”
“他不愿意做的事我无权干涉。”墨佳直接拒绝。
这,把白马焱惹恼了。
“现在外面一直在传你俩同房。”
“同房,不同床。”墨佳毫不避讳:“至于为什么,你不是知道么?”
左霁一点武功都不会。
上次在浴池遇刺能活下来,全凭运气。
若他放任他一人独处,保不准哪日他便会死在睡梦中。
墨佳的不妥协被白马焱尽看眼底,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白马焱警告他:“天子脚下,很多事会被刻意渲染、放大。”
“那又怎么样?”墨佳问他:“就为了那点名声,弃他的安危于不顾吗?”
“这些传闻一开始就动机不纯,这一点兄长不会不懂吧?”
朝中有谁不知他与左霁如影随形。
想要伤害左霁首先得除掉他。
一开始只是流言,制造舆论,拉低民众好感度,毁坏太子名声。
后面,谱成Y词秽曲,在坊间大肆传播,扩大影响。
这些人就盼着有一天这些都传到武昱帝等人的耳朵里,借这些人的手打击左霁,除掉他。
白马焱当然知道。
但,他也看到了另外一面。
“你敢说你对他没有一点私心?”
白马焱的质问乍令墨佳眼底不稳。
他看着他。
“保护他,是你最后的借口和挣扎了吧?”
“自他那次遇刺后,太子府的守卫级别一直很高。”白马焱毫不留情地戳穿道:“所以,到底是你俩必须待在一起,还是你根本就不愿意放手?”
墨佳沉默。
白马焱看到左霁他们牵着马匹远远往这边回来了。
对他:“别让自己变成第二个仲晟!”
说罢,白马焱朝左霁迎去了。
之后,墨佳一整天都很沉默。
左霁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看白马焱脸色无异,好几次想问问,但墨佳总是不给他机会。
到了晚上,临睡前,左霁爬上了墨佳的床。
还没来得及问呢,就被墨佳开口赶:“回自己床上去。”
“什么呀,一起睡,聊聊天嘛。”
左霁抓过被子,想要往自己身上盖,没想被墨佳抢了回去。
他不高兴了。
“都不知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又没得罪你……”
丢下一句,人悻悻下床,走了。
墨佳知道,自己心情不好,是不该把气撒他身上的。
心里内疚,却什么都不想说,他直接灭了灯火,倒头睡下。
月上树梢,夜越发地冷了。
被窝里暖暖的,墨佳却完全没有睡意。
外面怎么传的他并不在意。
因为打小就当惯了影子,名声什么的对他这个“已死之人”来说早就没有意义。
他也知道白马焱之所以警告他,纯粹是出于个人对他的关心。
因为他早已脱离了祖籍,埋没了姓名,就算他在外面道德败坏,也不会影响家族半点声誉。
白马焱洞悉了他的内心。
知道他之所以对那个流浪汉感兴趣,执着要把人找出来,是想把人处理掉。
因为,他不想有人接近左霁。
就算不存在威胁,也不想。
一如当年仲晟对左霁的那样。
其实,这越发无法把握的不安和随时都可能如洪水般失控的情感也让他很心惶。
让他有时候忍不住想要躲着左霁。
偏偏左霁又爱撩拨他。
令他很煎熬。
实在睡不着,他坐起身,看那边。
屏风外,与他有着一厅之隔的那头,灯火亮堂得过份。
就算怕黑也用不着点这么多灯火吧?
他眉头微蹙,掀被下床,往那边走去。
穿过小厅,绕过屏风,进到内卧,看五、六盏灯点在那,心里纳闷。
他把这些灯一盏盏都吹灭掉。
留下手上这盏,他拿到床边放着,看被子高高隆起,伸手一摸,眼睛一下瞪大。
被子里没有半点体温。
他把被子一掀,发现里面是空的,顿时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