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鸦去考场外的柜子把手机拿回来。他身旁走过两个考生，彼此望着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一些暧昧。

其中一个人腼腆地挑挑嘴角，忽然开口问：

“笔试考完了。

“那个……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另一人回答：

“我当然记得。

“所以呢？你打算付诸行动？想不想……？”

先前那人有些面红：

“我知道应该忍住，但是情非得已……”她吸了口气，突然语速加快哗啦一下全吐露出来：

“对！我们约好了考试后不对答案的！但是！——

“——我就是想知道语法选择题的第七、八、九、十道，应该选哪个选项啊！！”

双鸦一听，原本还平静的心绪赫然间一抖。

他一转身要从柜子前跑掉。

——别在我面前对题，不要在我面前说答案啊！！——

可是不巧，他身旁的一扇柜门被卡住，不知怎的推不回去了，堪堪把双鸦挤在门和墙壁之间动弹不得。

“喂！我去……”他被柜门抵着侧腰，挣扎半天还是没能脱身，眼见对题的妹子张开嘴，粉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要泄露天机：

“我刚刚还问了Ana和Lucía（人名），我们选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啊啊啊——”双鸦一激灵撞开了门。可已经来不及了，对题的妹子声音清脆，哪怕隔墙三米仍然无法逃避：

“第七题选C，第八题选C，第九题选C——”

双鸦眼眸发直像是被电波贯过脑子：“真的说了啊？！”

他听得难受，但又不肯明说出来，当众要求那女孩子打住。多难堪。双鸦就是这样沉默而心思柔软，可是对题妹子又不知道，没有顾忌地接着往下说：

“第十题还是选C。

“CCCC。十道单选连着四个C，怎么也有点诡异啊。”

“但我们几个的答案都一样……”

双鸦咬着嘴唇，一张冰山脸有点发青：

——天呐，群体性对题，还给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然而他突然感觉到不对：

——嗯？最后一道单选是C？

我怎么觉得是A啊。——

再往前回想，第九题也不选C，是B。

第八题是D。

——被迫听了四道题的答案，居然三个都不一样？？——

双鸦眼眸一闪。

这个结果理应有点吓人，可他愣在原地，面容露出一丝茫然：

——我并没有觉得，这是几道争议很大的题目？——

七、八、九、十题都考察的是语法。内容主要是西班牙语的虚拟式，类似于英语中的“should，could，or must have done”。的确是很复杂的结构，有时甚至好几个答案都适用，完全取决于原文想表达什么语气。

但双鸦略微思考了一遍。觉得这次的考题没什么歧异，很明确地就能选出唯一一个选项。

所以他当时也没有太大印象。

双鸦对虚拟式似乎体会很深，几天前做翻译，还用到了许多次，在场外宾也表现出迷惑或者好笑的神情。

——我认为，我的答案是对的——

他心头微微一震。

双鸦望了眼前面的对题妹子，见她还一脸焦虑地念念叨叨着：

“出题老师太会玩了，连着四个C，是不是故意考验我们的心理素质？？就看我们敢不敢预判他们的预判？”

说得好像在猜答案。但实际上，这个女孩子成绩很好，大概真的遇到了薄弱点，不得不考虑起字母排列这样的玄学。

双鸦一时觉得有些恍惚。

三道题呢。

六分。

而且，好几人都选择的四个C。

他似乎该感到高兴。那种甩开敌手的优越感。

但双鸦压着自己的内心，不愿意喜形于色，仿佛难以置信，人们的前路就在几道题目中拉开了差距。

——或许，是有一点高兴吧——

他淡淡抿起嘴角。

双鸦朝前走去，正要打开手机，忽然身后一位同学追上来：“诶！鸦哥！”

是一位男同学，就是先前和双鸦打游戏吃炸鸡的那帮人之一。他也参加这次考试，看到双鸦的背影显得十分开心。“哟，鸦哥，我刚刚看到你在柜子边扭腰，是跳舞吗？性感啊~”

同学敲了敲双鸦的背，很亲切地推着他往前走：

“考完了考完了，我们吃饭去。”

可是平日里，他和双鸦关系并不密切，还不至于到勾肩搭背的程度。

双鸦有些别扭，稍微拉开距离向他问道：“嗯，一起去食堂吗？”

“那必须的呀！”同学很热情地说：

“咱们走快点，你看这里一群人乌泱泱对题，听到了多影响心情！

“还有啊，鸦哥，你不要总一个人吃饭，这么高冷让兄弟们怎么敢说话！”

“啊，我，没有的……”双鸦一愣，脚步不禁放慢下来。

同学立刻赶上他身边，笑嘻嘻说道：“啊哈，鸦哥果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那天吃鸡的时候我就发觉，明明很有人情味的嘛。”

两人一起走向食堂。双鸦也感觉，这几天和同窗鲜有来往，心都被考试折磨得有点麻木了。

他在同学的陪伴下穿过校园。不觉渐渐放松，把压抑的笔试从脑海中淡忘了。

可这时同学忽然开口：

“我感觉，这次保送考试真的难度很大。

“不过鸦哥，你的答案应该都很准的吧？”

双鸦：……

双鸦：……怎么又说到考试了？？？

同学还在抠着脑袋回味：

“真的，特别是那道阅读，花了我平常两倍时间，害得我最后只剩下二十分钟检查——”

双鸦：…………

“诶鸦哥，我知道你的答案靠谱，我和你对一下呗？”同学继续说：“那道阅读选择题你选的什么，我选的A：作者的态度很‘冷漠和嘲讽’，是对的吧？我研究了好半天呐——”

双鸦：………………

双鸦：“……我不对答案十分抱歉！！……”

………………

双鸦无可避免，还是被透露了同学们的各种答案。

除了对题，也有不少人在笔试后宣扬起自己的心路历程。例如双鸦在食堂吃饭，就听到不远处有同场的考生抱怨：

“原来只有十道语法题啊，我考前复习了三遍语法笔记啊，对得起我么？对得起么？”

她的朋友还在一旁补刀：

“是啊，好辛苦啊，而且你复习的内容真的考到了吗？”

“没考多少啊，就一两道题！我总结的重点单词也没有出现！”

“好了好了。”朋友按住她安慰道：“考了就别想了，今天大玩特玩好好放松一下~”

但说是这么说，也不敢真的就此松懈下来。

明天还有听力和面试呢。

也是传说中地狱级的难度。

考试题型，是将听力和口语结合在一起。考生先在候考室听一篇西班牙语文章，时长大约十五分钟，听一遍，可以做笔记。随后考生拿着笔记进入考室，面对考核老师，回答他们的问题。

不过要注意的是，在老师允许之前，并不能翻看笔记上的内容。

通常他们的第一个题目是：请用七至八分钟时间概述这篇文章的内容，尽量全面。这时是不能够参考笔记的。也就是说，考生要完全凭借记忆，把听到的十五分钟音频从头复述一遍。

这是林外考试的一个惯例。每学期期末都会出现，但仍是无数学生的梦魇。

也正因如此，双鸦对听力那么注重，每天都要听一篇文章，默念地回顾几遍才算安心。

除了内容复述，老师也会问到文章细节，以及对具体段落的理解。根据难度大小，他们会适时告知考生：现在可以参考你的笔记了。

而至于文章本身，也不会太容易听懂。有时会包含曲折的情节，或者长串数字和日期。

双鸦想到这些，不由地深深吸了口气。

——光是想象起来，就让人紧张啊——

他下午的时候，又跟着音频试练了一遍。但双鸦没找到空教室，只能去食堂练习复述，时不时就被做清洁的阿姨打断：“同学请让一下啊，我擦桌子，地上也要拖拖——”

他只好转移阵地，回寝室把复述情况再总结一番。然而一进屋，只见房里黑漆漆的，关着灯，窗帘也紧紧拉上。坐在桌前的薛久明探出头来，压低声音向双鸦打招呼：

“鸦哥！考试辛苦！我刚从校外回来给你带了水果捞！

“那个，凝哥在床上睡觉呢。就把灯关了。”

双鸦一愣：

“啊，谢谢你……”

他转头看了眼简凝的床铺：“上床睡觉了？这才下午。”

“对。一回寝就跑上床了，我也没敢问他。”薛久明微微做了个鬼脸：“看上去有点疲倦，说明天的考试又是一场大战。”

双鸦顿了顿。今天简凝在考场上，像是异常投入，好几次弄出巨大的声响而不自知。或许是发挥得很好，回到寝室后力竭地倒头就睡吧。

他咬住嘴唇，轻声说：“嗯，希望他休息好。”

双鸦也有些累了。站在清寂的宿舍，感觉到考试过后的些许空虚和呆滞。

他暂时不想练习了。打开手机上的社交软件，发现里面没有新消息。双鸦点开ZY线轱辘的账户，向他问道：

“我考完笔试了，有空打电话吗”

然而消息发出去，他才看到对方的状态显示“繁忙”。信息也很长时间没回复。

双鸦呆呆站立着。随后突然回神，不觉嘲笑起自己的举动：

“我是小学生吗。又不是第一次考试，还期待考完过后有人迎上来嘘寒问暖？”

他微微摇了摇头。放下手机，准备去楼道里接水喝。然而这时候，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双鸦惊讶地拿起来，看到社交软件的来电显示：

“ZY[线轱辘]，请求通话”

一时间，他站在原地，怔怔地竟然动弹不得。

只觉得，连考试、连命运这样要自己努力的东西，都不敢奢求太多。

可是有些人的关心，却反而风雨无阻，超越期待地传达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