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还真有些沉,没做好准备的成笙差些就要捧不住了,他少许踉跄了一下,耳边就听到了小伙子讽刺的笑声,后来大约是身旁的胡宿看不下去瞪了他一眼,小伙子才勉勉强强憋住了嘴。
他们原本压根没想过要偷窥包裹里头的东西,可显然某些东西并不想让他们好过,也不知是人还是天气,驿站里头突然穿起了一阵通风,那风吹来得突然,吹的位置也十分巧妙,成笙不过是被长发蒙眼甩了下头,手中包裹的绳结竟也有被吹散的趋势。
好像那风里藏了只手,仅仅一呼而过便能将双重死结轻松解开。
柜台后头的小伙子是最先发现的,他大喊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一下激得成笙脚下一滑,手肘往后一靠撞在了桌角。即便是神医也克制不了身体本能,随之整条手臂一麻,顿时感受不到手中的重量,那刚被打开绳结的包裹又一次失去控制,斜向一边就要掉在地上!
包裹严实的布袋散落而开,正要在下落之中彻底解体,胡宿身后的易儿像是一匹小狼,弓着身子飞快窜出,在布袋边缘脱离成笙的抓取之后,在包裹彻底砸向地面四分五裂之前,易儿展开双臂将其抱在自己怀中,又用胸口紧贴着开口之处,最后以这样俯趴的姿势重重坠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声响十分惊人,比起包裹更令人担心的是易儿,他方才受过极其严重的虐待,又来上这么一下,恐怕又是加重了伤处。
“哪里痛?还能动吗?人起得来吗?”成笙单膝跪在易儿身旁连发问道。
“我没事,自己能起来……”易儿说着下一句时已经压低了声音,“……现在是我不能起来。”
成笙回头看向柜台后面,这时胡宿就道:“好像已经跑远了,大概是不想背责吧。”
可多年流浪的经验却让成笙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试着先将易儿扶起来检查伤势,却没想到会遭到对方强烈的反对。
“成笙哥哥,我真的不能起来!你先把四个布袋角给捡起来,只有把包裹还原,我才能起来。”
成笙虽是有些听不懂,但还是愿意了解道:“你是看到包里有什么东西了吗?”
易儿点点头,道:“我看见了发着金光的字。”
“字?布袋子里头?”
“有很多,散发着金光,袋子解开的时候,有一处亮点已经消失了。”
“是因为解开的关系?”
易儿重重点了点头。
成笙没再问下去,如果包裹里头真的藏着术法,他就算想破脑袋恐怕也理解不了分毫。于是他照着易儿所说,将包裹的四个角捡起来塞进了易儿的身下,再挪动到他侧身的位置,就在易儿的身体夹缝中,重新将包裹打上了一个死结。
易儿被胡宿从身后抱起,那如易儿所说的“金光”也再一次被包了起来。
“林叔叔这是寄了什么东西?如果解开就会有问题,这也太不放心了吧。”胡宿道。
成笙却只道了三个字:“赶紧走。”
三人匆忙离开驿站,驾着马车就往三不朽前去,这包裹有问题,递来包裹的小伙子也有问题,说到底他们就不该相信什么驿站送包裹,虽说寄件人是林汉霄,可谁知道这东西有没有被中途调包,换来一份谁也不注意的危险品呢?包裹不小心散开,被易儿看见金光也不知是坏事还是好事,但成笙不敢独自一人做决定,便只好按着原来的计划,将包裹送到林念面前优先了。
这条道路他们来时十分安全,路途之中也未见有来路不明之人阻拦,可行到一半却有人将他们拦下,几匹马、几个人,横在路中间似要来一场打劫。
“下来!”
车上还有妹妹和儿子,本着不想随便起冲突的平和之心,成笙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浅浅地扫视了一圈,这群人并没有佩戴鱼佩。
“车上的人,都下来了?”
“下来了。”
那强盗冲身后一点头,道:“搜!”
听到这话一个紧张,却没想到这群强盗指的并非是搜车,而只是搜身。成笙没有反抗任他们一阵翻找,而这群人便也更加得寸进尺,将手摸向了成笙身后的月牙刺……
“倒是个新鲜东西……”
成笙一偏身,那人便连指尖也没触到,方才眼神平和的成笙突然就紧绷着脸,眼中逐渐升腾而起一丝怒气,竟是将那贪婪之人惊得一愣。
“会死。”他道。
随后什么东西穿破了那人的头颅,如成笙话中那般应验,他真的死在了贪婪月牙刺之后。
成笙被血溅了一脸,几乎是强行稳定自己站稳了脚跟。他是医者,干着救死扶伤的圣事,不怕血,却讨厌能夺人性命的流血。而现在倒在身下的强盗被一击毙命,像是根本没想留给他救治的机会,这群人或许必定要受到惩罚,但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仍是成笙无法想通的事情。
再转头看向其他人,那些人似乎都被吓傻了,全都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四处不现敌人,杀人者藏于暗处。成笙无法判断那人的善恶,于是当即立断重回马车,驾着马就要直接冲破强盗围拢起来的“栅栏”。
深陷在惊吓中的人们没能反应过来,站着的马匹被挤压出去发出叫声,才勉强唤回了他们的神智。他们跟在马车身后叫着跑着,对于“过路费”仿佛有着不依不挠的执着。成笙加快扬鞭欲要甩掉他们,可在下一个弯道之处,后轮碾压小石而过,将车厢弹出了离地高度,当轮子再一次落在地上,扭曲与错位改变了原先的方向,巨大的重量直接牵扯到前头赶路的马匹,沉重的后尾甩出一个变向的弧度,直带着一整个车厢向断层之处坠去!
后坠掉落无计可施,危急关头成笙只想着幸好断层并不处于深处,即便翻车倒下,三人仍是有着极大的生存可能,可老天就连掉落也不肯给他们来个痛快,车轴卡在横向倾倒的树干之上,在前后晃悠中勉强拉伸了他们的救命时机。
剧烈摇晃的失衡让成笙不敢做出任何的动作,他大声询问着车厢里头的胡宿和易儿,两人十分冷静的应声让他跟着平静了一些。可他们的处境并不会阻挠骑马追上的强盗,他们看着马车的窘迫之境哈哈大笑,并且驻足停在他们面前笑看好戏。
成笙觉得一阵头疼,仿佛背后的月牙刺也正发着难以言表的热度,他无意识摩擦着自己的牙齿,第无数次同自己的底线抗争着……
然而将他从这种情况下解救出来的,是一个完全想象不到的人……
同样的手法再次出现,干净利落的刀锋划破空气穿透人肉,转眼就将这群强盗钉在了地上。
马还活着,马上的人却已经倒在了地上。马车的摇晃正在逐渐趋于平缓,可忐忑不安的情绪却晃悠地更加激烈,两端的猜忌正在经历着波涛汹涌的考验,而浦弦就是在这时如同救世主般从天而降,一向站在对立之面的他带着一脸纯真的假意脸庞落在地上,竟是冲成笙伸出了手。
“你没事吧?”他平静地说道,“我是来救你们的。”
“卖油饼咯!热气腾腾的大油饼!”
“哪有你这么叫唤的?叫得这么难听,恐怕一个饼也卖不出去。”
自打重新见了面以后,安岚和吴遇似乎总是维持着紧巴巴的关系。他们看上去关系好,可也有些不太好,好在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不好在他们一说话仿佛就要斗嘴。
吴遇在刚来三不朽时便从一个老头手里租下了一个油饼摊。那老头是三不朽里少有的正常人,他对甄音殿没什么看法,既没有刮目相看也没有笑之以鼻,而就是如此中立平和的态度让他在最近的纠纷中全身而退,成为了唯一没有什么损失的少数群体。那租出去的油饼摊似是被他遗忘了,那既然没来要回,吴遇便将其归期往后挪了一挪,他带着林念三人重新回到五街上摆了个摊,拉着三人一起当了回“卖饼的”。
这种事情比起一个人做,四个人一起遭殃才来得有趣嘛!
“大恩人真的来了?我们卖个饼就能把他给找见?”
“聿不是说了嘛,大恩人似乎有办法变换自己的身份相貌,而且我们本来不认识,就更难找了。”吴遇道,“但既然做了甄音殿的老大,气场总归还在吧?只要往人堆里看,最挺胸抬头的那个说不定就是!”
“要不干脆喊一声算了。”安岚双手握拳,做着大声呼喊的动作,却是小声说道:“大恩人你在哪里啊?这里的四元老都被我们干掉啦!”
这下是萧歌忍不住给了安岚一圈,道:“好好干,这也不全是我的提议,都是聿的灵体说的,那颗银牙!”
“他真能感受到吗?说是来到三不朽了我还能信,说让我们守在五街……这可有些未卜先知了。”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感叹道,“真香啊……”
间隔两人开外的林念正坐在摊子后头啃着油饼。
安岚看向萧歌:“你给的?”
萧歌冲他挑挑眉道:“刚好的,就一个。”
“那我……”
“下一个是我。”吴遇平平淡淡地说道,“说好了的。”
“就我们四个人,也要排队啊?吴公子,行行好,分我一半呗。”
“你也可以去买其他的垫垫饥,我记得长街的鸡丝不就挺好吃的吗?”
“那可隔得老远了,万一我一走,正好错过大恩人怎么办?”
“不用急,反正硬逼也不出来,还是得靠他自己现身。”转眼林念已经吃完了一半,萧歌见他嘴边沾了碎屑便伸手一抹,还得了他一句道谢。“好歹也带了四元老这么多年,人死了,总得过问一句吧?”
萧歌嘟囔道:“公子,他会找到我们头上吗?”
林念道:“他当时也想找到我爹,我就姑且认为他有这个运气吧。”
“可这茫茫人海……”
萧歌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间了,因为有一人站到了摊子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