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梦只能用“吓人”来形容,梦境也到他被刺杀之后截然而止,至于萧游为什么要杀他、空中为什么会下起血雨……好像梦境也给不了更多的答案了。
“公子,就算我和哥哥之间有隔阂,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我们都是我爹的孩子。”萧歌说这话时莫名觉得在林念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虽然他并没有承认,但似乎也潜意识将其归类了丑事。“我搞不懂有哪里得罪过我哥,会让他来梦里对我下狠手。”
林念不知怎么安慰萧歌,他做的梦可都奇奇怪怪地应验了,而且能梦到的多数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还没来得及准备话语,萧歌就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
“你知道吗?其实老先生也算是认识我哥,可他只知道名字不知相貌,第一次见时听见我姓萧,家里又是做着卖符纸的生意,就把我错误当作了萧游。”萧歌回忆着慢慢说道,“一开始我还担心我哥是不是做了事被黑市给盯上了,后来却发现那不是坏事,老先生,那个四元老的聿见到我这个假的萧游居然十分开心,主动邀请我加入甄音殿。”
“原来如此……”林念惊呼一声道,“难怪你这卧底当得这么顺利。”
“我一开始弄不清状况,只知道一味推拒,这个时候聿就搬出了他手中的把柄。他说他都知道萧游做过什么,也知道他曾经为了保全自己,颠倒黑白是非,害死寻常百姓,虽然表面上做着除祟师行侠仗义的好事,但是背地里却收钱干了不少坏事,甚至还往别人家悄悄放过浊灵……”萧歌绷紧身子说道,“我被吓坏了,我爹从没这么教过我们,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在青竹镇的时候大家都认为他最终会继承家业,他可是被全镇的人都给予了厚望。后来聿又提到了某件事,说是我哥曾经也帮甄音殿杀过人,既然都已经出手了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倒不如名正言顺地纳入他的麾下……”
“他还杀过人?!”
“对,可是更细节的聿没说,我若再问铁定要穿帮。但我知道就是因为这事聿才注意到了我哥,并且明里暗里表示过了赏识。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我觉得这是一个能够埋伏在聿身边的好机会,所以干脆就认了这个身份,把自己当作了萧游。而聿则觉得原来的名字太过显眼,又给我取了‘山雀’的名字。”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林念道,“原来你还一直藏着这样的心事。”
“所以说……公子。”萧歌垂下眉头,扯出一个疲惫的微笑道,“你要说梦是不是真的……现在的我真的快要直接相信那就是必定会发生的未来了。”
“这么憋着倒也难受,不如赶紧验证一下吧?”
“验证什么?”
“验证你的梦啊,如果它真的是未来,那不管早发生还是晚发生,一定都会导向那样的结局吧?”
“那就是说……”
“萧游一定在你附近。”林念肯定地说道,“你还记得以前吗?他给你送信,你则回信,每次聊到你去过哪里,在那之后的不长时间里,萧游也一定会去你去过的地方。”
“那是巧合?或者说……从青竹镇出来也没什么其他地方可去的。”
“只有你这么想!”林念碰了他一下说道,“明明你们两个是分开行走的,为什么却总能在路线上有着惊人的重叠?”
萧歌愣愣地说道:“……他跟着我?”
“试一下?”林念搭上他肩膀道,“把他逼出来,我们去故园村,逼着重现你的梦境。到那时你绝对不会是一个人,如果他要杀你,我会挡在你面前。”
“可是我们很久没联系了。”萧歌道,“我们分开的这几年,我和家里也基本断绝了联系。”
“那就通过别人来找。”林念决定道,“萧游的身份也挺特殊的吧?家里卖符纸的?整个江湖上也没几个人吧?”
计划成功了,但萧歌却感受不到一丝的喜悦。萧游出现,意味着他们的猜测是对的,萧游的的确确跟着自己,而且这一次,是不声不响来到了自己周围。
萧歌看着林念奔向阵法中心,他下意识伸手一抓却没有拉住,衣角从他指缝中滑出,眼前的场景让他和梦境里景象关联起来,他几乎不受控制地消极了下去。
那一刻他在心里祈祷——往生钱阵法一定别是萧游干的好事。
思绪定格在这一刻,他们的神识似乎飘散在空中,上不入天、下不入地,在晕晕乎乎一阵之后,才终于有了坠落地面的实感。萧歌眨了眨眼睛,伸出的手臂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可冲向的林念却变换了动作,他盘腿坐在中央,浦弦则双眼紧闭着躺在他的身边。
周围的百姓像是被定格了姿态,就连脸上的神态还保留着刚刚的焦躁。拨出去的水定格在空中,从高台上方扔下来的白球还停留在扔出的弧度。在场唯独可以活动的也就只是他们几人,而一直躲藏在高台后方的胡宿突然探出脑袋叫了一声,道:“往生钱正在消失!”
林念突然从中心处站了起来,从他脚下的位置处,阵法的颜色正在慢慢褪去。
他朝萧歌招了招手,萧歌立刻冲上去和他一起搬离了浦弦。
几个人快速从人群里退了出去,他们直接冲上马车,安岚一挥马鞭驾驶众人离开了不秋城。
随着他们的离开,那个巨型的往生钱阵法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嘈杂声涌现了出来,茫然的百姓们依次从幻境中脱离了出来。
车厢颠簸,那是他们在全速驶离。浦弦被随意摆弄在地上,随便谁的脚动一动,都能给浦弦的身子来上一脚。
“不秋城的老百姓还会记得那里有过一个往生钱阵法吗?”
“不记得,浦弦原本就打算消除他们的记忆,我也就顺水推舟做了下去。”林念道,“这会儿他们已经醒来了,可能还在奇怪自己为什么要举着水桶往空白的地面上泼水吧。”
“那他呢?”吴遇动了动脚道,“死了吗?”
“没死,命挺硬。”林念道,“我把他封锁住了,没我的示意,他醒不过来。”
“那就好,实在不想和他再周旋了。”成笙也有些倦了,在狭小的空间里紧缩着舒展了下身子,慢悠悠说道,“他怎么像小孩子一样,总喜欢惹点事引起注意。”
这么看的话,身边的“小孩子”还不指他一个呢。林念在心中想道。
“浦弦这人,每次碰到他,他都在寻找不一样的东西。”林念突然提起来道,“之前是赤砂,后来是百相果……这次变成我了,他想要我的剑。”
“你的剑?”
“你的剑?!”
这话同时从吴遇和成笙的口中说出,可两人却带着截然不同的语调。“他为什么想要你的剑?是因为你的剑里有百相果吗?”语气明显更着急的成笙抢先说道,“你可千万不能给他,弥望剑只有你能用!”
林念被他突然拔高的嗓音惊得一愣,印象之中成笙还从未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这稍许让他感到有些意外。“浦弦说拿走是为了他自己,和池子磬完全没关系。”林念解释道,“不是为了池子磬,他们好像已经分道扬镳了。”
“那为何还这么执着?”成笙问道,“我们听说的浦弦应该不是会为了自己的事费这么大功夫的吧?你听他瞎说呢,他保准还是要带回去叼给他的主人。”
“很有道理。”胡宿出声道。
“我也赞同。”吴遇跟上道。
林念将视线转向萧歌,对方冲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哥哥,我也觉得他在说假话。”易儿挤在他身边,只要弯个手指就能拉到他的衣袖。
林念耸了耸肩,这话从一开始传到他耳朵里,他就已经得出了答案。
“所以我们要去故园村?你觉得转机还是在池子磬身上?”吴遇问道,“还是说……我们只是把这烂摊子扔回他们的窝?”
“去故园村看看,我要找的那个人说不定也会去那里。”林念说了句模凌两可的话又转而说道,“都三年多过去了,池子磬还是待在故园村吗?”
“我爹他们……好像并没有把池子磬彻底铲除的打算……”说到这里吴遇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满意自家父亲的做法。“他们早该在二十年前就做好这件事了,没想到到了现在居然还要念及旧情!”
“也许是和抓铁骑的事情冲突了吧。”林念说道。
从白天驶向黑夜,一车人依旧在马不停蹄地奔向故园村。安岚和萧歌轮了个岗,刚一坐进车厢就打起了呼噜。林念被突然的噪声吵醒,刚刚清醒了一瞬又有些昏昏欲睡,可他总感觉自己没能安稳睡上多久,仿佛眼皮刚一搭上,又被迫被一记强大的阻力给唤醒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一大车厢的人全都醒了过来,他们迷迷糊糊还没能彻底转醒,而安岚则率先拱起身撩开帘子冲了出去。
马车停在一个略显荒凉而陌生的地方,眼前是大片大片破旧的屋子,不见有人烟的模样。简而言之,就是一片无人的空房。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安岚问道。
“我是为了避石头才突然转向的。”萧歌从车上越下指了指地上,道:“对不起大家了,本来只是想转个小弯的。”
“但还是不对呀。”林念张望四周说道,“你改道了?如果要去到故园村,路上应该不会经过偏僻小道。”
“是前面的路有问题,泥石流挡住了去路。”萧歌无奈地解释道,“最近可没下雨吧?却不知为何山上的泥沙全都给冲到了地面上,把整条路都给堵了。别说是马车,就算是人也挤不过去……所以只能自作主张绕了个远路。”
“话说回来这又是哪里?”吴遇迈开腿走了出去,他稍稍脱离了几人团聚在一起的圈子,向着屋群中间走去道,“奇怪,你说没人吧也不能算完全的没人,说是有人,又完全不符合实际……”
他打开一扇木门,那木门伴随着他的推入发出了一串老旧的长音。萧歌带在身上的明光符又一次派上了用场,吴遇熟门熟路得释放出真气,于是一道突兀的光线透过漏缝的屋顶,好似霎时间将整个村落都给照亮了起来。
没吃完的饭、还带有余温的汤头、落了一支在地上的筷子……吴遇弯腰将它捡起,发现或许变成现状并没有过去太久。粘在筷尖的菜叶还没能干瘪下去,似乎还留有一些油水才能让它依旧待在原处——好似还有很多细节都在证明至少还在不久之前,村子里是有人在的。
晚风呼啸而过,站在屋子外头的安岚听着他们汇报着情况,抬起手臂抱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