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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泱有些发懵，不明白沈有容怎么又折而复返了。
更不知道他在门口看了多久，又看到多少。
她刚才那段又哭又笑的样子，不会全部被看进去了吧......
黎泱缩了缩脖子，身体又重新坐回了水中。
她伸出食指对着沈有容，声音没什么底气：“你......还没走？”
这句话落在沈有容耳中，成了另一番意味。
他反问：“你希望我走？”
“......走不走，还不是看你自己。”
沈有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面向黎泱，转向刚才的问话：“我问过谈由晚上的事，你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加东西的酒。”
“是因为这点，才哭的？”
黎泱感觉自己的手因为太长时间浸泡在水中，有些发麻泛白。她用力攥着手，想找回一点力量。
“遇到这种事，我当然会害怕。”
她含糊带过，没说出另一半的原因。
沈有容沉默了片刻。
就在黎泱以为对话要到此为止的时候，她听见对方又开了口：“如果我没找到你，小米没有及时赶到呢？”
沈有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的第二个电话会打给谁？”
有那么一瞬间，黎泱觉得沈有容好像要把自己看穿一样。
打给谁？
她下意识思考这个问题，可答案根本不敢去想。
就像道禁忌之门，蛊惑着人们去扣响，可一旦接近就又是万劫不复。
黎泱用尴尬的笑掩饰她慌张的内心：“其实我从最开始应该报警，或者找在场的涂思媛吧......”
拜托，别再问了。
她快笑不下去了。
“现在是学聪明了。”
沈有容的语气不冷不热，分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他看到黎泱全身湿透坐在浴缸中，夏天衣服本来就单薄，被水浸湿后全部贴在了身上，欲盖弥彰展示出姣好的身形曲线。
长了些的黑色头发飘在水面上，在他出现后只露半个脑袋在上面。
她眼角湿润泛红，雾蒙蒙又可怜的眼神里只有他。
沈有容觉得有些烦躁，动了动手指想点支烟，却想起外套在车里没带上来。
如果刚才他没有及时找到黎泱呢？
如果他不是在看到小米离开后特地问了谈由，不放心才留下了呢？
沈有容不敢去想那些假设。
分开之后，她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他以为黎泱当初走得那么潇洒，能让人刮目相看。可重逢后，在看见她面临的处境后开始后悔放手了。
怎么总能这么傻得要命，对危险没有一点感知？
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遇到危险从来没想过向他求救？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沈有容解嘲般轻笑一声。
“黎泱，”他抵着舌尖念出她的名字，声音不大不小，在封闭的浴室内刚好能让人听得清楚。紧接着，说出另一句话：
“我今晚本来有约。但现在，我的相亲被耽误了。”
黎泱被他的这句话击中。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打颤，一股电流密密麻麻刺激着神经，让人怎么都使不上劲。
她用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的大脑消化着沈有容的话。
啊，他今晚本来是要去相亲的。
哦，是她耽误了他相亲的安排。
嗯，她还是及时止损，不要再让他把时间浪费在这了。
黎泱动了好几次手指，发现都用不上力。她等到耳鸣声渐渐小了下去，才扯出一个很难看的带着歉意的笑容。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晚上有约。”
“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太晚了。”黎泱停住，吞咽了一下本就干燥的嗓子，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底气不足。“但，但你现在去见的话，或许还有赶上的可能......”
她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一样，用很快的语速说完最后几个字：
“沈有容，你快离开吧。我以后不会......”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麻烦他了。
可惜最后的话还是没说完。
气温开始降低，一道冷风从窗户缝里吹来，让黎泱打了个喷嚏。她本来就在冷水里待了太久，现在体温是降下去了，大脑开始发烫了。
黎泱不知道是药效没完全退下，还是她把自己给作感冒了。
不过如果是后者，那她倒回庆幸。毕竟她的戏份已经杀青，不用担心会拖慢剧组的进度了。
她在这边天马行空地想着，思绪越跑越偏。
丝毫没有意识到，几米外沈有容的脸色越来越差。
他按了按手指关节，下颌紧绷，神情凝重地快要滴下水。他步伐迈大，扯过了架子上的浴巾，走到浴缸前把黎泱从水里捞起。
黎泱还在愣神，对眼前的情况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视线被从头而降的浴巾盖住，沈有容将她裹得严实，打横抱出了浴室。
到了卧房把人放在床上，沈有容这才发现黎泱的体温不对。他用手背贴近她的额头，高于正常的温度。
黎泱的双手都被卷在了浴巾里，动不了，想躲开无济于事。
她偏头不去看沈有容，催促他：“你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去见......”
话音未落，被沈有容打断。
他欺身压下去，手臂撑在黎泱的身侧，好看的眉眼都染上了一丝明显的不悦。说的话，更是带着情绪：
“就这么不想看到我。黎泱，你连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了？”
生病中的人情绪起伏最大。
黎泱被沈有容带着怒意的话弄得一怔，身体本来就不舒服，现在鼻头直接一酸。苦楚泛起，充斥在胸腔中。
她泪眼汪汪对上沈有容的眼睛，此刻再也顾不得什么了。
“不是你说有相亲，觉得是被我耽误了吗？我不敢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没资格我也赔不起，所以我让你走啊——”
“你对我发火对我生气，好，我和你道歉可以吗？对，你就是被我耽误了时间，你就应该把我扔在楼道那里，让我被梁恪的人找到送到他床上好了！”
说得太快，黎泱急促喘着气，气息已经不稳。她像是要溺亡在海上的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着：
“反正也没人在乎我。你放任我自生自灭，什么梁恪谢恪李恪，我认输了，我不想再被雪藏封杀了。我现在走出去找他服软——”
黎泱觉得自己没有比现在更失态的时候。
她哭着喊着，到最后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究竟说的是什么了。脑海中想到了什么，就脱口而出说什么。
也不敢去沈有容是什么反应。
对她失望对她厌烦，那很好，反正以后再也不要见面，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他就高高在上做他的沈家掌门人。对，未来身边再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妻子，生活美满......
所以，沈有容他应该从此对她彻底失望，现在离开吧。
和嘶声力竭的黎泱不同。
沈有容维持着刚才的动作，表面看起来仍旧冷静从容。可如果仔细辨听，能听出他话音中情绪的转折。
“梁恪一直用雪藏来威胁你，今天的事也是他做的？”
黎泱身体起伏，一抽一抽地换气深呼吸。人在情绪波动极大的时候会陷入短暂失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
“......”
她闭眼，不想回答，也不敢去看沈有容。
身处黑暗中，她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眼睛没有恢复的时候。
她做好了准备，等待听到走远的脚步声。
可过了很长时间都没等到。
黎泱慢慢睁开眼，对上了站在身侧沈有容的眼睛。
“我没答应和人见面，早就推掉了。”
他替黎泱拉过了被子盖上，又仔细掖好了背角。“我联系了私人医生，很快就到。他不会对外透露消息，这点可以放心。”
沈有容身形微顿，似乎还有没做完的事。
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我庆幸是自己找到了你。”
“晚安，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带上了卧室的门。
黎泱把头埋在被子中，听到了关门声，无声呜咽。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
总在她已经要认输要绝望的时候再给她希望。
沈有容，你不能这么对我......
别再对她好了。
她承受不了，她也给不起。
.
带上卧室门后，沈有容路过厨房扫了一眼，接了一壶水烧开。
按下按钮，在等待水烧开的过程中，沈有容也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在刚才听到黎泱说出关于梁恪的话时，他险些失控。
原本困扰的疑问全部解开。
为什么他会在酒店遇见意外闯进房间的黎泱，为什么她在发现梁恪在后身体那么紧张。
因为她这几年都活在了被打压和威胁的阴影中。
潜规则的事在哪个圈子都是心知肚明不成文的规定。你情我愿的原则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成立。
沈有容从来不屑这种肮脏的交易。
却没想到，他最在乎的人被逼着入了局。
那么纤瘦的小小身体，对抗了三年。
黎泱今天到底有多绝望，又在过去有过多少绝望的瞬间。
沈有容胸膛起伏，直到水壶按钮跳动，“吧嗒”一声轻响，把他从失控的边缘拉回。
他回过神，取过一个玻璃杯倒了水，拿到了客厅桌子上放着。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的卧室门被人推开。
黎泱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背光而立，面向沈有容。
她在看到人影后瞳孔微张，用有些沙哑的嗓子问：“你要走了？”
沈有容扫过她光滑的脚背，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先回去休息，医生马上就到。”
黎泱没动，就这么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和他无声对峙。
算了，他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这样想着，沈有容妥协，耐着性子说：“口渴吗，刚好我......”
黎泱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我现在很难受。”
听到这，沈有容下意识想去查看她的状况。可潜意识又告诉他，现在没有立场那么做。
他想起刚才黎泱对自己的过激反应。
最后手臂垂在身侧，用平静的嗓音回复她：“医生来了会帮你。”
和沈有容话音一起出现的，是黎泱的另一句话：如果我求你留下，想让你帮我呢?”
她仗着醉酒，仗着头脑发晕，仗着自己意识不清醒。
——还是踏上了那道禁忌之线。
黎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发烧还是药效没退。
她不知道，沈有容也不知道。
既然都不知道，那她能不能......能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任性一下呢？
就算没得到回应，那也是意料之内的事。她想好了要怎么应对，就说自己刚才没意识，乱说了胡话。
黎泱脑海里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心脏是七上八下地在跳。
砰，砰，砰。
频率比她第一次拍戏的时候还要紧张。
她想，自己大概真的是烧糊涂了。
啊，她到底为什么追出来来着？
算了，算了。
她还是回去等医生好了——
黎泱就这么自己说服了自己，准备转身再回去了。临走前，她不经意地抬头，又看了眼对面的男人。
却被对方眼眸里翻涌的暗流所震住。
传递出一股危险的讯号。
黎泱怔住，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动作。
她看到沈有容朝自己走来，本就只有几米的距离，很快，两人的距离被拉近。沈有容的阴影落在黎泱身上，方寸的空间内笼罩的全部是他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
一如三年前。
“黎泱。”
“你现在清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