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每个字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
她想说,她这段时间状态真的很差。有时候照镜子总会恍惚,不知道面前的人究竟是谁。是她吗?还是谭英的脸呢?她扯了扯嘴角,觉得动作怪异,她好像不会笑了。
她想说,她好像分不清演戏和现实了。她明明看得见啊,为什么大家都让她演看不见呢?为什么他们都说她是下贱的女人,为什么要说那么难堪的话?她只是,她只是想为孩子要一个公道啊。
她想说,对不起沈有容。对不起她原本真的不想选在他生日前,因为那样做以后每一年快到生日了他就会想起一个女人死在了他生日前,多晦气是不是?
她原本想等到生日后的,让他开心过完自己的生日。
可是,可是她真的承受不住了啊——
那些人的言语像无数片锋利的镜子,她穿着衣服,可却觉得像被看光浑身赤裸一样。他们审视她,说她就是居心叵测,说她就是想炒作,说她就是不守妇道的下贱女人。
——可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们说没人会喜欢她,没人会爱她,她就该一个人烂在黑暗里。她害怕,她那时候有多无助,她真的好想有人拉起她告诉她不是那样的。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黎泱感觉脸上好凉,眼泪被风吹干更难受了,等她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终于写完了。
延时发送,要在沈有容的生日后,她不想要再扫兴了。
黎泱把手机放在了地上,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天台的围栏。这里年久失修有些破败,栏杆生锈摇摇欲坠,吱呀吱呀地在风中叫着。
她站上去看了一眼,真的不高,跃下去就再也听不到那些声音了。
黎泱从口袋里拿出一样坚硬的东西,举到眼前,对着月光看。
红色的宝石真的很漂亮,泛着晶莹的光,美丽又梦幻。
她捂住脸,看着,哭着。
黎泱狠下心慢慢移开视线,解下缠在手腕上的一条绑带,蒙住了眼睛。她怕疼,可笑地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
好像没什么东西了。她其实很想很想再听一听沈有容的声音。他们的最后一次通话她撒了谎,应该再聊久一点的。
黎泱喘着气,感觉鼻腔难受得发酸。
她站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
慢慢地,走向了她选定的结局——
“黎泱——”
她停下脚步,茫然地转过头看向四周,但忘记眼睛被蒙住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有容在看到黎泱的那一刻心头悬成一线,紧张到指尖发麻。
他用力握拳,想从那失控和恐慌中抽离,找回原本属于他的力气。
“黎泱,过来好不好?到我这里。”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平日里的镇静稳定再也不见。
女孩动作很慢地转过身,身上的红裙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沈有容看不见黎泱的眼睛,只看到她的脸色很白,鼻尖冻得已经泛红。
纤细的身体就像没有重量,风一吹,他就再也抓不住了。
他不敢想如果自己再晚一步会怎样。
“……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来找她的吗?他是来见她的吗?
“黎泱,我是来见你的。你过来,跟我走好不好?”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摇头说:
“可我不应该认识你的。”
“我是他们口中名声不好的女人。我是......是谭英啊。”
沈有容的心骤然跌落谷底,浑身血液倒流。一股苦涩的情绪蔓延全身,发苦,绝望。
他在来的路上听小米提过黎泱的状态,说她入戏太深已经分不清戏里戏外。直到见到了人,才明白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黎泱不该是这样的。
她怎么……会不认识他呢。
“你认识我。”沈有容慢慢靠近她,语气坚定:“黎泱,你认识我。”
“我不是黎泱,我是谭英。你不该认识我的,我也不该靠近你的。”
为什么他的声音要那么笃定啊?他们就不该认识的啊。
她听出了脚步声,一步步后退,眼看着就要碰到那摇晃欲坠的栏杆。沈有容瞳孔微睁,下意识阻拦——
“不要!”
黎泱只是摇头,两行清泪慢慢留下,小声呜咽:“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别管她了。她承受不住了,让她永远活在黑暗里吧。
“黎泱,你看我一眼。”
她看他一眼好不好。
他想看看她的眼睛,看那双有他身影的眼睛。
沈有容忽然看见了不远处地上闪着亮光的东西,他定睛,发现是他送给黎泱的那枚戒指。
她一直带在身边,直到她有了离开的念头。
“你是黎泱,你不是谭英。你记得那枚戒指吗?它就在这,是我送给你的。”
“你忘记了吗?就是因为它才让我们认识,才有了我们的感情。”
沈有容说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黎泱阴差阳错拿了他的戒指,知道他身份后惶恐地送回去,还被他故意吓唬了。
他对过去的事记得那么清晰,语速很慢,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观察黎泱上。她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安静地站着。
“泱泱。”
沈有容叫着她的名字。
“别再从我身边离开了,好吗?”
不要再像三年前一样了。
他一直没告诉黎泱,她过去在港城住过的房间一直维持着原样。衣帽间里的衣服是她的尺码,每季都会换新;玄关处的鞋架上摆放着一双女士拖鞋,就好像真的有女主人住在那里。
沈有容那天结束出差,回到家只有happy在门口仰头望着他。
他告诉它“人不会回来了”。
可他做的一举一动都在等她回来。
重逢那天,她误打误撞进了他的房间,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人。
怎么会不认识呢,怎么会不清楚呢。他食髓知味,三年里从来没有放下过。
所以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不想再经历一遍失去的感觉。
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黎泱从自己面前消失。
黎泱忽然开口,轻喃像梦呓:“……你是来接我的吗?”
是来接她的吗,是要带她离开的吗,他会和那些人一样看待她吗,他要把她从黑暗拉出去吗?
她又轻轻地问,怕惊醒藏在风中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丁点勇气。不确定,悬而未决没有任何信心:
“沈有容。”
“你是……来接我的吗?”
黎泱就这么站在风里,距离身后的栏杆仅有几厘米,望着对面沈有容的方向。
她知道他在那里。
回应她的是行动,是沈有容有力的手将她拉向温暖的怀中。
“我来接你了,泱泱。”
他解下黎泱蒙住眼睛的绑带,轻轻吻了她的眼睛:“对不起,我来晚了。”
呜咽声再也抑制不住,黎泱哭了出来。她哭得好大声,双手环住沈有容的腰,身体没有力气要坠下,被沈有容紧紧托住了。
委屈、可怜、质问等等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全靠沈有容抱住她的身体。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没人会要我了……”
她以为再也见不到沈有容了。濒临死亡,只差一步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是我的错。”
沈有容用指腹替黎泱抹去泪水,可她哭得那么难过,眼泪像决堤。黎泱用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像即将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拼死不愿放手。
他拍着她的背,耐心地安抚:“我不走。”
沈有容把外套披在了黎泱身上,碰到她冰冷的皮肤时眼神一变。他给小米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已经找到了人。
黎泱已经哭累了,眼睛也红肿了,靠在沈有容的肩头平复呼吸。
他微微弯腰,迎合着黎泱的身高,就这么让她抱了十几分钟。察觉到怀里的人情绪稳定后他才开口:“先跟我回酒店?小米也很担心你。”
黎泱“嗯”了一声。沈有容的手臂穿过她的腋下和膝弯,把人抱起。
没走两步,就听到怀里的人在喊:“等一下,我的手机和戒指。”
她哑着嗓子吸了吸鼻子,特别认真地说:“好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