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辞职之后休息了一周，第二个星期就去范德森国际医疗中心上班了。
换一个单位也不清闲，当医生哪有不忙的，江屿花了一个星期适应新环境，第二个星期就开始上手术台了。
主刀医生是范铭泽，江屿配合他。
手术相对复杂，做了八个小时，从手术室出来后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
江屿在手术室的时候还没觉得疲惫，一出手术室就感觉疲惫从脚到头席卷而来，他去洗了手，打算消毒之后回家。
这时范铭泽从身后走了过来，他挤了洗手液洗手，抬头看着镜子里的江屿，“还习惯吗？”
“很习惯，以前也这样。”江屿笑着回答。
“那就好，我还怕你不习惯。”范铭泽道：“我开车了，送你回家吧，刚好顺路。”
江屿知道他是真顺路，便没有拒绝。
范铭泽的车是深蓝色的奥迪RS6 Avant，低调奢华。
江屿看着比他命还贵的车，暗道不愧是太子爷。
在两人即将上车的时候，江屿问：“你刚才累了吧？我来开？”
“没事，我不累，倒是你咱们第一次配合，你配合得那么好，应该花了不少心思，你才累。”范铭泽非常绅士地打开副驾驶的门，“江医生上车吧。”
“那就辛苦你了。”
江屿确实困得不行，一上车就有点昏昏欲睡，但又不好意思就这样睡了，便一直强忍睡意。
在红灯路口停了车，范铭泽看着他疲惫的双眼，笑道：“睡吧，一会到了叫你。”
“我不困。”江屿喝了口水压睡意。
“还不困。”范铭泽笑道：“你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快打出火花了，眯一会，下次还遇到这种深夜手术，你来开车，我来睡觉。公平。”
话都这么说，那就睡吧。
江屿心安理得睡着了，但他不敢睡得太深，车刚停他就睁开了眼。
江屿用朦胧的双眼环顾四周，范铭泽居然把车开到他家楼下了，而他们不远处也停着一辆宾利，江屿好奇，这个破小区今晚居然有两辆豪车光顾。
范铭泽把车开进小区还得绕一大圈，江屿还有些愧疚了。
范铭泽笑着说：“没事，顺手的事，晚安了。”
“晚安。”江屿在车上跟范铭泽告别，随后推开车门往楼里走。
“江屿！”范铭泽在身后喊他。
江屿回头，便见他下了车，手里拎着酒盒。
范铭泽把酒盒递给江屿，“这是前几天有人送我的红酒，挺好喝，你拿去尝尝。”
江屿不懂酒，但是只看着酒盒包装就猜价格不菲，他是不敢收的。
范铭泽笑道：“拿着吧，就当是你加入我团队的欢迎礼。”
“行，那谢谢老板了。”
“哈哈哈。”范铭泽拍拍他肩膀，故意用领导地口吻说：“好好干啊小伙子，前途无量。”
“嗯嗯，老板恭喜发财。”
范铭泽：“行了，早点休息吧，后天见。”
人家都把礼物送了，江屿也不好意思直接进楼，对着车行注目礼，直到车消失在黑夜中江屿才收回目光。
他回过头，便看见近半个月没见到的楚迟站在了单元门门口，正用一双阴恻恻的眸光盯着他。
楚迟就堵在门口，江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装作没看见，自顾自打开单元门。
忽地楚迟伸手抓住了他小臂，力气很大，嗓音带着克制的温柔，像是在克制忍耐，“这么晚才下班，辛苦了。”
江屿回头，嘴角抽了抽，扯出冷笑，“是啊，楚总也挺忙，大晚上不睡觉守别人家门口。”
“我前段时间出差了，刚回首都，你在新公司还适应吗？”楚迟问，手依旧抓着他的手。
江屿绕臂挣开他手的禁锢，“多谢楚总关心了，我很适应。”
楚迟眉头压低，“你和他……”顿了一下，“他不适合你，他谈过女朋友。”
江屿知道对方口中的‘他’是谁。
范铭泽。
只是江屿没想到楚迟居然调查范铭泽了，还误会他和范铭泽的关系。
挺可笑的。
“楚总好像没有资格说别人吧？”江屿笑着问他，“楚总连儿子都有了，楚总现在是要事业有事业，要家庭有家庭，成功男人典范，我们都羡慕得很。”
楚迟敛眸，“你，不信我？江楚一不是我儿子。”
江屿气笑了，“楚总，你觉得你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陪你年年岁岁……
永远在一起……
我喜欢你……
这些话在江屿脑子里掠过，甚至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还能想起楚迟真诚的表情，可惜是假的。
“滚！”不等楚迟说话，江屿先把单元门关了。
楚迟回到车上一语不发。
坐在驾驶坐的助理沉声道：“董事长，范家的医院需要我去处理吗？”
楚迟捏了捏眉心，靠着车背，叹了口气，“不用。”江屿会生气。
助理不理解，他们老板黑白两道通吃，谁挡道就搞谁，从来不会手下留情，区区一个医院而已，董事长又不是没搞过，这次居然没弄，真是罕见。
一个男人而已，直接抢不就得了。
畏手畏脚，小心翼翼可不是老板的风格。
助理不想老板过分关注男欢男爱，转移了话题，“董事长，刚才那边来了电话，说那个女人来国内了，她在南方。”
老板仰头看着居民楼上的唯一亮着光的窗户灯。
那种悲伤的神情是助理从未见过的。
“董事长，我们要过去吗？”助理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楼上的灯关了，董事长没说话。
*
晚上江屿刚做完一台手术接到了外婆电话，说是摔了跤起不来床了。
当夜他跟范铭泽请了几天假，第二天一早买机票回南方小城。
急匆匆赶到家，却只见外婆正在院子和三个陌生人聊天。
“小子你来啦。”外婆见了江屿，笑得站起来，对着一个年轻女孩说：“这就是江屿了。”
她又道：“江屿，这是卤蛋妈的远方表妹，叫方尹悦。”
江屿看这场面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外婆装病骗他相亲，还把人叫到家里来了。
江屿脸一下子沉了，那方才对他露出笑脸的女孩有些吓到了，收敛了笑容。
外婆掐他胳膊，挤眉弄眼，小声道：“礼貌点。”
江屿觉得自己的一再退让，让外婆越来越过分，这次甚至装病把他骗回家，他真的很想当场发脾气。
但见女孩那无辜的表情，他只能礼貌点头，“你好。”
女孩温柔一笑，“你好。”
“赵婆你大外甥长得真不错呢。”说话的是年纪较大的女人，看样子应该是女孩子的妈。
女孩的爸则摆谱在一旁抽着老烟枪打量江屿，似乎等着江屿主动打招呼。
江屿只是瞥了一眼，“你们聊，我先回屋了。”
他来得着急，只背了一个包过来。
外婆道：“洗洗手过来吃饭。”
院子里摆了一桌菜，似乎等他来就开饭。
女孩母亲看着江屿颀长的背影，眼睛里都是满眼，“长得真不错呀，又高又帅的，工作还好。”
女孩的父亲抖了抖烟灰，“我们就一个独女，我还是希望他们回老家发展。”
女孩母亲点头，“谁说不是呢。”
外婆笑道：“我也觉得老家好，我到时候跟江屿聊聊。”
女孩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被你们聊得有头有尾的。”
饭桌上，那对父母问江屿这个那个，江屿挑简单的回答，他只想把这顿饭吃完后回去上班。
也不知道怎么聊的一会就聊到订婚上去了，江屿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答应订婚了。
那女孩也是一脸懵。
想来家长只想孩子赶紧结婚，不会考虑他们是否愿意，这场相亲更像是家长们为了尽早完成任务的敷衍了事。
“那就国庆节。”女孩父亲道：“那几天也是好日子，把婚定了，过年结婚。”
外婆拍板，“我看行。”
女孩母亲问江屿，“江屿你觉得你。”
“我觉得不行。”江屿终于插上话了，刚才三个家长聊得热火朝天，他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女孩父亲问：“你想哪天？”
江屿道：“我没有说过我要订婚，更没说过要结婚。”
他对女孩道：“对不起。”
女孩摇摇头，“不用道歉，我也这么想的。爸妈你们太着急了。”
外婆拉着江屿，“江屿你在干什么？你就不考虑考虑我吗？我老了。”
“对，你老了。”江屿第一次跟外婆硬刚，“所以你也糊涂了，我不喜欢”女人。
“你闭嘴！”外婆急忙打断他。
场面一下子凝固起来，外婆苍老眼睛流出了浑浊的泪，“你对得起你爸妈吗？你想他们绝后啊？你个逆子！我不管，这个婚你不结也得结。”
女孩：“可以不用跟我结的。”我才不想当生孩子的机器。
那爸爸厉声道：“你也闭嘴。”
女孩翻了个白眼。
“爸爸，爸爸……”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奶萌萌的声音从药店门口传来，接着一个小胖矮墩背着小黄鸭书包哒哒跑过来。
“爸爸……”小胖墩见到江屿，眼睛亮了，张开胖短的双臂跑过去，“爸爸抱抱。”
在场的人都愣了，江屿也愣了，他没想到江楚一会出现在这里，他朝药店门口望去，空无一人。
江屿把小东西抱起来，“就你一个人？”
江楚一在他脸上啵唧一口，“嗯，我终于见到爸爸了，爸爸回家不带我，爸爸坏。”
说着，江楚一对着外婆露出笑，“祖奶好，祖奶抱。”
外婆愣怔了很久，许久，才从脆生生的祖奶回过神来，“你……”
她打量着江楚一，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江屿小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江屿也这样，奶团子一个。
江楚一张开双臂等外婆抱，外婆迟疑地把小东西抱在怀中。
小东西很会来事，在外婆脸上也亲了一口，“祖奶，我终于见到祖奶了，好开心。”
外婆不知怎么回事，紧紧抱着小东西，“乖宝宝，乖宝宝，祖奶抱抱。”
“祖奶，祖奶，我要不能呼吸了。”
外婆急忙松了手，把小东西放在地上，半蹲下来，眼眶红红的打量小东西。
太像了，太像了。
“这……”女孩爸爸也盯着小东西看，“赵婆，这个是江屿儿子？他都有儿子了？”
外婆看着江屿，也想要一个答案。
江屿想说——不是。
但他知道如果否认会有很多麻烦。
承认也会有麻烦。
小东西不给他权衡利弊的机会，帮他回答了，“我就是江屿的儿子呀，我叫江楚一，你看这是我的身份证。”
小东西从书包里拿出小孩特有的身份证明。
“哎哟！”女孩母亲嫌弃一脸，“有孩子了还想找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才不给人当后妈，走了走了。”
“赵婆，你得好好解释解释。”女孩父亲道。
外婆突然有了重孙，开心得不得了，那还管其他，她摆摆手，“走吧，走吧，没什么好解释的。”
那女孩走之前捏了捏小东西脸蛋子一下，“真可爱。”
江楚一也是会来事的，“姐姐你也很好看。”
女孩更开心了。
一家三口走了，江屿看着在一旁聊得开心的一老一小，有些头疼。
他听到外婆问：“宝宝你妈妈呢？”
江楚一道：“妈妈去世了。”
外婆：“……怪可怜的。”
好一会外婆才反应过来江楚一的名字带着个‘楚’。
外婆道：“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江楚一甜甜道：“叫楚离儿。”
江屿正要进屋，闻言，差点没摔一跤。
这对父子真能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