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屋,赵知暖长长吐出了口气,今天总算应付过去了。
一轮玉盘镶在夜空,向大地撒去一片银光,也让一直蒙着阴影的心亮堂不少。
“赵姑娘,请随奴婢回吧!一会儿寿宴结束您再与其他大厨一齐出府。”刚才给赵知暖带路的婢女迎了上来。
“那就有劳了。”
赵知暖紧跟在那婢女身后,这杨府太大,若是跟丢了可就麻烦了。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那婢女的步子越走越快,到最后竟然小跑起来。
经过一处拐弯时,婢女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赵知暖一愣,连忙四处查看,这才发现这和她来时的路好像不一样。
该死,刚才注意力都在婢女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路不对。
这里没有点灯,路上没有婢女和侍卫,树影斑驳更显阴森,恐惧瞬间如黑暗的潮水一齐涌了过来。
她稳了稳心神,退到了有月光的地方,抬头见不远处有座亮灯的楼阁,便壮起胆子前去问路。
“请问有人么?”赵知暖轻轻敲了敲门,“我是来府上给寿宴添菜的,不小心迷了路,可不可以帮我指一下路?”
没有人应声,可门却在她的敲击下缓缓打开了。
她连忙后退两步,看着透着温暖烛光的门缝惊疑不定,刚想转身走人,可却先一步被人从背后推进了屋子。
踉跄几步转身想再将门撞开时,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开门!开门!”赵知暖使劲敲门,“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恍惚间,似是有一股甜香在鼻尖萦绕,头脑也渐渐混沌起来。
不好!这屋子里有古怪。
抓住最后几丝清明,赵知暖从袖袋里掏一只小药瓶,倒了十来颗清心丸含在舌下,又用指甲死死扣进手心。
口中的清凉和手上的疼痛让她顿时精神了些。
“杨六还真是没安好心!还好今日带了这药丸子。”赵知暖捂着鼻子暗道。
这清心丸是那日咸公子所赠,由葛花、甘草、薄荷等十几味药制成,有解毒驱醉之功效。
赵知暖后又去医馆向大夫求证,得到大夫肯定答复后今日才放心带着。
后宅之中的阴.私手段不外乎就是那几种,下药、陷害、毁名声。
在杨府若是有人想动手,首先便要化解这第一步。
先将散发着甜香气的熏香给折了,而后试着打开窗户。
还好杨六的人只顾着门,却没顾着上窗户,窗户被打开的那一刻,清新的夜风吹到赵知暖脸上,让她完全清醒了。
她翻身出屋,坐靠在墙边却不准备那么快走:“我倒要看看这个杨六到底想对我怎么样!”
等了约摸一刻钟,就听屋中传来恼怒的声音:“人呢?姓宋的送来的人呢?”
“小的....小的不知啊!之前人确实已经送到,可是这.....这.....”
“好啊!姓宋的竟然敢耍我!”
“二少爷息怒!许是那姑娘等了许久跑出去了,小的这就派人去寻!这就派人去寻!”
“蠢货!还不快去帮我寻来!若是寻不来就随便找个婢女来!”这二少爷呼吸之间隐隐有些急促。
赵知暖听了这话连忙将身子缩了缩,还好此时的草木还没有全部凋零,此处又十分昏暗,若是人没有走到近前根本看不出来灌木之中还藏着个人。
不多时就听有婢女被带进了屋中:“求二少爷饶命!求二少爷饶命!”
“你这贱婢!本少爷幸于你你竟然还喊救命?真是不知好歹!”
听着女孩的呼救声音,赵知暖十分揪心,可现在她自身难保又哪有能力去救别人?
正当她万分纠结时,突然听到前面传来杨六的声音:“母亲,那赵姑娘就是在这附近失踪的,这里是二哥的玲珑阁,这里面的声音是不是....”
原来是杨六带着当家主母李氏来寻赵知暖了。
刚才有婢女来报,说是赵知暖在回厨房的路上不见了踪影,杨六在一旁添油加醋便鼓动了李氏带人亲自来寻人。
“来人啊,去叫门!”李氏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喝道,“我倒要看看,是怎样厉害的厨娘,竟然敢在杨府做出这种龃龉之事!”
敲了半天,门才被杨二公子打开:“母......母亲。”
李氏没有搭理他,径直走进屋,见那婢女衣衫不整哆哆嗦嗦趴在地上哭泣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信儿啊信儿,你也是成了家的人了,就算是看上了哪个姑娘纳进来便是,何苦做出此等事情!”
“你姨母去得早,你是我亲手带大,早已将你视为亲生,可你的言行简直是太让我失望了....”
她又重重叹了口气:“更何况今日是你父亲寿诞,府中眼目众多,若是让人传了出去丢的可是杨府的脸面!”
脸面?
透过窗户缝往里看的赵知暖不禁嗤笑,这杨家主母不会是故意的吧!
要是顾及脸面,怎么还会带这么多人来?
杨二少爷见屋中挤进来这么多人索性豁出去了,冷笑道:“母亲若是怕人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就不会特意带那么多人前来!”
“母亲怕不是就想让全京城的人知道今夜之事吧!”
“你!”
“放肆!怎么和你母亲说话呢?”杨阁老也带着亲信来了。
他看了看李氏,又看了看跪倒一片的众人,话语中带着威胁:“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若是让老夫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定不轻饶!”
“是!”跪在地上的无论是杨府小姐还是丫鬟仆人,皆如鹌鹑一般瑟瑟发抖,口中称是。
杨六更是抖如筛糠,今日之事是她无意之间听到有人会献上美姬给二公子而顺势策划的。
本想将赵知暖引入玲珑阁被辱,还能污蔑她攀附富贵,妄图以此进杨府。
又能让众人看到二公子的真面目,让这个被父亲疼爱有加的庶子颜面扫地。
可屋子里明明点了迷香,赵知暖却不见了踪影,换成了一个婢女在此。
还惊动了父亲前来,若是查出.....
真是满盘皆输!得不偿失!
还好杨阁老此时不想把事情闹大,先让人散了,待寿宴过后再说,却留下杨二少爷:“信儿,此时已没有别人,你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全都说一遍。”
杨二少爷咬咬牙:“父亲,今日宋家三少爷差人送来银钱和美姬,儿子喝多了酒有些耐不住便不等宴席散就.....没想到来到阁中不见人影,便让人寻了婢女来....”
“荒唐!”杨阁老勃然大怒,“事关明年春闱,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若是事情败露,别说我们杨府,杨氏一族都会跟着陪葬!”
“儿子哪里知道会出这种事?”杨二少爷十分委屈,“之前的那些都是如此行事,从来没有出过差子啊!”
杨阁老紧锁眉头:“那送来的美姬可否找到?”
“还....还没有,儿子这就派人去找!”
“快去!还好今日之事可以说成是你酒后乱、性,可那美姬务必寻回来!你且和我回宴席上,别让人生出怀疑来。”
待杨阁老和杨二公子离开许久,赵知暖才悄悄从灌木丛中钻出来。
今儿杨府一日游,临了竟然还让她知道这么一个惊天秘密,简直惊悚。
事关春闱?全族陪葬?
难不成杨府会在明年的春闱中做手脚?
不成不成,她得赶紧离开杨府这个是非之地,然后从长计议。
可眼下这黑灯瞎火的,她又不认识路怎么才能出去啊!
刚才的事情一出,杨阁老和杨二公子定会加强府中巡逻力量,她想偷偷出府更是难上加难。
不管了先离开这个玲珑阁再说,晦气!
她一路东躲西藏,有好几次险些撞上巡逻的侍卫和路过的婢女。
最后终于找到一处假山,便躲进了山洞,还没待上几息就听到不远处有侍卫大声呼喊:“刺客在那里!”
赵知暖一惊,以为自己被人发现了,连忙瞅准不远处的一处树丛准备换地方,却直接被背后伸出的一双手捂住了嘴,然后被带进了假山的一处隐蔽处。
“暖暖别怕,我已经将人引开了。”轻若羽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松柏的气息包裹全身,让赵知暖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假山外的喧嚣渐渐远去,赵知暖这才注意到还在谢庭墨怀里,可自己内心竟然并没有抗拒,甚至感觉十分.....安心。
“谢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咱们什么时候离开杨府?”
“今日傍晚到的,听闻你来杨府恐有危险,便立刻赶过来了。”谢庭墨声音温柔缱绻,“暖暖可让我好找。”
赵知暖心中熨帖,想起谢庭墨也有可能参加明年的春闱,便小声将刚才听到的事情说了:“想不到杨府竟敢在春闱上动手脚。”
谢庭墨并不意外:“乖,暖暖刚才什么也没听到,这件事我自然会去处理。”
“我先送你回厨房,若是这样走了,定会引人怀疑。”他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无人后才拉着她出了山洞。
赵知暖跟着谢庭墨七拐八绕,竟没撞上巡逻的侍卫,不多时便来到厨房附近。
“宴席散后你再与其他人一齐出杨府,我在杨府外等你。”
“好,谢先生保重。”
赵知暖见谢庭墨一闪身就翻出了围墙,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隐隐听到厨房那边似是闹哄哄的,便捂着肚子慢慢往厨房蹭。
“那个姓赵的贱丫头呢?她怎么还没回来?”还没蹭到门口,便听到杨六的怒骂,“你们都出去把她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们今儿都别想出府!”
“六小姐何苦麻烦大家,我这不就回来了么?”赵知暖作虚弱状进了门,随即瘫坐在凳子上。
“你刚才去哪了?怎么一直不见人影?”杨六看着全须全尾回来的赵知暖,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太累了,又吃坏了肚子,刚才从宴席回来我便一直待在茅房的。”赵知暖小声对杨六道,“这么丢人的事儿还麻烦六小姐不要大声嚷嚷。”
杨六一脸不信:“刚才婢女来报,回来的路上你乱跑不见了踪影,现在你告诉我你是去茅房?若只是去茅房你为何不说一声?”
赵知暖看了看四周偷笑的众人,脸色难看:“六小姐怎么还不信我的话呢,你....”
话还没说完,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响。
她立刻捂住肚子:“六小姐见谅,我还得去....”
杨六捂着鼻子满脸嫌弃:“真是粗鄙不堪!快去快去!真是晦气,完事赶紧出府,再也别来了!”
“多谢六小姐,多谢六小姐!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杨府!”赵知暖憋着笑退出了厨房,跑去臭烘烘的茅房忍受了一刻多钟才作一脸轻松地出来。
还好刚才进厨房前喝了水缸里的凉水!
她有个小毛病,一旦受凉肚子就会咕噜噜响。
刚才在外面又冷又惊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再加上几大口凉水,足以骗过众人。
踏出杨府门的那一刻,简直有一种死里逃生之感。
安全感如晒过的棉被一般包裹着赵知暖,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没走几步,便见谢庭墨正靠在墙边等着她。
她慢慢走到他面前,他的眼中满是宠溺,仿佛要将她融化。
“多谢谢先生。”赵知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已经环抱在谢庭墨的腰间。
不过也仅仅一下,下一瞬就松开了手。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赵知暖立刻解释:“谢先生见谅,我是太高兴了,今日多亏先生我才能化险为夷。”
“无妨,暖暖做什么都无妨。”谢庭墨有些苍白的面色腾起一层淡淡的粉色,即便是在夜色的笼罩下赵知暖仍看出了他的喜悦。
“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家吧!”
“好。”
看着行人渐渐稀少的街道,嗅着那股让人安心的松柏气息,赵知暖突然想就这样一直和他走下去。
杨府中,跟踪赵知暖的婢女向杨六禀报:“回六小姐,赵姑娘确实是闹肚子,刚才在茅房好久才出来。”
“门都锁了,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