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千千小说网 > 山河无溯 > 第447章 一沙鸥 盼得春来,忠心将全

第447章 一沙鸥 盼得春来,忠心将全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奴才最后一愿,只求天下大定、百姓安居,世间再无此等骨肉离散之事!”承安开口了。

“爹娘保得住孩子,孩子护得了爹娘,一家子吃饱穿暖,过些安心日子!”说完他俯下身,将额头抵在地上。

韩凛默然多时,没有言语更没有动作。

他很清楚,在承安心中自己就是天。

自己答应了,就是老天爷答应了。

可除夕当夜所见所闻,令韩凛窥见了世间法则运行的另一面。

他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到。

自三皇五帝治世以来,必是先有上下尊卑、高低贵贱,才有人心贪婪、追名逐利。

进而发展至坑萌拐骗、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

人人都想赚钱、发财、当老爷,驱使仆役为自己攫取财富。

然后收罗更多爪牙,搜刮更多民脂民膏。

便是那寺院中的和尚,亦有高下之判、身份之别。

就更别提他们倚田自重、仗财欺人,私下里净干些牵线搭桥、做媒拉纤的肮脏营生。

只要殿里还坐着皇帝,庙里还供着佛像。

这天下,就永远是上位者的天下。

这天下,就不会是为老百姓讲理的天下。

便是韩凛自己,亦有诸多利弊权衡。

很多时候,他也会用“先苦一苦百姓”当借口。

将重重思虑,划归为“不识大体”和“不顾大局”。

但什么是“大体”,什么又是“大局”?

安泰时节,日日挂嘴边的“黎民苍生”,及至动荡时期,便成了可供随意驱遣的劳力。

这难道,就是史书所言“名垂四海、威震八方”?

韩凛沉默着,内心却在疯狂叫嚣。

他多想把这些话说出来,讲给所有人听。

但最终,他没有这么做。

只是将一切化作种全新的信念,缓缓点了点头。

“好,朕答应你!决不食言!”

韩凛知道,适才所想承安不会明白,其他人也未必能理解多少。

既如此,何不顺了这朴素宏愿,拼尽余生守好天下。

等那样一人出现,打破顽空、不堕轮回。

掀翻帝位皇权,废除奴籍徭役,真真正正救万民于水火。

“呵呵呵,佛家常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今日也算轮到朕了……”

韩凛念得很小声,连承安亦未曾听清。

“奴才谢陛下隆恩!”小内监拜过眼前,这如神明般尊贵的主君。

抬眼看向韩凛方向。

却瞧其正定定望着前方虚空,眸中精光闪动。

承安从没见过,韩凛这副表情。

不,应该说,他从没在任何人脸上,见过如此神色。

小内监有些恍惚,竟想不出哪怕一个词去形容。

只觉眼前之人,从未有过那么近,同时又从未有过那么远。

承安盯着对方面容,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韩凛的样子。

当年他还是五皇子。

自己与一班内监婢女,经由层层择选送入其府邸。

那时,皇位争夺已趋于白热。

自那双不会笑的眼睛里,承安却读出了一种期待。

一种想要相信、想要托付的期待。

从此小内监便暗暗立誓,就是拼上一条命也要守住这期待。

直到它扎根发芽、开花结果。

“真好啊……五皇子……”承安笑着流下泪来。

款步走出书房的声音,跟雨丝混在一起。

“这么多年过去……您仍是承安心里,那个满怀赤诚的五皇子……”

“唉,这天儿,好端端怎么又下雨了?”孙著擦拭完奉先殿最后一扇窗格,朝外面望出去。

“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想着给陛下添衣裳?”他一边叨念着,一边把抹布叠好。

不必细算也知道,自己于殿中照管烛火,已快要满一年了。

就着这扇窗,孙著看过了春去秋来、四季更替。

却迟迟等不到,一份南下柳堤的旨意。

抹布搭在桶沿儿上,老人揉了揉膝盖。

这些洒扫活计,原本是无需劳动内监总管的。

可他想替韩凛做点儿事,不管在不在对方身边。

孙著明白陛下将自己罚入奉先殿,非诏不得回,是想报下自个儿这条命。

那个历经倾轧猜忌的孩子,始终都有颗温柔慈悲的心。

“可那件事,总要有人去做啊……中州几代心血,绝不能费在这上头……”

手掌变成拳头,捶打在孙著腿上。

殿门应声而开,是承福。

老者收起面上急色,尽力扯出个笑。

几个徒弟平日够累了,这些个烦心事何必非要拖上他们。

孙著脚步有些慢,深一脚浅一脚,不疾不徐往前迎着。

行至切近,刚想问陛下近况,承福却先一步道。

“师父,陛下口谕赦您怠慢之罪,您快跟徒儿回去吧。”

“真、真的?”适才还一脸失落的孙著,转瞬高兴起来。

皱纹捻成针,堆在眼角额头。

小内监抿嘴点头,眼睛不停眨巴着。

伪装在平静之下的伤感悲痛,仍是被孙著察觉了。

师父毕竟是师父啊!

这些孙著看着长起来的孩子,心性品德如何,老人家再清楚不过。

将陛下托付给他们,自己很放心。

掸掸身上衣衫,孙著带头迈步。

不顾外面零雨薄寒,这厢腿脚又不利索。

只想速速入殿面圣,不让对方久等煎熬。

老人此番,显然是会错了意。

以为韩凛总算想通,肯放自己南去,为朝廷接上那根引线。

他站在雨里,抬头往天上瞧着。

雨水打湿鬓发与脸庞,唯独掩不住老人笑意酣畅。

“好啊好啊,这雨来得好啊!”

起初还觉凄迷悲凉,如今再看当真好雨知时,仿佛报喜的鸟儿。

承福自身后赶到,一手撑伞一手搀着师父。

脚下发力,走得又稳又快。

快到终点时孙著才发现,这里不是书房大殿,而是备在一旁的小间。

想想也是啊,自己这套打扮,实在有失体统。

换身行头再梳梳头,干净爽利面见陛下,方为人臣之道。

末了一段路,孙著并未叫人搀扶。

拉着条伤腿,走得比承福还快。

刚踏上石阶准备抬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承喜跨出门槛,一声“师父”唤得如泣如诉。

面上表情凄怆而辛酸,就差直接抱着孙著哭了。

“哎,这可是喜事儿啊,哭丧着脸做什么!”老人家笑着摸摸徒弟脑袋,疾步踏入房中。

瞧那刻不容缓的样子,还以为是着急领赏呢。

转进屏风,谁知里头既没新衣也没圣旨。

唯有一桌酒菜跟侍立在旁的承安,像重聚更像送别。

承福承喜两个搀着师父落座,承安恭恭敬敬斟上杯酒。

三人皆无言语。

孙著左瞧瞧右瞅瞅,以为是仨徒弟舍不得自己。

舒过口气,出言开解道:“来来来,咱们坐下说话。”

言毕就近拉过承安,连抓带摁安顿到椅子上。

又冲其余俩徒弟招招手,一副尽在掌握、无需担心的模样。

“师……师父……”承安抬手想拜,却被老人拦住去路。

他举起酒杯笑道:“你们师父我啊,平日里也爱那么一两口儿……怕误了差事才不敢多饮……”

“如今可好喽,为陛下跑完最后一趟差,这把老骨头总算能彻底歇啦……”说完举杯而尽。

畅快之声自肺腑发出,叹弯了孙著眉眼。

直到这时,三人才反应过来,师父他误会了这场践行酒。

承安忙着倒酒,挤不出空当回话。

承福便接过重任,意欲解释:“师父,陛下这……”

“呵呵呵,侍奉陛下之事交给你们,师父很放心。”岂料孙著,根本不给人说话机会。

抄起筷子让了两下,立马打断道:“陛下年轻难免贪凉,遇见个下雨下雪的,你们还要多劝着些。”

“是!”承喜见实在寻不着由头,使了个眼色给承安。

叫他暂且隐瞒下来,权当是哄着师父吃顿好饭。

承安默默点头,承福亦在桌下接到信号。

三人纷纷执箸,一面答应一面夹菜。

“虽说近三二年间,陛下拿自个儿要紧多了。可这熬夜批折子引得头风发作,还需时时留神。”

孙著看三人陆续动筷,不禁露出欣慰一笑。

“该请御医就请御医,千万大意不得。书案后头架子上存着药,是张御医特地为陛下开的。”

“冲服时只可用温水,谨记谨记。”上了年纪的人,果然爱唠叨。

这些事情,承福、承喜、承安三个,早已烂熟于心,哪里还需反复交代呢?

但从老人眼神里他们能看出来,这些话是师父在对陛下说。

复饮过一杯,孙著笑得更开怀了,动作都放肆起来。

拨浪着脑袋继续说:“陛下自幼不喜甜食,唯一道奶油枣泥酥除外。待陛下操劳忙碌或心情欠佳时,可以多上些。”

“哎,您说的徒弟们记下了……”承安眼里涌出泪来。

一声接一声应着,只不敢去看老人家。

“阳春三月啊,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殿里照旧点迦南香即可。一过八月十五,满庭芳要记着提前备下。”

“闻着那股草木之气,陛下睡觉也安稳些。”

孙著自斟自饮,罕见没有注意到承喜和承福颤抖的双手。

或许老人看见了,只做出个糊涂相,免徒弟们尴尬。

末了老总管搁下杯子,把目光转向身旁三人。

娓娓叮嘱着:“以后没了师父从旁指点,你们三个千万要互相扶持、彼此照应……“

“遇见事儿啊,想细点儿准没错……但别太露了机灵劲儿,教人看出来容易给自己招祸……”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