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不恨他，别装了。”假人无情地戳穿生透，“你不过是想用恨来掩盖你不想杀他的事实，你只不过想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来杀他。”

“是又怎么样？！”这样被揭了老底，生透看起来情绪更加不稳定了，“你难道能改变这一切吗？！他已经死在了我的枪下！！”

他说完，就有些崩溃地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假人见状缄口不言，等着生透在那边哭完了，才望天感叹道：“死了爱人的人就是不一样哦？这样的画面，我都见了两遍了。”

“两遍？”生透此时说话还有着浓重的鼻音。他胡乱地擦干净眼泪，这会哭完，在假人戏谑的目光下他莫名觉得有些丢人，接着似是想起什么，不可思议道：“那头鹿……是你？”

“算是？也不算是？如果不是我……易奘他们也不会知道万寿鹿的存在。而……没有他……我也不会还活到现在。”假人扯了扯嘴角，盯着生透胸口的小鸟挂坠，有些复杂又有些晦气道，“可惜我在里边好好的，虽然不能动，实力也大不如前，随时都可能……但偏偏有人在外边动了我的本体，搞得我不得不死。”

假人声音里充满了怨恨，逼得生透不得不顺着他的目光向小鸟挂坠望去，还护犊子地捏紧挂坠不让他看，略微不爽道：“你是想说那木头人是你？那分明是生缔的！！”生缔雕木人还能为的谁？无非是他……

可如果对方在还没遇到他的时候就开始雕木人……那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帮木人掩藏身形……

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只是……

生透面色忽地变得极差，好在假人嘲笑似的说道：“我和他认识得早，但也不是很常接触……木人都是后来雕的，他也是后来为了你才拿到的木人，满意了吗？”

“不提这个……他见到了被破坏的我也不过是物尽其用地来给你雕挂坠做保护符……甚至把没什么影响的给了你，影响最大的留给自己。要不然你以为他身上零件后来为什么老掉？要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被橄榄鸽同化了还能保持意识又引来别人的帮助？还不是他背着你偷偷摸摸做了不少的事？”

“两个呆瓜，我看你们再这样下去，还能为彼此付出多少？别到时候想要的没得到，不想要的结果得到了一大堆。”假人似乎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冷笑了一声面上又带了丝遗憾，朝生透打趣道，“——现在，你的爱人并没有被你杀死，而帮助你的我，也想和你做个交易。”

“你在我开枪前对我用了入侵？”生透猜测道，见假人笑而不答，才眯了眯眼询问道，“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我不会答应你违反我原则的交易，你最好想清楚。”

“何必这么紧张？我做的交易于我自己无利，于你……倒是有利得很啊。你不是一直想要鹿的能力吗？现在我告诉你，作为一头异化鹿，哪怕吞食别的鹿，又或者戴上鹿的零件，也终究比不过完整的鹿，但你和我融合就不一样了，我可是高贵的初始鹿，和我融合不但能获得提升，还能够更坚持你先前的想法不被外界影响……”

“我可是比你坚强多了呀。”假人悠闲地晃着长链，打趣道，“可不会像你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哦？而且你放心……我们融合了后我也不会影响你，顶多让你的性格更加坚毅，不会老是哭鼻子？噗……你别那么瞪着我看，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别忘了我可是濒死状态，不完全消散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融合了后也不会再有多余力量得到身体的支配权——我对尊贵的女神起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假人虽然顽皮，但这会却带上了点认真劲，特别是对女神起誓时，就像女神是他人生中最宝贵的人一样。

“……即使你这么说，我却还是有些疑惑。”融合可是大事，生透怎么可能说信就信，“照你的话来说，这事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我不相信你会做那么亏本的买卖。”

假人听到后却笑了，坦然承认道：“我确实图谋不轨。但我想要的东西也很简单，你答应和我融合后……看到我的记忆就知道了。”他说着面上带了丝眷念与放弃一切的决绝。

“……如果我不愿意呢？你未免也太相信自己的筹码了吧？”生透承认他很心动鹿的能力，可在这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不好冲动行事。而且……假人这幅模样，他也不想假人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假人听后面上似乎带了几丝苦恼，但整体上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样子。想了一番后，他轻笑了声道：“你不是好奇虚实化该怎么操作？不仅如此，你不好奇生缔其他的小秘密吗？他的这些小秘密我可是都知道的哦？真的不打算一窥究竟……好阻止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吗？”

“说不定……你可以让他别老是像之前一样死去呢？还可以因此去保护住更多我不喜欢的人？这很值当不是吗？或许……我该更有诚意一点……你知道你从‘米蒂’那边得来的吊坠盒吗？那原本不是给你的，是给生缔的，藏着能虚实化的秘密，当然，代价也是生缔来付——”

“我答应你了。”生透毫不犹豫地打断他道，“除此之外呢？吊坠盒的密码是什么？”

“很遗憾，我并不知道。”假人上前几步贴近生透的眉心，轻声喃喃道还带了丝夙愿以偿，“这么私密的事情，自然只有去问设置密码的主人。不过……也免不了你亲自去探索……”

点点星光乍现，生透静静地看着他贴近他额头的人消散在了他的面前，一段记忆也在他头脑中涌现——

他睁开了眼睛，抬头对着那把他捧在手心里，稚嫩了许多，身高也矮了许多的生缔疑惑道：“你是谁？”说着还使劲扒拉着生缔的手臂，不满道：“你放开我！！我……我要去找人……”

可是找谁呢？

木人望着宽阔的华丽宫殿，有些迷茫，他总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记忆……

他苦恼地抱住头，拼命去想自己要寻找的对象，想了半天，也只想起一丝金色，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的印象。

“……你怎么哭了。”生缔平淡地低下头，这时候的他比起后来的他，性格更为冷漠不说，小心思也没有后来那么多，说话更是直白得不行，盯着木人的眼泪微微诧异道，“没想到你这个木头人竟然还会哭。”

说罢，似乎在想些什么，有些怅然又带了丝埋怨与不甘。但最终，他都没有把这些情绪撒在木人身上，只是抿了抿唇，用手指轻轻拭去木人的泪珠，冷淡道：“别哭了。”

他只帮木人擦了一会儿眼泪便抽开了手，像是嫌弃接触一样地擦了擦手指，纠结了一番后，再毫不留情地用使唤人的语气对手上的木人道：“我奉劝你不要再哭，不然……我就把你丢下去。”

生缔说罢就快步走到了窗台边上，把木人放向了窗外。他们所在的楼层并不高，只在二楼，但这高度，对于小小的木人而言足以致命。

木人凝视着下方的草垛，害怕得浑身颤抖，但尽管这样，他脑中想得更多的仍是掉落进草垛中生还并逃走的可能性。

他想去见一个人……谁都不能阻止他。

木人心下一狠，看准一个角落便望向生缔想着怎么让对方真的撒手。用嘴咬生缔吗？他试探性地张了嘴，发现嘴的大小还不如黄豆那么大，这样咬下去，不仅不会疼，说不好还会被生缔戏弄。

这下可把木人难倒了，不过好在，另一边的生缔，似乎遇到了些小麻烦。

“啧，这个生缔不愧是失败品，你看他，脾气那么差，连个小小的没有生命的木人都要欺负，也搞不清楚索琪公爵为什么要收留他。”前边打扫完房间的两个佣人手挽着手路过生缔时，边用鄙夷的眼神打量生缔边说闲话，“你在宫里也看到不少了，主子们都喜欢这样，一个不情愿就拿我们撒气……我原先听说这个人对人和善，现在想想不过是谣言罢了……他连这样的一个小玩意都要欺负，心里绝对变态极了！”

“可不是嘛？我听说前两天索琪公爵为了让他开心还特意给他送了不是珍宝？我偷瞄了一眼，那些东西都漂亮极了！要是送我的，我二话不说照单全收，可你猜猜人家是怎么做的？直接把东西都砸了个遍，看得我真是心疼极了，东西也不带这么糟蹋的呀……真不愧是失败品，连人都不会做……”

另一个佣人听后赞成似的点了点头，刚想再说两句，便收获了生缔那不善的目光，拉扯着同伴，提醒道：“哎呀，你快别说了，你看他那眼神，再不走快点，遭殃的就是我们了！”说罢，就飞速离开了这一段路，接着，要不了多久，这段走廊上，除了生缔便不再有第二个人。

生缔望着那空无一人的走廊，注视了好一会后才收敛住难过，回头去看木人，可他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态，却又因为木人的两三句话而功亏一篑。

“失败品！！你个只会欺负弱小的失败品！！快放开我！！！”木人有模有样地学着那些人的姿态，大喊道，“快来人救救我呀！！”说罢还一个劲地去扒拉生缔的手臂，像极了真得被欺负。

生缔先前把木人移向窗外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可现在，他是连样子也懒得做了，想玩点实在的，幽幽道：“我看你是真的病得不轻，你是怎么有胆子来说我是大恶人的？你害了多少人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他说到这一顿，似是觉得话说得有些太过而皱紧了眉，但缓了一会后，瞄了眼下方的草垛，冷嗖嗖道：“你想要下去？”

木人身子一僵，随后慌乱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啊，就这么点事呗，直说不就行了？”生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木人，接着又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道：“你最好走了之后永远都不要再遇到我。”

他说罢后便撒开了手，仍由木人掉落。

“啊啊啊啊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木人惊慌，他就算想要跳下去，可他也是会害怕的啊！

不过还好，他……竟然借由草垛缓冲，安全地掉落到了一块柔软的草地上。他有些懵地看着身边的小白花，确认了这边是他先前属意的安全降落地点。

那个人……不是想要害他的吗？

木人有些不解地向窗口那边望去，不小心与那担忧他情况的生缔对视。他们互相看了有一会儿生缔才从放空懵懂的状态回神，并且瞬间变了副表情——似是非常遗憾没能杀死他，然后狠狠地关上了窗户离开窗边。

……真是个怪人。木人茫然地望向天空中刺眼的阳光。

他似乎曾经也遇到了个怪人……

到底是谁呢？

“乔衮大人，您这边请，王已经等候您多时了。”另一边传来佣人迎接的讯息，此外，还有那位乔衮大人不屑地冷哼声。

他好像听过这个声音……一首残破的歌声伴随着质量不好的钢琴声，不停地在木人脑中回旋，令他情不自禁地朝那边赶去。

那……似乎就是他想找的那个人……

他终于找到他了！！

木人的豆豆眼充满了光亮，跌跌撞撞地就朝那边赶去，可惜他怎么样跑都跑不过人类的两条大长腿。最终，他望着那紧闭的宫门，怅然若失。

在门关闭之前，他是有机会赶上乔衮的，只是……乔衮命人去赶走草垛里的臭虫。

那只臭虫是他。

木人此时难过极了，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乔衮大人回头看他的第一眼中，眼里明明有惊讶……可为什么要叫他臭虫……把他赶走不说，还把他拒之门外……明明似乎认识他，却也不回来和他说话……就这么毫无留恋地走了……

难道……他认错人了吗？

“……我找到你了。”一个人影遮住了发呆的木人，声音平淡又带了丝怜悯。

木人听着这声音，回头去看那个意料之中的人，又看了眼旁边草坪上的白花，失落又平静。

“失败品，我承认你抓住我了。”

他赌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