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当天,顾让也还是回了老宅。按照往例,这一天顾海会举办宴会,顾家上上下下的亲戚,以及合作伙伴都会被邀请。
等顾让也到了的时候,正厅灯火通明,但人却比往年少了很多。
还没到开席的时间,除了几个老一辈,剩下的人都在大厅里聚着。一个二个端着香槟,穿着华服,看起来贵气逼人。
不知道是谁先看到顾让也,几人相继朝他看过去。顾让也随手拿了杯香槟,跟几个奇悦的合作伙伴打了声招呼后,便去寻顾海。
往日这种场合他并不会多待,走个过场。找到顾海的时候,他在章轩的陪同正和邓建国、袁文康说话。四人看到他,连忙招呼他进来。
章轩冲他笑了笑,顾让也想起康修文的话,心里有些抵触,便没坐到他和顾海旁边,而是和邓建国和袁文康同坐一沙发。
“一个月不见,小顾你是不是瘦了?”袁文康一双精光的眼睛上下打量他,即使他拒绝了自己的孙女,但也没必要一下子恼怒。对顾让也这个人,他还是十分欣赏的。
“最近是有点儿忙。”顾让也道,看了眼对面自从他来后就一直挂着脸的顾海。
“再忙也得好好吃饭啊,你们这代人就是仗着年轻,使劲折腾身体,等到了晚年,落下一身病根才知道后悔。”
“袁爷说的是。”顾让也再次看向顾海。
陪着几位老人闲扯了几句后,顾让也起身,“公司还有点儿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嘿,小顾,你袁爷才说年轻人要爱惜身体,你后脚就回公司,你这是把你袁爷的话当耳旁风啊?”邓建国开玩笑。
顾让也笑笑,“二位前辈的话我是一定会听的,只是最近在忙宁城的那个项目,实在是错不开身。”
一听到宁城,邓建国和袁文康一下子闭嘴了。这个项目原本两家也打算争取下,只是没想到两家之前一起承包的一个项目在开发的时候出了人命,紧接着就引发了一连串的问题,一下子陷入信誉危机,宁城淮海区首先就将两家排除在外。
“祝爷爷,袁爷爷,邓爷爷,新年快乐,喜乐平安。”顾让也说道,唯一没提及章轩。
刚准备走,“咚”拐杖在地板上敲出的闷响。
“今天吃完饭再走。”顾海厉声道,随即让旁边的章轩今天也留下。
顾让也回到大厅,成为全场关注点。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面容清冷,在大厅中气质卓然。
大厅有很多顾家的小辈,上到三十,下到七八岁,但没有一个人敢去和顾让也搭话。没过一会儿,章轩下来了,步态从容地、在众人的视线中走到顾让也身边。
“不祝我新年快乐吗?”章轩问。
顾让也瞥了一眼,“嗯。”
章轩尴尬地笑了声,故意偏头往他耳边凑近。感受到一股热气传来,顾让也立马警惕起来,给了他一个寒冷的眼神。
章轩保持着那个动作,笑了笑,“只是想跟你说个秘密而已,没必要这么大反应吧。在他们眼里两个Alpha的亲密动作,只会被认为是关系好。”
章轩挑了挑眉,亲昵叫道,“让也,你有点儿紧张过度了。”
顾让也抬眼看了他一眼。
章轩再次凑近,这次顾让也没躲开,听见他说。
“外面有人在散播你的谣言,说你是Omega。”
说完,顾让也面色愈寒,盯着他。
“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吧?这对我有什么好处?顾爷爷现在挺喜欢我的,我还不至于作死给自己找一大堆竞争对手。”
章轩抿了口酒,“这件事不就我们三个人知道,哦,不,是四个。”
章轩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还有你那个Alpha。”
暖黄色灯光下,姜行手拿水果刀,一丝不苟地削着苹果。室内开了空调,暖气足,他只穿了一件白色毛衣,为了方便,袖口卷上去,露出精壮的小臂。
“姜一百呢?你怎么没把它带回来?”姜勇毅盯着电视,上面正转播中央台的晚间新闻。
知道姜行要回来,他还特意让姜远买了上好的猫粮。结果,只有姜行他一个人。
姜行动作一顿,“去朋友家了,等过段时间我接回来。”
姜勇毅没说话,一双眼睛无神、空洞,半晌,回了个好字。
姜行抬眼看了眼,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爷爷,吃点儿苹果。”姜行将削好的苹果放到他手里,姜勇毅视线缓缓下移,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一顿一顿的。看到手里的苹果,直直盯着,好半会儿才放进嘴里。
自从毕业后,姜行就搬了出去,留下他的叔叔姜远一个人照顾姜勇毅和草莓园。草莓园面积大,事情多,平常白天都是保姆在照顾姜勇毅。因此,他和姜远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姜勇毅开始变得迷迷糊糊地,有些时候还很迟钝。
去医院检查过,身体状况也都良好,医生猜测可能是上了年纪。
“爸?”姜远从楼上下来,看了眼姜勇毅。姜勇毅眼睛转了下,盯着姜远的脸好半会儿。
“儿啊”
“爸,该睡了,我带你上去。”姜远将他手里没吃完的苹果拿开,老人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神色急切起来,嘴唇微微颤抖。
“茂学”
老人喊出一个名字。姜远和姜行互相对视一眼,谁也没开口。
“茂学,我的儿啊。”姜茂学喊着,捏着姜远的手使劲,因为急切,身体颤动,连着轮椅都发出奇怪的声音。
姜远蹲下,反手握住姜勇毅的手。
“爸,我是远儿,我带你上去睡觉。”
“远儿?”姜勇毅重复道,浑浊的眼睛仔细瞧着面前的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点了下头,又重复,“是远儿。”
将姜勇毅安顿好后,姜远披着一件外套下楼,看到还在客厅里的姜行,转身去酒柜里拿了一瓶酒,和一瓶奶啤。
“喝点儿?”
姜行没拒绝,对于刚刚姜勇毅喊出的名字,两人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提。半瓶酒下肚,姜远有些迷糊,望着外面黑漆漆草莓大棚,思绪远飘。
“当初要是你爸继承了草莓园该多好。”
冷不丁地一句,打破沉寂已久的空气。
“没有当初,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远叔,这不是你的错。”
姜远嘴唇微颤,到了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看向姜行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责。他默默地低下头,双手紧握。
当初姜茂学虽然考上了民航,但一直想留在草莓园。姜远觉得既然考上了,家里的草莓园也不缺人。再加上家里又有民航背景,不去太可惜了。于是苦口婆心地劝了姜茂学半天,姜茂学这才同意去上学。
自从姜茂学出事后,姜远就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没他当初的坚持,姜行现在也不至于没个家。
飞机失事后,他既害怕见到姜行,又害怕他做出伤害的自己事。于是每天也不管草莓园了,乔装打扮悄悄地跟在他身后。
现在回想起来,他幸好跟了。
那段时间的姜行魂不守舍,手里握着一个飞机模型,经常去河边、大桥、高楼等地方,吓得姜远后来直接将人困在了草莓园里。
这些年他将姜行照顾的很好,可总是带着愧疚,不敢面对他。每次看到姜行那张脸,眼前就会浮现高中毕业后姜茂学跟他争执志愿填报的事情。
姜远抹了一把脸,看到他现在身上没了之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小飞机送出去了吗?”想到什么,姜远问。
姜行笑了下,“还没。”
姜远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你还得努力,有机会把他带来草莓园......给爷爷看看。”
“....嗯”
元旦第二天,顾让也是被踩醒的。
他摸到脸上那只爪子,然后一拉,抱着猫身将猫塞进被褥里。自从将猫接过来后,就没睡过好觉。
这只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天就跟打鸡血一样真变成鸡了一样,睡得晚醒的早。还只要醒了,就用指甲刮门,发出刺耳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都说猫随主人。这猫跟姜行一样,都讨人厌。
昨晚他几近凌晨一点过才回来,眼下不到七点就被猫挠醒了,身体就跟绑了铅石一样,沉重地动不了一点儿。
又强制性地眯了会儿,顾让也耐不住猫的折腾,从床上起来,去客厅找猫粮喂猫。
他一直以为养猫是个技术活,每次看到于额被家里的那只波斯整的叫苦连天的时候,他都很庆幸自己对养猫这种事不感兴趣。
可真当自己有了一只猫后,他发现其实也不是很难伺候。去姜行接猫之前,他还看了不少养猫手册,甚至提前给自己打了不少疫苗,生怕自己那点儿没伺候到位就喜提条条‘勋章’。
尾巴竖直是欢迎友好,轻松趴窝是舒服,缩成一团是恐惧,炸毛嘶叫是威胁进攻。看到一百块表现出这些肢体语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无师自通一样,一看就知道它想要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用过这具身体,在某些方面和猫达成了连接?
顾让也往猫碗里舀了一大勺猫粮,然后蹲在他旁边,单手撑着脸,好奇地盯着。
半晌。
“一百块,你要是能听懂我的话,就叫一声。”
“喵”
顾让也眼眸一闪,蹲姿变成盘腿坐。他摸着凑近,“再叫一声?”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百块又叫了一声。
顾让也面露喜色,思考了会儿,问,“你前爹是真喜欢我吗?还是另有所图?他跟你说过吗?”
“喵”
“你喵也没用啊,我又听不懂。你再喵就去给我盖房子。”
“我不管你是给我写字,还是给我打字,都必须.... ”
“顾总”
一道女声打断顾让也的威胁,他抬起头,就看到厨房里探出一个头,面上十分尴尬。
“顾总,猫粮太干,它是想喝水了才叫的。”
“......”
“还有就是,猫不能盖房子。”
“......”
安静了几秒,顾让也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站起来,身体绷的笔直,扫了眼地上仰着头向他讨水喝的一百块。
“我当然知道它是想喝水,也不能盖房子,我就是想给自己讲个笑话。”
顾让也看向阿姨,一本正经地问,“不好笑吗?”
阿姨迟疑了下,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顾让也转过身,回卧室前,踢了下一百块的屁股,
“我觉得挺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