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姜行，顾让也一上午都是带着气。

尝到一点儿甜头就敢得寸进尺了。要不是他提前让林诚在公司地下室等着他，他今天能不能下车都是个问题！

顾让也哗哗哗地将字签完扔给林诚，然后午饭也没吃，直接进了休息室。

昨天回去的晚，他又有些失眠，根本没睡几个小时。一沾床，顾让也将自己裹成蚕蛹，沉沉地睡过去了。

等醒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闹钟不知道为什么没响，林诚也没来叫他。

这一觉睡的他很舒服，反正剩下的事情也不多，顾让也便餍足的在床上温存了会儿。等到饥肠辘辘地时候这才不情愿地起来。

他打开手机，除了林诚的留言，还有一条是姜行的。

烦。

顾让也一想到他昨天的态度，心里压下去的火一下子窜上来。索性，直接不管，将他拉进了黑名单。

35层的人都走了，顾让也将剩下的工作处理完，这才慢悠悠地回家。

夜晚的云城要比白天有人气的多。问到空气中的那股孜然味儿，顾让也馋虫上脑，立马在路边停了车，找了家看起来干净又好吃的店。

烧烤店很火爆，食客一般都是成群结伴的，像他这种单独来的、还穿的格格不入，不免成了焦点。

顾让也也不在意，找了个座。等烧烤上来后，安静地吃着。

他很少在外面吃这种东西，从小到大的饮食习惯被顾海培养的非对健康有益地一律不吃。但他也是人，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设定好的机器。偶尔的时候，他也会跟着于额偷偷吃。

吃了几串，顾让也就食之无味。换做以前，于额肯定会笑他，说他就是隔碗香，然后就会将剩下的席卷空盘。

上次之后，于额给他打了通电话解释。说的模棱两可，支支吾吾的。

不难猜，以他的性格，碰上个喜欢的，就像是一头饿的前胸贴后背的狼看到了一头肥羊，也不管周围有没有猎人，撒开爪子直接扑过去。

对他放自己格子的事情，顾让也倒也没跟他置气。

又吃了串玉米后，顾让也吃不下了。倒不是肚子饱了，而是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他刚准备走，视线瞄到菜单上有小馄饨，便点了一碗，匆匆吃完，便回家了。

临近年关，有些项目的考察可以结束了。顾让也今天下午就要去隔壁省的市出差。上了飞机后，他跟周志业查看起项目报告。

周志业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当真枪实干起来的时候，人绝对不含糊。

确定文件内容无误后，两人这才松了口气。随后，顾让也就想起了康修文让司机转交他的那份文件。

一想到里面的东西，顾让也心悬起来。

里面的东西可以说是康修文最后的赌注，而这赌注却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这是逼着他在顾家和他之间做一个决定。

他一直都知道康修文这个人不简单，手腕、人心是一点儿不含糊的。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也有卷土重来的毅力。

不论他的决定如何，今后都避免不了和他打交道。

顾让也皱起眉头，上厕所回来的周志业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顾总，姜秘书现在去做什么工作了？”

被迫想起另一个让他头大的人，顾让也恨不得将周志业一脚踹下飞机，让他游过去。

“不清楚。”顾让也没好气。

周志业向来神经大条，自顾自地说，“刚刚空乘们在看照片，我就随便瞄了眼，结果看到一个跟姜秘书很像的人。”

周志业回忆了下，改口，“不是很像，那就是姜秘书！！！”

顾让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周志业起劲了，像是发现了什么，“那该不会是姜秘书的伴侣吧，站在一起还挺配。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顾让也没忍住开口。

“可惜姜秘书是个beta啊，不然他们生出来的孩子得有多好看啊！”

“......”

“那空乘很好看？”顾让也问，眼睛看着手里的文件，心不在焉。

周志业点头，“那是相当好看，顾总。颇有我年轻时候的风范，等会儿他出现了，我指给你看。”

“姜秘书艳福不浅！”周志业又咂了下嘴，丝毫没注意到旁边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就在他还在拼凑出那个孩子长相的时候，顾让也听着没忍住，“你会游泳吗？”

周志业愣了下，说，“蛙泳还可以。”

“对方约我们游泳？可我没带泳衣啊！”周志业一脸认真和懊悔。顾让也咬了咬牙，这才忍住没有高空破窗。

下了飞机后，对方公司负责人亲自迎接，并将他们送到了酒店。整个过程中，顾让也察觉到不对劲，跟周志业使了个眼神。等稍晚的时候，周志业气呼呼地回来了。

“顾总，查清楚了。他们旗下的一个预发售产品的设计打了擦边球。前几天一个试用的百万粉博主爆出来了，然后他们就给那个博主塞了一笔钱。目前，那个产品还是按照预定时间发售。如果我们此时签署合约，可能后面会有牵连。”

打擦边球这种方式并不少见，但其实是利用有争议的内容作为吸引注意力的手段，通过大众的讨论，获得流量。这种擦边球打得好，就是美名其曰的个性化。打的不好，就是自掘坟墓。

这件事，顾让也没纠结多久。虽说这个项目没了，对奇悦来说会是一笔损失。

但他不能赌。

不等第二天负责人上门，顾让也带着人先换了酒店。

该市是个海滨城市，经济发达，旅游业发展的不错。顾让也将后续事情交给周志业处理，自己则是出去散散心。

海风轻拂，恰好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如细沙一样洒在蔚蓝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十分好看。

顾让也顺着海滩走了会儿，突然看到前方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等走近，他的动作肉眼可见地一滞了下。

顾让也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发现姜行的身影。

他们的位置临海边很近，脚边的海水时不时地冲到轮椅下。

顾让也纠结了下，然后站到轮椅后方，握住把手，将老人往后移了一段距离。

轮椅上的人抬头看向他，空洞的眼神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样。

顾让也心一紧，离他上次看到姜勇毅也不过才两个月，现在怎么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顾让也不放心，将轮椅的刹车放下来。

“姜一百。”

顾让也手定格在半空，难以置信地去看他。

姜勇毅拉住他的手，示意他蹲下来。等他蹲下来后，姜勇毅的手摸上他的脸。

手心的皮肤褶皱，被摸起来并不舒服。老人的另一只手摸上他的手背，像当时他还是猫一样的时候，上下顺了顺。

“姜一百”姜勇毅再次叫道。

顾让也一直没吭声，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彼时他不是猫，更不可能在姜勇毅的怀里蹭。

“你认错人了。”

顾让也说，不留情地站起来，望着远方。远处海天一色，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海风带着咸味，闻起来也不算太差。

没过一会儿，一个男人着急忙慌地从他们身后跑来。

“爸，你怎么自己跑来这里了？你吓死我了！”姜远后怕，连忙检查姜勇毅，看到轮椅放了刹车后，松了口气。

抬头，就看到离他们不远的顾让也。

姜远拿不准是不是他放的，在顾让也朝他们看过来的时候，还是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替姜勇毅压了压腿上的被子。

姜勇毅转动浑浊的眼睛看向顾让也，嘴里还一直叫着‘姜一百’。

姜远知道他是叫姜行家里那只猫，随口答，“爸，等过段时间，姜一百就回来了。”

姜勇毅含糊地嗯了声，但眼睛一直停在顾让也身上。

姜一百，当初姜勇毅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寓意着长命百岁。可现在看到他这幅样子，顾让也心里有些难受。

因为顾海的原因，他向来不喜欢老人。可唯独对姜勇毅讨厌不起来。

海浪一次次冲刷着沙滩，留下一片宁静与祥和。

“爸，风大起来了，我推你回去。”姜远说。

这次姜勇毅回话很快，他用力按住轮椅，盯着远处的海天一际，说话也清晰了许多，“再看看你哥和嫂子。”

顾让也身形一顿，掏出手机。

1月8日。

06年的1月8日。

他记得，那架失事的飞机好像是坠入了某个无人小岛的海滩上。巨大的硝烟将整个小岛覆盖，厚厚的浓雾将夕阳的余晖掩盖，像是被黑暗吞噬殆尽。

他没再站下去，回酒店的途中，将姜行从黑名单中拉出来，点进聊天框。

除了上次发过来的图，没有最新的消息。

顾让也点开那张图，是张海景图。

不过跟他眼前的不一样，而是从空中拍摄的。整片海域都被浓缩在了手机里，瓦蓝瓦蓝的，像一大块蓝色珠宝，仿佛能感受到整个大海的宽广与自由。

等到了酒店，顾让也不断点开那张图片，像是在下某种艰难的决心。

半晌，他发了条消息。

【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