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读完的时候，眸光有一瞬的沉寂。只是须臾，他便将信纸放到烛火下面，瞬间燃起的熊熊烈火。明亮又温暖，燃烧的墨香飘满了整个房间。

烧尽之后，竹里看着盆里的一捧灰，默了许久：“蕴钰，让找安井念尸身的那支队伍回来吧，别找了。”

“噗。”蕴钰愣了一瞬，“小里，你不会是可怜他吧？还是喜欢上他了？”

竹里翻了一记白眼：“屁！”

他又顿了片刻，“顶多是惋惜，时事造人罢了。如果他也有爹疼，有娘爱，说不定性格不会那么扭曲。”

蕴钰摇头：“这话我不同意，性格是天注定的，跟他爹娘有什么关系。他爹娘不教他是个坏人，他爹娘教了就能变成好人？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大家都以为他改好了，可越国在他手里却也没能长长久久的发扬下去。”

蕴钰抚着下巴想了半刻，说道：“小里，这厮好像真挺喜欢你。”

竹里慢慢悠悠喝了一口水，说道：“他要是很喜欢我，还会囚禁我？很喜欢我，还会给我威胁我吓唬我？很喜欢我，还会打我骂我，给我下蛊？可见，他对我的喜欢也就是说说而已。”

竹里敛下眸子，安井念留给他那封信并没有让他多感动，最多就是惋惜，他信中说的那些喜欢之类的话，不过是他身上看到了人生原来还有另一种活法，还可以像竹里这样活的潇洒恣意。

他有羡慕，有憧憬，有向往。就像是小时候一群孩子里面最唯唯诺诺，最弱小，总是被收保护费的那一个，忽然有一天孩子王冲出来帮他赶走了小混混，带他融入了他们的集体。他自然而然的对孩子王生出好感并以为这就是爱，但要很久之后，他才会明白，他向往的一直是这样的生活，而对将他带入新生活的孩子王，最多只是感激。

说不定时间长了，就连这份感激也会被磨灭，还何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况且，他当着他的面屠杀了上千天赤的士兵。竹里关于安井念的回忆，只有血腥和暴力，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阵营的人。

竹里觉得自己做的最仁至义尽的事情就是让人不要再去刨他的尸体了，让他安安静静的在那座岛上与世长眠。

竹里说完那些话的时候，门外好像有一道影子极快的飘过。

竹里和蕴钰一齐回头，蕴钰道：“我去……好像是慕先生！”

“他不是君上么？你还叫他慕先生？”竹里淡淡开口。

蕴钰惊奇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哼。”竹·傲娇·里冷哼了一声，“连你也瞒着我！你们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傻瓜蛋一样被蒙在鼓里。”

“我也不是故意瞒你，我也是……”蕴钰本想解释，但又觉得现在解释也是多余的，便住了话头。

蕴钰尴尬摸了摸鼻子，“你现在不是也知道了嘛……”

竹里撇开头，显然对他的说辞不满意。

蕴钰尴尬的咳嗽两声：“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竹里回头看向他。

蕴钰道：“是慕念把你背出来的。几十里的乱石滩，他一个身受重伤，内力散尽的人，背着你走出来的。”（注：引用自《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经典名句）

竹里：？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要不是他前世也是个小说狂热爱好者；某本著名纯爱师徒虐恋小说里面也出现过类似的台词；他现在就要被蕴钰这番话感动到泪流满面了。

竹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我……”

“小里！”蕴钰打断他，“我觉得你现在不管是解释也好，还是道歉也罢，亦或者是其他一些例如告白之类的话，都不应该对我说。”

“你要就快点，趁着慕先生还没走远。”

竹里：……

催婚也不是这么个催法儿吧！

竹里确实有话也要和慕念说，但既不是解释，也不是道歉，更不可能是表白！而是……

他想了想叹了一口气，穿上鞋子，在蕴钰的注目下踏出房门。

竹里跑了两步才追上慕念。

事实上，慕念并没有走远，他步伐很慢，孤自一人走在回廊上让人觉得形影孤单，竹里望着那抹身影感觉他是落寞的。

“先生。”竹里追上去，“你，你伤好点了吗？”

慕念低头看着他，目光如常一湾静水：“恩，吾没事了。”

竹里撅了下嘴唇：“您老年纪也不小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该卧床调养就好好卧床养着。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心疼，还指着别人心疼？”

慕念很轻的弯了一下嘴角，他这算是被小徒弟教育了么？

他走到一边的廊椅上坐下，朝着竹里扬了一下手，竹里低垂着脑袋，以放慢两倍的龟速挪到慕念边上。

“手还痛吗？”慕念问。

竹里摇头。

“身上可有其他地方不舒服？”慕念又问。

竹里摇头。

从崖上掉下来的时候，慕念已经对他说过对不起了。

竹里原谅他了。

竹里目光转了转：“先生，您是君上对吗？是天赤的君主，是这天下至高无上的王？”

慕念回答：“你是想和我继续以师徒的关系相处，还是想把我当成君上呢？”

竹里又不傻，他努着嘴说道：“从前我不知道你是君上，我可以把你当成慕先生，生气不开心的时候还可以骂你两句慕扒皮。”

“可现在知道了，您就算继续以慕先生的身份和我相处，也改变不了您是君上的事实。我现在要是再骂你就是犯了欺君罔上的罪名。”

竹某人说完之后，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抬起头来看向慕念：“君上，我这人嘴贱，做事又没有分寸，我不知道您是君上的时候还可以放肆，现在却不行了。要不，咱们就此解除师徒关系吧……”

竹里有点心虚，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面明显有闪躲。之前几次和慕念说要解除师徒关系，换来的就是一顿打。现在，他身份不一样了，打他都不用慕念亲自动手。

慕念不急不缓的问道：“有何不一样的？”

“就……”竹里一时语塞。如果他说感觉不一样，会不会现在就被锤一顿。

慕念眸光淡淡瞥过来：“那便等你想好，你再来找吾。”

竹里想不明白，为何慕念一定要自己做他徒弟。

莫非。

慕念一直暗恋他？

竹里想了想两个大男人腻歪在一起的画面，又想到那个古怪的梦，他和慕念都变成化石了，还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啧……竹里摇头，这画面太美，他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