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雾这次考试没发挥好,没能上榜;周进考的还不错,进了前五十名,被派遣到江州去做官,不过他嫌那地方太偏,离家又远不愿意去,现下在金陵的梧桐书院中做教书先生。
周进凑到竹里和蕴钰旁边说道:“我听说花兄在长安仕途走得不顺,”他说着撇了撇嘴角。
竹里想起来之前好像也忘了问花一晌去长安做的是什么官。
周进嘴快直接说道:“听说原本长安空出来一个六品官让他去做,但不知为何他到任的时候,这位置并未空缺,吏部便让他补任了洛阳县令;不过洛阳老一任的县令要到年底任期才满,他这段时间只好闲赋在家。”
蕴钰听完,同竹里对视了一眼。
他问:“这才十月份,说是年底,但真的要交任恐也要到明年开春了,算起来还有半年时间,花兄没打算先回来一趟?”
陈雾叹了口气,“害!他倒是想。可吏部的官员叫他每月都要到吏部报道一次,确保他人一直在长安,才愿意把洛阳县令的位置留给他;如若不然就要把这位置让给其他人了。”
周进和陈雾说罢都连连叹了几口气,又放轻了声音说道:“但愿您二位运气能比他好一些,别遭上了这些事情。”
竹里和蕴钰又是一通寒暄着笑着道谢。
两人目光不觉往慕念的方向瞥去一眼,他两这情况和花一晌那就不是一回事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的靠山是当今皇帝,比花一晌还是稍稍强亿点点的。
只是两人都有些唏嘘,当初泽毅那样看好花一晌不说,将他捧上了天。花一晌可是顶着金科状元,金陵第一才子的身份去的长安,居然也会遭受到这样的差别待遇。
竹里对着蕴钰撇了下嘴角,他隐约有些感觉,他们这趟长安之旅恐怕不会太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船上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船头上蕴钰和祝余在下棋。祝余的黑子刚落下,蕴钰就皱着眉头开始喊:“不算不算!我原本要下在这里的,你把你的臭棋拿开,我重下!”
祝余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聒噪,你这般耍赖这棋还怎么下?”
蕴钰叉着腰就道:“刚才没规定,我现在规定!每人可以悔棋一次!”
祝余默声算是应下了,他捡起自己刚才下的棋子,允准了蕴钰撤回一颗棋子重下。
饶是给了他悔棋的机会,蕴钰这臭棋水平也救不回棋盘上的颓势,还是输了。
蕴钰幽怨的看着祝余:“臭道士,我都要准备走了,你就不能在我临走前让我赢一盘,开开心心的上路?”
祝余语气平淡:“我若是让你赢了,你必会觉得这棋局没意思,况且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在让你的,你无心下棋,这不是失了对弈本身的乐趣吗?”
蕴钰心中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然后,蕴钰就收获了被祝余血虐的一个晚上!
而另边竹里倚在桅杆边眼看月生沧海,感受着习习凉风迎面吹来,他轻饮了一口杏春归,酒香醇厚,和若有若无的杏花响起醉在了喉管中。
“竹先生。”慕玥远远的喊了他一声。
慕玥笑盈盈的对他道:“我本来想奏一曲《忆江南》但缺了一管洞箫的配合,听说竹先生精通乐器,可否邀请您和我一起合奏一曲?”
慕玥手上已经多了一管翠玉的长萧。竹里抬头看向慕念,却见他也在看自己,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竹里点了下头,接过洞箫:“好呀。”
他能感觉到慕玥很高兴,他坐下细长的手指往琴弦上抚过,感受到琴的音色之后,他压住琴弦让声音停下来。
两人一切准备妥当,大船旁边的那艘载着歌姬和管乐的船上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
凉月流光,静水流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船头,两人身上。
一时间,静谧无语。
慕玥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婉转悠扬的曲调从他指尖流出。
竹里是从“明月照吹箫。一曲清寒词客怨,小楼昨夜展芭蕉。”这句的时候加入进去,他站在甲板上,迎风站立,持一管长洞箫,曲调清新雅致,淡然悠远。
那一瞬间,慕念眼中只剩下他一个,他仿佛从月盘中走出来,又和月光融成了一体,他的曲好似他这人。
好似江南水乡的朦胧远山,窄桥柔水。
一曲奏罢。
前面花船上的姑娘都纷纷聚集过来,一副副多情面凑到船尾,金陵话和扬州话杂在一起,喊道:“竹公子再来一曲嘛。”
不知是谁故意在打趣他,忽然开始唱:
“河啊东的哥哥长得俊,呵呵一呵呵;
唱那个曲子来送妹呀,杨柳叶子青阿捏;
七搭七哪崩阿捏,杨柳叶子松阿捏;
松又松哪,崩又崩啊;
送送么,有情人捏,哥哥~
杨柳叶子青阿捏~”
第一个人开了口,船上琴音紧随其后,两艘船上数十位美人全都一展歌喉,紧随唱道:“送送么,有情人捏,哥哥~杨柳叶子青阿捏~”
竹里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瞬间臊的脸都红透了。转身就往船舱里面跑,旁边两艘船上的女孩子们见状笑的更欢了。
也是因为他从前给这河上的姑娘们写了太多唱词,是这花间的常客。
姑娘们都晓得他这号人物,还给竹里取了个诨名,叫“风月公子”,所以才敢这般同他玩笑。
但这些都是原主的功劳,他来后,就再没去过风月馆,也没点过任何姑娘了。
竹里跑到慕念身边,抓了他的酒瓶就往自己嘴巴里面灌了一口。却是喝得太猛,又被酒水呛到咳嗽了半天。
慕念凤眼扫过他这样子:“徒弟越发出息了,金陵河上的姑娘排着队要给你送行呢。”
竹里气鼓鼓道:“先生,我都这样了,你还笑话我!”
慕念摸摸他额前的碎发算是安慰。
众人又嬉闹了一会儿,那边陈生和周生开始讲从前自己到各处游学的奇异见闻。
这时候轮到周进,他说:“那年,我游学到河南一带,百年前有一大户人家姓楚,家产丰厚,子孙满堂,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但就在几十年前,一天夜里,这家遭了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火势扑灭的时候,全家都不见了踪影。”
李元奇听得津津有味,问:“啥叫不见踪影?”
周进继续道:“当时是镇子上的人发现他家起火了,因为这楚家一直对镇上的人都很好,每年还会开仓放粮,镇上的百姓纷纷提着水桶去救火。可奇怪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扑灭的宅子里面居然连楚家一个人的尸体都没有找到!这家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蕴钰接话:“说不定是早就搬走了!”
周进摆手:“不会不会。他一家少说也有上百号人,若是搬家的动静必然惊动街坊四邻,况且若是搬家又为何要把宅子给烧了?所以都说这家人是失踪,失踪的蹊跷。
而我到那镇子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四下又没有客栈,不得已便住进了那间空无一人的楚家宅院;第一晚并没有人什么怪事,但到了第二夜……”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却就在这时慕念在旁边碰了碰竹里的手腕。
慕念冰凉的手指抚上他手腕的一瞬,竹里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暗念了三遍“天官赐福,邪神退散”才平复下心情。
他没好气的剜了慕念一眼,这位大佬!能不能不要在别人将鬼故事的时候忽然摸他啊!
本来只是个2D故事生生给他听出了4D的体验感!
慕念是个正经人,对这种奇闻杂事不感兴趣。
用竹里的话来说,若不看外貌,慕念这人芯子就是个枯燥乏味的老学究。
他附到竹里耳边轻声:“吾瞧着外面有艘小船,你可愿意与吾去赏月游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