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跃尘忍不住发出质疑,这他妈到底算怎么回事?
结束了?
那未免太荒唐了。
他明白,他们这样的关系,没办法大张旗鼓开诚布公。
可是,可是也不至于表现得像陌生人一样吧?
有必要避嫌避到这种程度吗?
怎么跟周小成就丝毫不用呢?
心里陡然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只一秒,就让柯跃尘双手紧握成拳。
逗我玩是吧?把我当猴耍当球踢是吗?
那老子今天就替天行道,势必扒了你身上那层皮,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柯跃尘此时的心情堪比吃火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润园操场,直走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结果却扑了个空——绿茵场被几支两人三足的队伍占领着,自然没人踢球。
这下操蛋了。
因为剩下能踢球的,就只有沁园操场。
沁园操场是什么地方?
其实在这个学校里也算不上特别,无非就是直线距离远一些,地理位置高一些。
比如昨晚他摔了个大马趴后死活不肯去的医务室,就紧挨着沁园操场。
柯跃尘两只膝盖都磕破了,这是他昨晚回到宿舍后才发现的。
但彼时“新婚燕尔”的他根本不在意,没包扎没上药,还英勇就义般地冲了个凉水澡。
导致今天伤口裸露着,被裤子来回摩擦,一动就丝丝缕缕地疼。
加之来的路上走得急,伤口浸在热汗里,仿佛无数小虫子往里钻,又痛又痒,十分要命。
就这种情况,他还得再爬一座山,还是那座人称京审中山陵的“夺命八十阶”。
这报仇雪恨的代价着实有些大。
沁园操场地形跟“大活”类似,看台依山而建,球场沉于中央。
南侧球门处,几个五颜六色的身影正追逐奔跑,从高处远远看过去,很像从袋子里撒出来的一小把彩虹糖。
柯跃尘趴在台阶外围的栏杆上大口喘气,随着呼吸平复,大脑也越来越冷静。
这一伙八个人,要么同班要么同宿舍,看上去关系都不错。
他不确定自己如果当场给易少爷来一拳,其余七个人会不会一拥而上把他摁倒。
更别说手上腿上还有伤,又刚被爬山夺走半条命。
用剩下的半条命跟八个人对打,这跟找死没区别。
稍作思考,柯跃尘便放弃了以武力硬碰硬的计划,在高处找了个座位,打算从长计议。
这是个绝佳的看球方位,一览无遗球场的同时,正对看台最下方的休息区。
休息区摆放着那伙人的手机水杯等物品,是他们离开操场的必经之地。
只是今天踢球的易少爷却很不在状态,活像个掉了线的猪队友。
短短一分钟,他两次传球接连被断,后来更是眼睁睁看着球从脚下经过也不去追。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他竟脱离人群,独自朝休息区走来。
直线距离逐渐拉近,但那人一直垂着头,没有发现坐在高处的人。
他把发带摘下来套在手腕上,头发在额前突兀地翘着,回到休息区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手机。
晚霞烈烈,夕阳将最后一抹浓艳洒下,淡化了他的五官,模糊了他的神情。
柯跃尘起先眯着眼,后来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身,即使这样依旧看不清易垒的脸。
这个位置实在太高,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得趁那人不注意的时候,往前挪几排才行。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好打得妙,但偏偏就是打不响,因为身上的手机先一步响了起来。
四周空旷又无人,而柯跃尘心里又藏着鬼祟,这乍起的声音无异于午夜的凶铃,险些将他剩下的半条命一并带走。
身体给出的反应便是脚下一软,蹲地做抱头状,手哆哆嗦嗦地,直接隔着裤兜摁了挂断键。
这架势不像是来寻仇的,倒像是被仇家逼得鸡飞蛋打,无路可逃。
柯跃尘惊魂未定,摸出手机的时候,早已把那个给他打电话的混蛋腹诽了一万遍。
看到屏幕的一刹那,心却不由得雀跃起舞——来电话的正是他捧在手心里还没捂热的男朋友,此刻就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山脚下站着。
大少爷还知道给他打电话,光凭这一点,就足以将大脑搅成一团粘糯的浆糊。
什么深仇大恨都顾不上了,眼下他只想现身球场,立刻出现在那人面前。
等柯跃尘探出脑袋从地上起来的时候,易垒已经换了方位,变成面朝球场背对他。
而且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个女生。
两人比肩而立,靠得挺近,近到一伸手,大少爷就接过了对方递来的可乐。
他没有直接拧开,而是将瓶子垂在身侧,黑色液体折射出夕阳的光辉,堪堪刺进柯跃尘眼睛里。
柯跃尘下意识避让,转身的同时踢到几块乒里乓啷的石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捡起那些石子,像小时候在河边打水漂那样丢出去。
就这点距离,十有八九能命中。
但......人体毕竟不是水面。
深吸几口气后,柯跃尘从包里翻出笔记本,用纸页折了架飞机。
这架飞机身姿矫健,机尾上翘,机翼平整而锋利,定能飞得又快又远,给敌人以痛击。
事实是出师不利,刚起飞就被一只路过的麻雀碰瓷,坠毁在蓝色的座椅上。
柯跃尘即刻折了架新的,这次特地加固了侧翼和尾翼,起飞前不忘在机身写上呐喊助威的标语。
然后以气吞山河之势,朝着大少爷的后脑勺,发射。
这次飞机如火箭般蹿了出去,方向精准,势头又快又猛。
但还是棋差一招,在距离那人半米远的地方坠了机,没能掀起半点水花。
一连两次失手,让柯跃尘泄气不少。
索性也射不中,那干脆破罐子破摔。
他在纸上草草写了行字,胡乱折了折,连口大吉大利的热气都没哈,就那么随手往前一扔。
飞机摇摇晃晃地飞出去,眼看又要栽跟头,却被忽然而来的一阵风托起,歪歪扭扭地继续前进。
柯跃尘猛地睁大眼睛。
飞机没击中大少爷的后脑勺,而是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跟着便失去动力,直直跌落在他身前。
休息区的两人皆是一惊,齐刷刷低头。
几秒后,易垒率先去捡飞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且始料未及,当柯跃尘从台阶上飞奔而下,想要阻止那人打开飞机的时候,为时已晚。
易少爷不但打开了第三架飞机,并且意外发现了落在身后的第二架。
他把可乐转移至腋下,一手执一张皱巴巴的纸,仔细端详起上面的文字来。
其中一张字迹工整,笔触遒劲有力,写着:大猪蹄子给爷爬!
另一张相对潦草,但依旧能辨认出字迹是:打得你满地找牙!
两句话配上大少爷端庄得体的站姿,神似一副即将上墙的对联。
而从天而降的柯跃尘,则把自己戳成了一句恰到好处的横批,叫做:不打自招。
简,直,尴,尬。
周围安静了好几秒,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个女生早在半分钟前,就被柯跃尘的突然出现吓得闪到了一边。
休息区只剩两个人,一个站在台阶上,表情呆愣如傻子。
另一个在台阶下,正抬头跟傻子对视。
最后还是易垒先反应过来,他把两张纸合在一起,叠成整齐的方形薄片,塞进裤子口袋。
“你怎么来了?”
他脸上带着笑,声音更是温柔得能掐出水。
柯跃尘不禁产生一丝丝侥幸。
也许大少爷根本没发现飞机是他的,毕竟那人又不认识他的字。
再说天色这么暗,球场上又没开灯,大少爷没看清楚纸上的字也说不定。
总之,那两架飞机跟他没关系,如果对方追究起来,那就死不承......
“对了。”易垒看着他,忽然扬了扬眉毛,“你字写的不错。”
话音刚落,只听“砰”一声巨响,柯跃尘在阵阵惊呼声中剧烈收缩起瞳孔。
前方不远处,一只足球悬在半空,正以极快的速度飞过来,角度不偏不倚,正对他的面门。
一切快到来不及反应,脸上瞬间卷起呼啸的旋风,接着一声沉重的闷响,是球砸在人体上发出来的声音。
柯跃尘睁开眼,看见易垒侧着半边身体,稳稳落在地上——球被他跳起来以胸膛挡住,拦截在怀。
他背对柯跃尘,将球用力抛回人群,声音显得特别凶:“没看到后面还站着个人吗?”
说完也不听辩解,把可乐扔给两步外的周小成,拉起柯跃尘的胳膊就往外走。
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消耗殆尽,球场上亮起白剌剌的灯光,而球场外,昏黄的光线散落一地,很温柔地将他们拢在其中。
柯跃尘觉得今天的易少爷像一个年轻力壮的老爷爷——力气很大,嘴巴却格外啰嗦。
他被那人背着从“夺命八十阶”上下来,因为没法逃,不得不一路聆听对方的谆谆教导。
“腿不好就不要爬上爬下折腾。”
“现在我是你男朋友,你可以对我有点信心。”
“不找你不是不理你,而是想让你在宿舍好好休息。”
“算了,都怪我。”易垒叹了叹气,有些无奈似的,“指望你在宿舍待着是我想多了。”
柯跃尘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对方一句简单的有感而发。
直到饭后,易垒一反常态地没有送他回宿舍,而是背他去一个小池塘边喂鱼,他才惊觉,这仿佛是大少爷长期观察后得出的结论。
那个人似乎很了解他,可满打满算,他们也才在一起24小时而已啊。
“在笑什么?”
“没、没什么。”柯跃尘蹲在池塘边,把面包撕成小块碎片投进水里,“就是觉得它们嘴巴一动一动的样子很可爱。”
而且这里被高大的灌木簇拥着,安静又隐蔽,月亮当空,水面上一层散碎的银光,美极了。
“不觉得像什么吗?”
“像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两秒后,柯跃尘后知后觉地抬头,才发现易垒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
哦不对,是正在靠近。
他看见自己的脸在对方眼睛里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然后在某一刻,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被一团纯粹的黑包裹住。
周围静谧得只剩下嘴巴被搅乱拨弄的声音。
“像这个。”易垒说。
柯跃尘抿抿嘴唇,觉得自己以后都没办法心无杂念地喂鱼了。
面包很快被撕完,正要起身,那人又忽地凑过来,一手插进他腿弯,一手托住他的腰。
等柯跃尘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公主抱的时候,人已经落在一张双人椅上。
刚刚来的路上经过澄园,大少爷只说去宿舍拿面包喂鱼,没想到还带了其他东西出来。
这会儿那人卷起他的裤腿,帮他消毒起膝盖上的伤口。
碘酒棉签绷带红花油,他们宿舍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难道踢球经常受伤?
“知道关心我了?”那人笑了一下,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下午去医务室拿的,刚才走太急落球场了,周小成帮我带回来。”
原来他一直惦记着他的伤。
谢天谢地,他今天穿了条宽松的裤子,否则不敢想象大少爷预备如何帮他包扎伤口。
等等,怎么又是周小成?
“怎么了?”那人似有所感,抬头望了他一眼,“还有什么问题?”
“你们宿舍......”这种事叫他怎么开口?好像怎么问都不对,“就是你跟周小成,你们......”
“只是朋友。”
可宿舍只有你跟他,你们住在一起,你们形影不离,你还搂他脖子。
“柯跃尘。”
“啊?”
易垒把手上的东西收好丢在一边,忽然很认真地看他眼睛:“我只跟你谈恋爱。”
他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