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彩灯如同银河星辉落入人间，整个世界微凉凛冽又明媚热烈。夜幕降临的时间更早了，店铺的橱窗里，一排憨态可掬的小企鹅摇头晃脑。

随着一声汽笛声响起，邮轮从西达尼港口缓缓出发，驶向远方的大陆。港口那颗不知年岁的高大圣诞树闪着彩灯在视线中渐行渐远。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海洋方舟号邮轮。我们即将驶离西达尼港并将在一小时五十分钟后抵达林德尔港…”

邮轮逐渐离开港口，艾莎握着手机，心中充满了忐忑。

“艾莎，原来你在这里。”伊安的声音从站在甲板上的艾莎身后响起。

“伊安你搞什么，怎么才来，还特地叫乔恩先把我送上船。”艾莎转身时语气里略带埋怨。当她对上眼前的少年时心中一惊。少年橙红色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茶黑色，曾经的蓝绿双眸变成了浅蓝灰色，在甲板的灯火中就像是散落的银河。

“伊安…你…”艾莎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词语。

伊安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不喜欢？”

“很好看…可是为什么？”艾莎在惊讶中断断续续地说。

“我担心你父母不会接受我原来的样子。”伊安的声音有些小了，眼底掠过一点淡淡的没落。

“虽然说现在显得更稳重一些，不过我还真的有些不习惯。”艾莎轻笑着伸手在伊安发丝上揉了揉。

“小时候我可没少因为这个橙红色的头发和异瞳的事情被人孤立。要是这样让我去见你的父母，我还真有些害怕。”伊安故作轻松地调侃。可艾莎听着却忽然心口一酸。那些懵懂无知的孩童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的话语，都实在地在他心上留下了丝丝缕缕的划痕。

海风扬起伊安黑色的大衣，棕色围巾随意搭在修长颈间，透过领口处两颗敞开的扣子，隐约看到轮廓分明的锁骨。此刻的茶黑色发丝显得他愈加白皙干净了。

“别担心，我父母不会介意这些的。”艾莎伸手将伊安的围巾拉紧了一些。

当邮轮在林德尔港靠岸，已经是晚间六点半了。伊安跟随船员指引，从底仓开出了那辆深灰色轿车。汽车穿过车水马龙的市中心，终于抵达宁静的郊区，艾莎的父母已经站在了房门口。

艾莎父亲冷冷打量着伊安：“这就是你说的朋友？年纪不大吧？”

艾莎母亲眉间不悦一闪，又露出笑意：“是男朋友吧？来，先进来吧。外面冷了。”

男朋友？艾莎心脏咚咚乱撞，脑海中迅速把自己向父母通报的信息回顾一遍。好像…我没这么介绍过吧…眼神里的尴尬波涛翻涌。可伊安在身边也不好发作，只能压抑着情绪介绍：“这是我父亲帕奇，这是我母亲苏西。”

伊安倒是对艾莎父母给自己的两种称呼不置可否，温和笑笑：“很高兴见到你们。我叫伊安。”

一家人在灯火点点的客厅里落座。伊安打开一直提着的纸袋。将两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和两瓶香槟放在茶几上。“初次见面，不知道这些合不合心意，不行的话，过两天我在换些别的寄过来。”伊安眼睛微微弯起，对艾莎的父母的脸色毫不介意。

小孩子乱献什么殷勤，你要是真的好得天花乱坠，艾莎会不跟我们讲？帕奇心里叨念着，对放在眼前的礼物碰都不碰：“谢谢，我们不缺这些东西。”

“爸爸！你先收下！”艾莎不满地看向父亲。把一个礼品袋重重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呐，我给你买你的围巾。”又接着将另外一个袋子放在母亲面前。“是顶帽子，这里比西达尼要冷一些。”

伊安从袋子里拿出最后一个橙色包装盒，放在艾莎手中：“艾莎，你不好奇我送你什么？”

“嗯？”艾莎看向手中的小盒子，眼里闪过顽皮的笑意。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礼品袋放在伊安手中：“一起拆。”

当艾莎打开手中的小盒子，一条项链静静躺在盒子里，天蓝色宝石镶嵌在吊坠中央，仿佛一汪透亮的海洋，链条两侧还镶嵌着一排小巧的彩色宝石，在彩灯映照下闪闪发亮。

“这么好看？是不是很贵？”艾莎心中的欣喜被随之而来的担忧取代。莫名其妙，当她拿到一件礼物时总是第一反应在想自己配不配。

“不贵，我路过一家小店的时候买的，你知道，现在有很多手工匠人都会做出很精致的作品。”伊安边说边从艾莎递给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皮绳编织的手链，手链中央还坠着一颗闪闪发光的银色小铃铛。伊安下意识摇了摇，铃铛却没有发出声音。

“放心，不吵。我亲手编的。”艾莎眼中满含期待看向伊安。

伊安双眼弯成新月：“真的？你还会编手链？”他迫不及待地把手链扣在手腕上，对着灯光看了又看。然后接过艾莎手中的项链，小心翼翼地戴在她颈间。

“好看…”伊安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透明的眼眸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心底的喜欢。

苏西打开自己的礼品袋：“你们两个买的还很齐全嘛，谢谢你们。”她摆弄着艾莎带回来的毛茸帽子和伊安送的软羊皮手套，倒是显得对礼物饶有兴致。

帕奇默不作声地把艾莎送的围巾搭在脖子上，才最终迟疑着拆开了伊安递来的盒子。一对精致而深沉的袖扣映入眼帘，他微微一怔，把盒子放回桌上小声嘀咕着：“全是花花手段。”

“要不要我来帮忙准备食材？”看见艾莎母亲起身走向厨房，伊安也跟着站起身。

苏西的态度一直称得上客气，她点点头：“孩子们一起来吧。”

厨房被圣诞彩带装饰一新，艾莎恍然想起，从前这些花花绿绿的材料都是自己主持操办的。

苏西正仔细检查烤箱里的烤鸡。“再翻转一次，应该就好了。”她戴上手套，自言自语。

伊安按着苏西的指示站在灶台前搅动着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南瓜汤。

“这个…要搅拌多久？”伊安小声问一旁正在掰生菜的艾莎。

“你不会做？”艾莎瞥了瞥母亲的背影，也压低了声音问。

“不太会。”伊安眉头轻轻抽动了两下，躬着身子想从艾莎脸上看出些答案。“这不会是快糊了吧？”

“放心，还早。”艾莎把头一抬胸有成竹地说。

帕奇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厨房，自顾自地切着火腿和奶酪，发出“咚咚”的响声。

夜晚十点，圣诞大餐终于在电视机里欢快的背景音乐下开始了。

“伊安，你现在在哪里读书？”彩灯闪烁间帕奇忽然严肃地开口。

“啊…啊没在读书，在实验室，做细胞研究。”伊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十八年人生里从没人这样审视过他。

“哪家实验室？”帕奇漫不经心地用叉子叉起盘子里的奶酪，继续追问。

“鲁伯蒂生物集团的实验室。”

苏西笑笑：“哦？那家集团我听说过，蛮出名的。”

帕奇接过了苏西的话：“你这么小就去工作，怕是还没读大学吧？做点小小的研究能赚多少钱？”

“爸爸！伊安的工作不是你们说的小小研究那么简单！”

帕奇摇着头，撇撇嘴：“实验员？整天做实验能有多大出息…”

艾莎猛地一拍桌面：“这些话就算你想说，非要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吗？你要不要问问他姓什么？”

“艾莎…没关系的。”伊安轻轻拍了拍艾莎的背，他着实没见过这阵仗，家庭聚餐怎么吃出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帕奇不耐烦地看着艾莎：“他姓什么重要吗？重要的是他能不能给你一个未来！”

艾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回头盯住伊安：“伊安，你姓什么！”

“我…我姓鲁伯蒂啊…”伊安着实没见过艾莎发这么大脾气，硬是让他差点忘了自己姓什么。

艾莎的父母同时愣住了，脸上的表情瞬间从不屑转为震惊。苏西低声喃喃道：“鲁伯帝？你是鲁伯帝生物集团的小少爷？”

“不是，不是什么少爷，集团是我父亲的，我最近才刚接触一点实验的部分。”

帕奇似是意识到自己的拷问有些过于刻薄，却也不觉得想保护女儿有什么错：“伊安，我看得出我女儿喜欢你，我们会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你不要让艾莎失望。”

艾莎双颊腾的一下红了起来：“爸爸…”

苏西赶忙说：“我就觉得嘛，这孩子肯定不一般，从进门起我就觉得又干净又贵气。就是太低调了。”

“放心，只要我在，艾莎一定会过得很好。”伊安终于抬起头直视艾莎的父母，他的眼神中没有半分犹疑，却止不住心中不断的翻滚绞痛。

他的承诺就只能到此为止了，纵使心中有千万般喜欢，却失去了开口说出来的资格。踏上寻找真相的路随时都可能会轻易死去，他可能已经没有未来了，但或许，还能给艾莎拼一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