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乐多出了三个月的时间。
这三个月,大概是她人生中最自在的三个月。
她不再像幼时那样紧绷着修炼、满心满眼都是复仇,也不再像极地时那般颓然,失去了所有的目标。
她很平和,也很快乐,又还拥有美好的憧憬和期待。
当然,钟乐是快乐了,李刻青就不快乐了。她现在已经彻底不将他当人看待,每日闲暇时间,她煮一杯清茶,拿一本上次出门从外面带回来的话本子,以法力化为清风,翻动石桌上的话本子。
而两只手,则十分狂暴变态的蹂躏着她怀里的李刻青。
她一会儿用力往下撸他的头,一会儿爱不释手的握着他圆乎乎的爪子,一会儿又将它侧翻过来、暴露出肚皮,然后在柔软雪白的肚皮上又捞又捏。
李刻青一开始剧烈反抗、破口大骂,到了后来,或许是发现反抗没有用,他开始自暴自弃了。
钟乐摸他,抓他,他一动不动,状如死尸。
但是,没想到钟乐愈发的变态了。有一天,她悠然的躺在摇摇椅上,在太阳底下捻起李刻青的耳朵,细细打量。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的耳朵真粉嫩。”
李刻青在温暖的阳光中,昏昏欲睡,也没在乎她到底说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钟乐说:“像是刚蒸出来的小小桃花酥。”
李刻青还是没在意,没有想到“桃花酥”这个词意味着什么。钟乐十分入迷的靠近又靠近,然后——李刻青猛地跳起来,惨叫一声,落荒而逃。
她咬他,她要吃掉他的耳朵!!!
这下,李刻青不敢回木屋了。钟乐是个变态,他绝不能落到她手里!
一连三天,他都待在他种的杏林中,晚上睡觉,就找一个高一些的枝桠,借着团团杏影挡住自己的身形。
第四天的时候,李刻青有些寂寞、有些耐不住气了。
这么久时间没摸他,难道她就不想念吗?怎么也不来找找他?
他决定回去看一看。
结果,他看到木屋中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袭青衫,背着一个大大的木箱子,言笑晏晏,气质温和。
这是谁?
李刻青抖抖耳朵,警觉的猫在窗外。
他的听力是很好的,不管是作为妖还是作为猫。可是,他却一点也听不清钟乐和这个人在说些什么。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李刻青很是疑惑,这时,他发现那个男人微笑着向窗户这边看了一眼,好像是无心,但李刻青却瞬间反应过来了,他是有意!
这个人不知施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小法术,阻断了他听到他们的声音!
一只烟雾一样的白色蝴蝶翩翩飞出来,李刻青抬爪拨了两下,这蝴蝶被他打散,快速的氤氲开来。李刻青身边顿时弥漫开一大片浓重的白色雾气,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看不见,也听不见,这个男人是故意的!
李刻青气的不知如何是好,想了一会,跑到门口,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坐在钟乐脚边。
可是,钟乐却不摸他了,就算他故意多躺了一会儿,露出她最爱摸的柔软肚皮,她也一动不动,就好像没有看到,只顾着和那个男人说话。
李刻青简直要气死了,他假装无所事事的离开木屋,可心里却已经恨恨的想着要将那个男人的脸抓烂!
“这就是那天你救回来的妖?”木屋中,念念生笑眯眯的说,“它还不会化形吗?”
钟乐摆摆手:“应该会,但是它不愿意。”
可真是太险了,刚才她差点没忍住摸他,还好最后控制住了,若是被念念生知道她对猫妖这么变态的样子,就真是太丢脸了。
至于人形嘛,以前她挺想让他化,但现在她希望他一直不化,这样她就永远都不会将他想象成人了,他永远都是一只猫。
“他们快到了吗?”
钟乐看看时辰:“应该快了吧。”
话音刚落,门便再次被推开,只不过这次进来的不是白猫,而是笑吟吟的楚欢和公冶侯。还有摇光,她面无表情,看上去比他们二人要冰冷许多,但还是能感觉到,她的心情是愉悦的。
钟乐眼前一亮:“这不,刚说呢,你们就来了。”
“这么久没见,你正式邀请我们来你家作客,怎么能不来呢?”
楚欢已经作了女子的打扮,看来公冶侯终于看破了她的伪装。上次在风雪寨比较匆忙,乍看之下,钟乐觉得她一点都没变。但此时细看,却又觉得她是有变化的,相较于三年前,变得更加坚定与豪迈,但眉眼间的纯真和善良一如既往。
“我们还带了两坛酒,今夜,让我们不醉不休!”楚欢取下身上那件鲛锦织成的大氅,公冶侯自然接过,拍去上面的雪花。
“咦,外面下雪了吗?”最近的天气也是奇怪,变幻不定,忽冷忽热。
“刚刚开始下呢,也不大,不过若落上一夜,明早起来恐怕会积上厚厚一层白雪。”
钟乐笑说:“那也好,反正你们也没什么事,不急着走。”
“是啊,”楚欢感叹,“最近真的是清闲了。”
三个月之后,人妖二族的和平协议签订,一切便将尘埃落定,他们再也不用四处奔波。从此,白雪再也不会落在鲜血上,而是落在每一寸平安祥瑞的人间大地。
人多起来,屋里就有了生气。钟乐用法术让小火炉燃的十分旺盛,楚欢待了一会儿直嚷着太热,念念生自告奋勇,捏了一只水灵灵的蓝色蝴蝶,公冶侯跟着他学,两人捏了许多只和水一样剔透的蓝色蝴蝶,屋里顿时凉快了许多。
夜幕渐渐降临,屋内火焰张扬,水蝶晶莹,有种异样的反差之美。
几人谈笑风生,过了一会儿后,摇光说:“饿了。”
她的口气颇生硬,有种命令之感,但钟乐倒觉得这恰恰是摇光与他们亲近起来的表现。作为主人,她也自然得好好招待客人,钟乐起身道:“等着,我去做饭。”
念念生叹了口气,楚欢奇道:“怎么了,念念生?”
“她去做饭嘛……”念念生想起当日的黄瓜拌萝卜,再度摇了摇头,“要不,大家凑合凑合,吃我的草药得了。”
钟乐怒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的厨艺早已经大有长进!”
公冶侯很好心的支持她:“大家别这样说,我也觉得阿乐肯定今非昔比了。”
好说歹说,念念生终于勉强相信她,于是钟乐迈着自信的步伐,进入了厨房。
然后,她开始疯狂的寻找李刻青。
她的厨艺当然没有长进,但不过,她养了一只厨艺十分不错的猫。
但是,找了半天,钟乐还是没有找到他去了哪里。
钟乐急了,客人们就等着呢,她可不能露馅!
她开始细细捕捉空气中的妖气,循着妖气,出发追踪李刻青。
而正当钟乐寻找李刻青的时候,木屋的门被嘎一声推开,一个人踏雪而来,绯红衣袍,背负黑剑。大家差点要以为他就是钟乐了。不过,念念生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宗、宗主?你来了?”
“嗯。”衡阳拂去肩头雪花,淡淡应了一声。
然后,气氛就变得十分诡异且尴尬。
楚欢与公冶侯疯狂的进行眼神交流:阿乐请了他?没有吧?
公冶侯挠头:应该没有吧!
楚欢抓狂:那他为什么来了啊!
另一边,念念生不知道该干什么,十分尴尬的将他的药箱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衡阳是天地宗之主,而他自斩妖司更改为天地宗后,就成为天地宗的医师。可以说,衡阳是他的顶头上司。
一开始念念生还是比较喜欢衡阳的,他有手段,有魄力,敢作敢为,可是后来,衡阳对妖怪们实在太残忍,念念生看不过去了,顶撞几句,与衡阳发生了分歧。
自那之后,二人的关系就十分冷淡了,除了一些人前的官话,私下里,二人就再无交流。
今日撞在一起,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想笑一笑化解宿怨吧,毕竟衡阳已经答应放了那些深受折磨的妖怪们,但闹僵太久了,骤然之间,笑也笑不出来。
而摇光,自衡阳进来的刹那,就满脸仇恨的死死盯着他。衡阳也冷冷的瞥了摇光一眼,楚欢真怕一个不小心,他们就打起来。
但还好,他们并未真的动手,木屋之中的气氛虽诡异,但诡异之中,又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此时,钟乐循着妖气,走入了那片杏林中。
雪越落越大,厚厚一层白雪将杏树覆盖起来,但杏花的香味却显得更加馥郁了。
“李刻青?李刻青!” 钟乐在松软的白雪上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无人应答。
明明妖气就徘徊在这片杏林中,可这家伙怎么不说话?
“李刻青!”
钟乐进入杏林深处。
一支伸展的枝桠上,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郎,一眨也不眨眼的盯着她瞧,带有几分不屑和傲气。一阵寒风刮过,吹得他的发带翻飞。
“李刻青!”
钟乐盘算着今晚可绝不能丢了面子,绕过这少年郎,继续呼唤猫妖。
但走了几步,她觉得身后目光灼灼,盯的她不能不回头。
这下,她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了!
刚刚竟如梦游一般,丝毫未思考,脑袋未转弯。她瞧着这少年郎:“猫妖?!”
这少年郎懒洋洋的伸个懒腰,从树上跳下来,青色的发带和衣袂齐飞,很是潇洒飘逸。钟乐忽然发觉他这身打扮很像念念生,甚至就是模仿了念念生。
她忍笑道:“你的人形,很好看。”
“只是怎么偏偏这时候化形?”在她已经彻底将他当成一只猫的时候。
李刻青负手而行:“少管。”
他在尽力装作矜持与淡然,可是,忍不住弯弯翘起的唇角还是出卖了他。
看来,不管是人是妖,都是喜欢夸奖的。钟乐再接再励:“不过说真的,你的人形,真是越看越好看。”
“你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好看吗?”
钟乐沉吟一下,李刻青皱眉。
钟乐立马说:“自然,自然!”
李刻青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他大概很久没有化过人形了,乍一变作人,还是没有摆脱那种“猫气”,走路时优雅慵懒,身姿轻盈,有时遇到地上有树枝,还会和猫一样,脊背弓起,跳跃过去。
“找我有什么事?”
嘿嘿,钟乐说:“小忙,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