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正在用着早餐的佑莉坐在有些高的凳子上,不住地晃自己的腿,一边吃着什诺特人的日常早点,一边哼歌。
今天的早餐没有什么不同,但佑莉看上去特别开心。
不仅是侍女们察觉到了这一点,早起后心情有些不佳苏瑟也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想起昨晚的事情,心里虽然不太在意,但想了想,佑莉毕竟是个孩子,对她来说,能出去敞口气就已经足够有趣到能忘记前几天的不开心了。
苏瑟本来还在想,要是今天佑莉还是不开心,她就推掉一些事陪她去镇上看看。反正那里还有帕茜,而且现在的情况也好了不少。
只休息一天也不至于让庄园停摆。
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用不着她多此一举。佑莉自己已经调整好心情了。
“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苏瑟看着她,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还不错吗?”佑莉大口大口地往自己的嘴里塞着食物,听到苏瑟这番话,好心情地抬头。
她本来想笑,但这动作做到一半,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里站着的某个喜欢干坏事的骑士。
“怎么又是她?”佑莉有点小崩溃,“她又想干什么?”
苏瑟走了个神,扭头佑莉已经变了神色。
她为了将嘴里的东西快速咽下去,一口噎住,差点伤到食管,一连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
苏瑟看着她一通喝水捶胸,脸从涨红最后慢慢缓下来,只用了不到半分钟时间。
这边看起来也不需要她帮忙。
佑莉缓了口气,心有余悸,“要不,我还是不要那么开心了。”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她问。
“没什么,”佑莉摆手,“一个会让人倒霉的家伙。”
苏瑟挑眉,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让佑莉噎住的罪魁祸首似乎已经消失了。
佑莉:“对了,苏瑟。”
“嗯?”
“昨天鹿珊有找过你吗?”
“鹿珊……”苏瑟想了一想,也像是噎住一样。
她就这么僵了一会儿,不回答佑莉的问题,也没什么动作。过了半分钟才磕磕绊绊地说,“嗯,找过。”
“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佑莉无奈道。
“也不算特别麻烦吧。顶多也就是做了些我理解不了的动作。”
“她干了什么?”
“也就是问了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只有这些?”
“算是。”
佑莉把手一摊,“好吧。”
她已经吃完了早饭,现在和苏瑟聊两句,也算是消食。
佑莉看来,鹿珊或许和苏瑟的过去有什么交集。她是临时发现的,所以才会在一开始没有察觉,直奔自己来。
而这事暴露,她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而把注意力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也就是昨天下午,突然找自己询问有关苏瑟的时候。
佑莉猜那时间应该差不多,鹿珊很明显没有对自己产生什么改观,所以也只是想用自己的“忠诚”做交换。
不像是从前的苏瑟,一开始见她的时候冷漠极了,到后来态度逐渐好转。
对佑莉来说那才是正常的发展,鹿珊的态度转变肯定有外因,只是她还不明白这外因是什么。
这么一来,似乎能推断出她改变的原因。就像是更看重苏瑟的事,所以把其他的东西都往后推了一般。
但佑莉想了又想,实在弄不懂苏瑟身上有什么值得她这么在意的。
现在看起来,苏瑟也还不知情,不然她会让自己别管,而不是在这里和佑莉一起茫然发呆。
佑莉侧头,对苏瑟道:“我也不知道她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从前天见我开始就在做一些奇怪的事。”
她掰着手指头,“一开始是前天晚上,那时你也在,她直冲冲地闯到我面前,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第二天从我起床开始就守着我,天啊,她还对我说就是因为不喜欢我!”
谁会当着对方的面这么做!
而且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几乎对自己没有好脸色!
“我从她那里听说了一部分,她说这些都不是有意的。”苏瑟听完佑莉的话,也不提鹿珊的惊世之举,只告诉佑莉,“要是她还骚扰你,你就来找我。”
佑莉用餐叉叉起她今天早餐的最后一块面包。
本来已经吃饱了。现在讲了鹿珊的事迹,怎么好像觉得肚子又空了一块?
“那还是算了吧。”佑莉将面包送进嘴里,“她现在对你的兴趣应该比较大,大概是不会再来招惹我了。”
苏瑟笑了笑:“希望吧。”
……
其实她应该希望的是鹿珊不要再以奇怪的理由来烦自己。
现在是吃过早饭的上午,苏瑟准备回到房间处理昨天没有看完的公文。她想起早餐时与佑莉的谈话,忽然觉得心情有些莫名的沉重。
那个鹿珊·法缇娜、看上去聪明能干的一个人,在帕茜口中也是位剑术厉害、头脑灵活的骑士。
苏瑟想不明白她为何一直绕着自己和佑莉发疯。
佑莉说她现在对自己更感兴趣,苏瑟想,应该也没有到“感兴趣”这个程度。
那名神出鬼没的骑士应该只是出于好奇,想知道她的来历和姓名。
但让苏瑟头疼的点是,自己已经把名字告诉她了,但鹿珊就像是无法听懂她在说什么一样,任性地认作这是假名,是她用来伪装的东西。
苏瑟不知道是什么让她产生了这种想法,好吧,这一点先不提。
既然佑莉的状态比她想象中要好上不少,那她就可以安心处理帕茜托人送过来的这些情报了。
自从下山之后,苏瑟就忙得两头转。
一边是玛丽和赫碧昂大人需要及时了解山下的情况;
一边是帕茜那边要将塞拉镇上的状况托人整理送来。
因为骚乱的突然出现,她这里成了个中转站,不仅要接受两头的文件,还要将资料整理好,同时告知对方。
苏瑟不擅长这种工作,但也付出熬夜的代价,逐渐熟练起来。
想了想这两天的作息和睡眠,苏瑟呼出一口浊气。
她敲了敲自己的腰,恨不得现在就下楼抢过鹿珊的马,夺走她的甲胄和剑,代替她去巡逻。
那工作比闷在这个小屋子里强了太多!
苏瑟锤了锤肩膀,揉了揉手腕,冷静下来后,她重新更加仔细地浏览了一遍今天的资料。
正如传信骑士所言,塞拉镇里捣乱、引起骚乱的那群人已经被家族的骑士镇压了。虽然用的方法不是特别光彩,但是面对这群流氓似的人,也没有温柔的方法。
对他们只有来硬的,才不会留有后患。
帕茜那边的报告中写道,她们已经将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关押了起来,在镇外找了一个地方圈了临时的帐篷,离镇子不远,但和庄园几乎是对角的方位。
这位置选得不会让审讯的哀嚎影响塞拉镇的夜晚的安宁,也不会让距离远到骑士们往返庄园需要一天以上的时间。
苏瑟抖了抖公文纸,垂目看着帕茜写下的批注:“我们怀疑在这群人之中,还有一些更加精明、目的不同的人混在其中。”
“他们不是普通的难民,也不为雇主的赏金,仅仅是为了另一个目的。或许是给我们添乱。”
成百上千个人涌入塞拉镇,就算把这个范围扩大到整个什诺特,也足够棘手,苏瑟不知道赫碧昂打算如何处置,但现目前帕茜所做的仅仅是将他们控制起来。
后续的处理,比如要如何分辨参与甄选的人之中,还有谁是他们安插的内线,如何通过这些人抓到幕后黑手……这些都还是等着要解决的。
而且到那时,情况会比现在更加难以预测。
苏瑟抬着手,揉了揉太阳穴。
帕茜的意思在信中表示得也很明确,她将自己的处理方法连同对未来会产生的预测、设想,一起写进了报告,传到苏瑟这里,要她转达赫碧昂定夺。
帕茜提出的解决方法很简单,将这些人直接送回帕图西亚,让那边自行解决。
她不管帕图西亚目前的势力是否受理这群流浪之徒,对她来说,只要什诺特的运送工作结束,她们守好什诺特的边境,那之后的问题就是处理偷渡。
从伦理上讲,这是最正常的处理方式。因为她们并未将这些参与者流放,或是依据任何罪过给他们判刑。
仅仅是送回原本的居住地。
帕茜将他们定义为“带着恶意的入侵者”,而非他们自称的“骑士预备役”。
这样的处理方式合塞拉人的心意。
虽然不太妥当,但也算是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
苏瑟知道这想法产生得简单,但实施很困难。
运送中途需要人手,而且人数规模太大,很可能在途中发生意外,除非临时雇佣大量的人力成批次地运送,不然很难一次性将几百号、甚至上千的“俘虏”送回帕图西亚。
而现在,这些人并不承认自己从帕图西亚来。
他们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什诺特的居民,是雪灾的受害者。为了得到家族的庇佑,才到这里来。
这些人的皮肤上都干燥,纹路深陷,他们皮肤表面有成片的黑色痕迹,头发卷曲,大部分的人手指短粗状实,长年累月待在火山灰富集的地带,在矿洞附近工作才会有这样的特征。
明白人都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又是为谁而来。
用嘴说服不了装傻的人。苏瑟以为,还是只有用“笨办法”。
同他们背后的人交流。
要么直指对方的最终目的,谋取共同的利益,要么彻底与对方划清界限,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把彼此所有的示好都当做警告。
她手里不怕沾血,也不是没有处理俘虏的经验。大雪会掩埋很多人,枫琴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小镇被雪灾屠灭。
只是,赫碧昂必定不会同意,而帕茜大概也会投反对票。
苏瑟沉吟片刻,在回执的文件上写下她的意见,简要将其抄成两份,装入密封的信匣里。
一份由骑士带回,今天下午就能到帕茜的手里,一份交给窗前的送信雪鸮。
咕唔咕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苏瑟抬眼,被白色的羽毛蹭了蹭额头。
她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
“别担心,我很快就去休息了,”她软声道,“今天也要辛苦你了。”
苏瑟伸手,轻抚信鸮头顶的软羽:“把她送去哈薇小姐的身边吧。”
信鸮飞出房间,在苏瑟的窗下,一声口哨声拐着弯儿地钻进来。
苏瑟在窗边趴了一会儿,马蹄声晃晃悠悠地踏着来。
“哟,”那人和她打着招呼,笑意正明媚,“你这是已经结束工作,准备休息了?”
苏瑟心情不错,勾着唇角问她:“你又打算捣什么蛋?”
“不是捣蛋,好孩子不会这么做。”鹿珊·法缇娜朝她晃了晃手中发青的果子,“好东西,我从树林里特意摘的!”
“还没熟吧。”
鹿珊不听,笑道,“你要是告诉我你的真名,我就把它给你。”
苏瑟被她逗笑了,她撑着脸,忽然不知道什么能说。
果子看上去酸涩得要命,鹿珊也没那么讨人喜欢。
工作结束后看到她的脸可说不上幸运。
但是酸涩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疲倦,和讨厌的一千个人在脑袋里算账好像已经成为过去式。
鹿珊见她不说话,站在她窗下等她。
苏瑟趴在窗沿边,轻声道,“我不要了。留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