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珊离开塞拉镇后,首先去了一趟家族关押流民的地方。
之所以不称呼为俘虏,是因为家族还没有将他们这么看待。
就连赫碧昂也只是说将这些人看守起来。
“不要虐待他们。”
看守的骑士都认识鹿珊,调侃了她两句,说她爱这份工作,爱家族,那么清闲的看守工作不做非要跑到十万八千里远的临时监牢来。
鹿珊让她们给自己放行,被堵在门口问有没有帕茜队长给的口令。
鹿珊打着哈哈,给自己求了情。
这些人也不是诚心为难鹿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让她过去了。
这里空气污浊发臭,熏得人两眼迷离。鹿珊用衣服掩住口鼻,憋住气,才能在里面穿行。
这些人分开关着。家族没有力气给他们修豪华牢房,只有委屈他们,暂时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看守监牢的骑士比庄园里的辛苦多了,每天不仅要审查他们带来的真假投名状,还要注意不能让人“越狱”。
那么多张嘴张着说,你们把我关起来,就要给我饭吃。
家族也不得不答应。
虽然就这么十几天,但他们需要的东西可不是盖的,鹿珊从这里路过都能被叫苦声震得耳朵发麻。
真不知道其她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另一个守在这里的人说,也就是习惯了。如果没习惯,在这里待上半日,精神都会变得不正常。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过不长了,”她掏着耳朵,打了个哈欠,“苏瑟来过了一次,和我们透露了一下未来的情况。如果真能做到,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这还能变成好事?”鹿珊有些不相信。
她瞥了一眼后面叫苦连天的人,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睛里露着凶光,有的人身上带着病,缺胳膊少腿的也不少见。
将这些人直接遣散是最方便的做法,但也是个大问题,他们走了能去哪儿?不还是塞拉镇和什诺特的其它地方!
没了管束,这么多流民只会让什诺特更混乱。
押送回帕图西亚更不可能。
家族现在人手不足,谁都腾不出力气处理他们。
“塞拉山接纳不了他们。”鹿珊直言道。
那骑士说:“别的山呢?”
鹿珊:“什么意思?”
她让鹿珊侧耳过去,小声说了几句话。鹿珊听得又是呲牙又是咧嘴。
“这不行吧?!”她把手一摊,挥舞一通,指着那群昏睡的人,又张了张嘴,把声音压低,“要他们去守矿山,还把西面的田也划出去,这怎么想都不可能!”
鹿珊几乎已经认定这是谁一拍脑门想出来的决策,她大骂了几乎,气得口不择言。
“你冷静点吧,赫碧昂大人亲口传的命令,就算你不想答应还能怎么样?”
骑士看起来是已经爆发过一轮,现在已经进入了平静接受的阶段。
骑士:“苏瑟也说让我们等后续的命令,说不定事实上不会这么执行。”
“她不会是被气坏脑子了吧?”鹿珊见这里没人,把着木桩和她小声道,“这事发生的又快又奇怪。听说山上也不安宁。她不会破罐子破摔,临时就这么决定了?”
骑士一耸肩:“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她们那种人哪能听得进话。”
她说完,沉默了一会儿,“不过苏瑟来的时候说,这些人原本也是从什诺特跑去帕图西亚的。”
鹿珊没回她的话。她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只是他们看起来实在不像什诺特的居民。
“有的人在那儿待了二三十年,四五十年,生了孩子又死了,你说生下来的那些算不算我们的同乡?”
鹿珊厌烦道:“说这些干什么?”
“赫碧昂大人就是心软,狠不下心把这些人全部处死。”看守的骑士冷静道,“这里面真的混着什诺特人又怎么样?那只能算他们命不好。”
“我今天也不是来听这个的。”鹿珊泄了一口气,她趴在木桩上。
看守的骑士:“那你来干什么?千里追凶?”
鹿珊:“失踪的那些人还没找到,我想这里应该有线索。”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骑士说,“我们全部排查过了。”
“万一有漏网之鱼呢?”鹿珊只是不服输,她直起身子,又把口鼻掩盖起来,“早一点找到她们,她们早一点回家。”
鹿珊不知道自己此行会收获什么,她从塞拉镇出发到看守监牢,又在监牢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晨光出现时,她正骑着马朝北边赶去。
和那看守骑士所说的不同,她这倔驴还真在杂乱的人圈里找到了她需要的东西。
被圈起来的那些人中间有个曾听过所谓的“贵族老爷”说话。
他讨食吃的时候,偶然听见他们策划要驻扎的地点,灵机一动就记下来了。
“我只需要一块面包。”他讪笑着,又侧着头环视了一圈周围虎视眈眈的人,搓着手,“还有,现在给我换个地方,成吗?”
鹿珊知道自己或许会扑空,或许根本没有这回事,这人只是编了句谎话来换食物。但她还是把自己身上最后一块干粮给了他。
从他嘴里得到消息后,鹿珊快马加鞭赶向他所说的地方。一路上都黑得要命,马的啼鸣声在夜里比什么都刺耳。鹿珊看到目的地,提前下马,抱着马宽慰了一会儿,让它去旁边吃点草。
鹿珊:“你留在这儿,我过去看看。”
她在黑夜中拍了拍她的马匹,那人所说的地方就在视野边缘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鹿珊不想打草惊蛇,于是找了个掩体把马拴在这里。她一摸佩剑,心下什么想法也没有。
她没想自己是不是会扑空,也没想要是对面有很多士兵,自己能不能应付。
‘走一步看一步吧。’
鹿珊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探,她扶着树,一步步跨过去。到了地方之后一个人影也没有,这里的空地上被踩平,树藤被扯断,歪倒摊垂在地上。
鹿珊搜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有脚步。她藏起来,忽然看见三、两个人从另一边过来,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等这群人走近,她才认出这就是亚托里的那些侍从。
这些人穿戴和什诺特、还有帕图西亚的人都不一样。他们喜欢在身上佩戴一块羊毛毡子似的擦剑布,整个人灰不溜秋的,在路上看过去,像一个方块在走路。
他们喜欢戴帽子,那种尖嘴的样式一看就不是北部的。
鹿珊听见他们说什么探查,又听见他们抱怨总之只有自己这么几个人被压榨。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要来。”
其中一人说。
“还不是因为要和科瑞达大人争金山,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们为什么天天都要待在这座山里!吃的也没有,穿的也没有!”他生气地摘下帽子,在空中胡乱甩了一番,“河水还冰得冻脚!”
他们从自己身后走过,什么都没发现似地准备离开。
“那个死姑娘画的什么地图,一点儿也看不懂。”最后那人手里拿着什么,忽然道,“直接从镇里压个人回来问问得了。
“你别打草金蛇。”另一人警告他,“亚托里大人给你了半张地图,能看就行了,别要求那么多。”
“我看你们是当下人当得太久,还真把他放心尖上,当成个东西了。”他晃了晃手中的纸,呲着牙,“除了叫亚托里,他什么都不是。这世界上的贵族都一样。”
那群人吵了几句,忽然就不欢而散。
有两人朝着原定的轨迹走去。剩下拿着地图的人把纸往旁边一扔,坐在地上不动了。
他嘴里骂着脏话,把纸往脸上一盖,在这里躺着睡着了。
等那两人妥协回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失了踪迹,不仅不在原地,留下的半张地图也不翼而飞。
“他走这么走了?”另一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块草地,“虽然自大,但还不至于——”
“嘘。”另一人堵住他的嘴,额头上出了细密的汗,“你别说那么多,回去之后,就说他自己跑了,听见没?”
另一人:“他难道不是自己跑的吗?”
那人骂道:“我希望他是!可是现在你自己来看看!”
那块草地上除了一个躺过的形状,还剩下一道难以察觉的拖拽状压痕。
这痕迹不仅隐蔽,还被人掩饰过。他不得不做最坏的猜想。在他们抵达这里的时候某个神秘人就在了。
它偷听了全部的对话,又在他们分别之后将同伙打晕带走。
那家伙说不定现在已经没命了。
人的生死不重要,他也不是亚托里们的重要亲信,说到底能被派出来干活的都不大尊贵,要不是无人可用,估计有点身份的都会留在原地等别人送好消息。
更重要的是,他们三个人出来,回去汇报的时候也得三个人回去,那个亚托里很在意忠诚。
如果有一个人背叛,其他两人都得背锅。
“摊上事儿了。我们完了。”他口中不停地说,“不能让大人们知道这件事!靠!”
“地图还在他那儿!”
这对他来说是最坏的消息了。
另一边,鹿珊·法缇娜的心情还不错。
鹿珊算了算距离,从这里到庄园要半日,回到镇守流民的地方要三个小时。
要是不拖着这个昏过去的人,或许她的速度还能快点,现在临近正午,马的体力临近极限,她也是强打着精神。
不过……
她看着手里的这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