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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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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眼泪打湿了宋栖迟的衣裳, 在她锁骨上留下一片湿润的痕迹。

宋栖迟轻轻抱住他的腰,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簌簌而落, 掉进少年柔顺的发丝里。

“阿朝, 我必须得回去看看……”她万分不舍地摩挲着他的脸, 声音颤抖,几乎听不清字句,“在这种时候, 我不能做不仁不孝之人,为了父皇, 为了大夏千千万万的百姓,我必须回去。”

裴溪故在她耐心温柔的爱抚下慢慢安静下来。

他从她怀中挣脱, 一言不发地起身进了内室,再回来时, 手上多了个小巧的红色绣花锦囊。

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 话中充满了无奈与苦涩:“我说过,殿下要做什么,阿朝都不会拦着, 阿朝会永远尊重殿下的选择。”

他走上前去, 拉住宋栖迟的手, 把那只锦囊轻轻放在她掌心。

“我会给殿下备好马匹和侍卫,殿下可随时启程。这只锦囊,算是我送给殿下的礼物, 等殿下什么时候想起阿朝了, 便可打开这只锦囊看看。”

说完这话,裴溪故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朝她绽开一个乖顺的笑, “阿朝会乖乖的,等殿下回来。”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宋栖迟攥着那只锦囊,靠着身后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的泪如雨下。

不知哭了多久,她的情绪才慢慢平缓下来。她站起身,将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那柄绣扇捡起来,轻轻放在旁边的矮桌上。

“阿朝,你的生辰礼物,我只能提前送给你了。还有几片荷叶没有绣完,等我回来……一定把它补上。”

*

晌午过后,宋栖迟便带上裴溪故给她安排的侍卫,从侧门出了皇宫。

因着急赶路,她没有选择乘轿,而是骑了一匹快马,往东南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赶了大半日的路,到傍晚时,宋栖迟也有些累了,便挑了一家客栈歇了下来。

楚梁皇都离两国交界之处并不算太远,若无意外,再花上半天的功夫便可抵达。而过了交界之地的那条落霞河,便可踏上大夏的领土。

窗外夜色渐浓,宋栖迟却毫无睡意。她坐在木桌旁,从怀中取出那只锦囊,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

这锦囊几乎没什么分量,摸上去也是软软的,叫人猜不出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她正看着手里的锦囊发呆时,房间的门突然被人轻轻叩响了。

“谁呀?”

“殿下,是我。”

“温采?”宋栖迟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把门打开,“你怎么跟来了?”

温采进了屋,极谨慎地把房门关紧,然后才低声开口道:“奴婢查到一件要紧事,必须马上告知殿下,所以才偷偷溜出了宫,快马加鞭一路追了上来。”

宋栖迟眉心轻拧,“出什么事了?”

“之前殿下让奴婢去查崔家放火一事的证据,奴婢在宫中实在找不到线索,便想着从宫外崔府入手。”

温采低着头,尽量放轻了声音,“崔凛的通房胧珠,是奴婢安插在崔府之中的暗线,她今日传信给奴婢,说昨夜崔老将军曾与一陌生男子在书房闭门长谈,一直到深夜,那男子才离开。”

宋栖迟连忙追问道:“可知道那男子身份?”

“胧珠说,那书房的门关的十分严实,根本瞧不见那人样貌。但是,她听见崔老将军在与那男子说话时,曾唤了他一声……衍之。”

“衍之?”宋栖迟秀眉紧皱,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不是傅大人的名字吗?傅大人……为何会出现在崔府?”

温采点了点头,“奴婢也觉得此事颇有蹊跷。胧珠在信中还说,看崔家这几日的动作,似乎是在谋划着什么大事。”

宋栖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一边在房中来回踱步,一边细细琢磨着温采的话。

傅大人怎么会和崔家扯上关系?

崔家在谋划的大事,会不会与傅大人有关……

若傅衍之已经与崔家勾结在一处,那为何还要特地告知她父皇病重一事?

宋栖迟想不明白,但她知道,崔家若有谋划,一定是针对裴溪故而去的。

她思索片刻,便低声吩咐温采:“你快些回宫去,亲自面见陛下,提醒他小心崔家,还有……傅大人。”

温采愣了愣,“可是,若奴婢去见陛下,便会暴露奴婢暗线的身份。”

“你是我的心腹,这个时候,只有你说的话他才会相信。”

宋栖迟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当初大夏与楚梁交恶,哥哥在楚梁宫中安插暗线,也是人之常情,陛下会理解的。如今两国已经交好,你只需对陛下坦白身份,他不会怪你的。”

温采这才放心地点了下头,“那奴婢这就回去,殿下自己小心。”

这一晚,宋栖迟满脑子都在想着傅衍之的事,几乎一夜未睡。第二日天刚亮,她便起身收拾好东西,骑上马继续赶路。

临近边境,路上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宋栖迟骑在马上,心神不宁,满腹心事。

快到晌午的时候,她终于穿过了楚梁的最后一座边城,来到了落霞河边。河面上结满了坚实的冰,放眼望去,如一道白练横亘在楚梁与大夏之间。

宋栖迟翻身下马,站在河边瞭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大夏地势偏南,还未入三月,雪已经化的干干净净,山间初现绿意。

而身后的楚梁,却仍覆满白雪,满目冷寂。

只要过了这条河,她便可回到大夏,回到那片生她养她的故土。

宋栖迟立在风中,凛凛寒风吹乱她的鬓发。她攥紧手中的缰绳,却迟迟下定不了决心,想起分别时少年那双哭红了的眼睛,心口更是疼的厉害。

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放在怀中的那只锦囊,少年含着无奈与不舍的声音仿佛又在她耳畔响起——

“等殿下什么时候想起阿朝了,便可打开这只锦囊看看。”

宋栖迟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轻轻打开了那只锦囊。

红色的细丝绳落在她掌心,她垂眸朝锦囊深处望去,看见里头放着的,竟是两枚小巧精致的蝴蝶银坠。

宋栖迟陡然睁大了眼睛。

那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旧事如一场急雨,铺天盖地地涌入她的脑海。她攥着那只锦囊,慢慢蹲了下来,突然用双手捂住脸,哭的泣不成声。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情景。

一身白衣的少年乖巧地跪坐在地上,而她站在他面前,眼睁睁看着手钏上的蝴蝶坠子尽数落下,顺着他脖颈的曲线滑进他的衣裳里。

那时她因太过害羞,不敢去看裴溪故的身体,便让他自己把那些坠子取出来,谁知……他竟偷偷藏下了两枚。

时隔数月,她仍然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甚至连那些坠子贴着他肌肤滑落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少年夜夜携蝴蝶入梦,教她如何能忘怀。

那些蒙了尘的琐碎过往,被这两枚蝴蝶坠一点点牵引出来。

她想起凤露台上下过的暴雨,少年撑着伞将她牢牢抱在怀中,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落在她的后颈。

她想起清宁殿外闪过的惊雷,少年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

“殿下别怕。”

她恍然发觉,原来在过去十八年的岁月里,对她这样好的,只有裴溪故一人。

宋栖迟蓦然起身,将锦囊收进怀中,扯住缰绳翻身上马。她立在河边一望无际的冰雪之中,凝望着远方那片春意初绽的故土。

她的前方,是千千万万的大夏百姓;而身后,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着的少年,在等着她回到他的身旁。

宋栖迟静静地看了半晌,然后再无留恋,毫不犹豫地调转了马头。

她为大夏千千万万的百姓活了十八年。

但这一次,她想为自己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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