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大汗收回成命。

巴勒莫对仆固明洂自然是全力支持的，甚至可以说，没有巴勒莫的全力配合支持，仆固明洂要想进行改革是极为困难的。

但巴勒莫以为，仆固明洂要改革就是整顿官制、改变部族自治、训练军队等等。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改革是大汗的事，他无须多管，管多了也不好。

及至仆固明洂决定重用汉人，朝野轰动，他才认真想了想。

从本心讲，他认为仆固明洂这些做法都是对的，但心里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快，也觉得总有一点儿不对味儿。想来想去，是觉得这些年敕勒人与汉人的矛盾太深了，不少汉人都是敕勒人的奴隶，现在仆固明洂准备重用汉人，当然让他心里觉得不舒服。

虽然如此，巴勒莫毕竟是个头脑清醒的人物，他决意不干预！

未央横帐里，仆固明洂端坐正中，巴勒莫、袁纥乞隶分坐两侧，三人举盏对饮。今天在这里喝酒的都是自己家人，一个是汗王的大哥一个是他的姐夫。几个人都比较随意，仆固明洂却凝视着帐外，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巴勒莫喝了一杯酒，心中郁闷，问道：“大汗先前所行各令，契鹘上下无人不服，可是为何如今要用汉人，难道大汗觉得咱们契鹘人没有汉人亲近？”

仆固明洂仿佛没有听见巴勒莫的话，他望着汗帐外，缓缓说道：“打仗还是咱们的人厉害，可是治国理政呢？汉人的那一套东西确实好用，这一年来，大哥不是看见了吗？”

袁纥乞隶一怔，生怕这兄弟俩又吵起来，仔细一听，都在实处，便不再言语。巴勒莫则不动声色地沉默着，他想听听这个弟弟还能说出什么来。

仆固明洂也似乎并没有注意两人的沉默，他继续问道：“大哥和姐夫觉得，我们契鹘将来踏平了柔然就可以了吗？”

袁纥乞隶目光锐利地盯住仆固明洂，正视着他道：“方今天下群雄并起，契鹘东有柔然，南有魏国，西有纥骨，正处于四战之地。与柔然和魏国比，契鹘还差的远，但是大汗在契鹘推行汉制改革军队，臣相信假以时日，契鹘一定能战胜柔然，踏平柔然是迟早的事。”

仆固明洂微微一笑，“若无十年光阴，契鹘难与柔然一战。要想战胜柔然，光凭我们契鹘根本不可能。还得靠魏国帮忙。”

巴勒莫着急道：“魏国？伏至罗，你就别跟我们卖关子了，有什么话直说吧！”

袁纥乞隶却摆摆手道：“巴勒莫，你让大汗继续说下去。”

仆固明洂神色肃然道：“魏国自入居中原一直受到柔然的侵扰，双方交战多年，其积怨远过于我契鹘。如果魏国与柔然开战，必是旷日持久，两败俱伤。那时，我们再联合魏国两面夹击，柔然必败。然后我们再逐步削弱柔然，二十年时间，应该可以踏平柔然。”

袁纥乞隶被仆固明洂这一番言论强烈震撼！陡然觉得往昔那笼罩心田的沉沉阴霾，竟是顷刻消散，身心枷锁顿时开脱，心明眼亮，着实舒坦。他给自己斟满酒，而后端起站起身面向仆固明洂，说道：“大汗一番理论，当真是高屋建瓴，勘透天下，使臣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臣敬大汗一杯，契鹘有大汗在，何愁不强？”说完，一饮而尽。

巴勒莫更是高兴地不知所以，兴奋喊道：“伏至罗，说得好！来，我也敬你一杯。”向仆固明洂拱手相敬，一饮而尽。

三人饮过酒，仆固明洂又道：“他日，我契鹘若踏平了柔然，那我们的敌人就是中原的魏国，我们要占领的就不是草原而是汉人的土地。要想在汉人的土地上待的长远，还得用汉人的法子，更要用汉人。我们或许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可是为了将来，为了子孙后代，得早做打算了。鲜卑进了中原，可是他们不照样是推行汉化吗？之前我让汉人与其他各族人跟契鹘人一样，都是我契鹘子民，和现在我要用汉人只是先让他们熟悉契鹘，让契鹘人与汉人能有个好的相处。他日进了中原，也好知道该怎么管理那片土地。”

明月东升，仆固明洂慨然道出他当年在平城的所见所闻。

仆固明洂先详细讲述了中原的历史、传统与各种礼法，民生民治，使巴勒莫和袁纥乞隶对中原有了更为扎实的了解。仆固明洂也逐一详细介绍了中原军制、官制、民风、皇帝特点，尤其对魏国做了更为详尽的剖析。

巴勒莫和袁纥乞隶除了少年征战，从未离开过草原，对天下大势可说是不甚了了，对中原更是知之甚少。仆固明洂丰富生动的叙述，第一次在两人眼前打开了一片广阔的天地，使他们对天下大势了然于胸。袁纥乞隶禀赋极高，边听边想，已经对契鹘的落后怵然心惊。

仆固明洂讲完，袁纥乞隶慨然道：“大汗一席话，领臣遍游天下，方知人之所长，我之所短。臣明白大汗的深意了，臣一定支持大汗。”

须臾，巴勒莫兴奋道：“伏至罗，从今以后我们全力支持你，只要你能让契鹘强大，大哥死都愿意！来，痛饮一杯。”

袁纥乞隶亦爽朗大笑，道：“说得好！来，为了契鹘的明天，干！”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仆固明洂长吁一声，道：“有大哥和姐夫支持，我们一定会成功！让契鹘强大，踏平柔然，是父汗的遗愿，也是我的毕生之梦，更是所有契鹘人的夙愿。为了这个梦，伏至罗九死不悔，万难不足以扰我心！”

有巴勒莫和袁纥乞隶的支持就如同掌握了契鹘一半的兵力，斛律博古和贺可鲁应该也不会太反对。如此，继续推行改革的阻力也不会很大。至于博都和术突，他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局势大好，来日可期。仆固明洂冷厉的面庞下是一颗激动的心。他不觉回想起七年前那个甜甜的笑，还有那双生得极漂亮的眼睛，清澈灵动，璀璨得如万千星辰藏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