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是一家很低调的巧克力店，位于东山巷隔壁的梧桐巷，离平安杂货铺不算太远。
再给它加一些定语，一家很低调的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它是个卖巧克力的孟婆开的巧克力店。
店长，就是孟婆本人，先是被从指挥中心那里听到的自家学生的搭档的求援信息吓了一跳，现在又被自家学生摇起来在“彼岸”二楼收拾出了一个谈话场所，整个人身上充满了怨气。
“你们那片区域我调了夜巡七的其他人去看顾一下，至于其他的，你们自己解决。”
孟婆撂下话就走了，丝毫没有管他们死活的意思。
被楚亦椿按着把自己拾掇干净了的何小荷以及从幻境里出来以后就一声不吭的洛回端端正正地坐在长沙发上，靠在一起，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辞和楚亦椿坐在他们对面的长沙发上，一个人坐在最左一个人坐在最右，中间空出了两个人的位置。
而两张沙发中间的那张小茶几就像是楚河汉界，气氛一时僵住了。
“都在干什么呢？”徐依依从下面拿了几盒巧克力，一回来就发现气氛不对，有些摸不着头脑。
“用不着这么严肃吧？孟姐姐今天做的巧克力，吃吃看。”
她说着，自己拿了一颗扔进嘴里，还给楚亦椿塞了一颗，然后贴着楚亦椿坐下，把巧克力放在了小茶几上。
何小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两个女孩，颇为犹疑地伸手拿了盒子里最旁边最靠近她的一颗巧克力，含在了嘴里。
楚亦椿一边抿着巧克力一边面无表情地想，你们真是一个敢拿一个敢吃。
尤其是在她知道何小荷差点被徐依依泼一身劣质孟婆汤的情况下，觉得这可怜孩子对向她释放了好意的人的戒心是真的不强。
——虽然何小荷不知道徐依依本来要泼她的东西是孟婆汤。
“彼岸”的巧克力里面都配了一定比例的正版孟婆汤，比例刚刚好，不是那种让人原地失忆的浓度，只是一吃解千愁而已。
可怜的妹妹，楚亦椿内心叹气，最终还是没逃过这对孟婆师徒的魔爪。
尘连青在楼下不知道和孟婆聊了些什么，上楼比徐依依还慢了一点。
最终等六个人都排排坐好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他们在幻境中一共花了外界时间两个半小时，从事发现场赶到彼岸又花了半个小时，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疲惫。
“幻境里发生的不是真相。”
尘连青拿出一张卡片放在桌上，在上面轻轻敲了敲。
“你们说说真实发生的事吧，如果合理有效，我就把这给你。”尘连青对何小荷笑了笑，他对何小荷的包容度很高，大概是爱屋及乌的包容。
“这是我和孟思要的，像她这种地府高层有资格直接签署合法报仇证。”
孟思是孟婆的本名。
何小荷含着巧克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卡片看。
其实事情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洛回慢了一步，仅此而已。
临安实验中学的周六是上课的，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五点，没有晚自习。
而周日则白天不上课，只有三节晚自习。
星期六的中午，在那个昏暗杂乱的器材室里，何小荷没有等到像楚辞那么温柔的人，也没有等到到处找她的洛回，那三个闯入她的人生的坏学生没收住手……用长绳把她勒死了。
那时洛回还在第三教学楼里打转，试图找到何小荷的踪影。
找何小荷这个任务是班主任交给他的，洛回自从入学开始就稳坐年级第一宝座，缺个几节课，他本人根本不在意，老师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而且他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班长。
他还悄悄喜欢着何小荷。
洛回整个周末都没休息，但是一直到第二天晚自习，他都没有找到何小荷——他直觉感觉不对，周六中午就报了警，可还是没找到人。
晚自习的最后一节课，刚上课的时候，有一个人影站在了学校五楼，一直被学校严防死守的天台上。
洛回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是何小荷，想冲上天台去。
但是两侧上天台的入口都被铁门锁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何小荷摔了下去。
“其实天台那一段我根本不记得，我只记得在器材室，我应该是已经死了。”何小荷闷闷不乐地说，“他……他们背后好像有什么人，但我记不清了。洛回喊我我才有了意识……”
然后发现自己死了，还变成了鬼。
一觉醒来觉得自己好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诡化程度很高，怨气值也飞飙，被两个不那么靠谱的地方夜巡队队员追着跑。
徐依依：……
楚亦椿：……
尘连青暗自想，这俩小孩，没救了，埋了吧。
楚辞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何小荷身边坐下。
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是有点奇怪而是真的很奇怪了，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就应该绕着何小荷走了。
——刚刚，公交站台，红衣女鬼，一脸血，正常人早被吓得个半死了。
但他只是觉得心疼，轻轻抱住了何小荷，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何小荷一时有些发愣，过了片刻，伸手抱住青年的腰，把脸埋在他的卫衣上，血泪不停地流。
尘连青不动声色地把桌上那张“合法报仇证”收进了口袋，向洛回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出去聊。
他们站在二楼的后阳台上吹风。
尘连青略长的头发被吹的翻飞，他双手插兜，靠在围栏上，笑了一声：“洛回？”
“博落回是一种草药，可以治病，但也有毒。”洛回站在他身旁，有些迷茫地望着天空。
今天晚上没有星星。
他说：“我不知道当初给我起这个名字的人到底想表达什么。
但是我小时候失去了亲人，后来失去了师父，现在连喜欢的人都失去了……有时候我还真挺怀疑我真的是棵有剧毒的草。”
“听起来你是个隐世派的。”尘连青笑了笑，“或许你还没有彻底失去，现在下面缺人手缺得很，缺到把走无常的行当都重新盘活了，你猜像何小荷这样的，他们会抢得多厉害？”
洛回幽怨地说：“可那不一样……我没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保护好她……”
尘连青：……
“停停停，把你的怨念收一收。”尘连青收敛了懒散的模样，皱了皱眉，“你知不知道你的怨念间接导致了何小荷的怨气值飙升！你收敛点！”
“小荷入学之后就一直是年级第二，但是上个学期成绩突然暴跌，我就知道可能她有什么事，但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洛回慢慢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吐出了一口浊气。
“所有人都说，好好学习，以后考一个好的学校，未来会很好。所有人都盯着成绩看，但他们没有想到有一天，成绩好也会变成怀罪其壁。”
“我听说，五年前星海高中有一个靠成绩入学，中考的时候是全市第一的学生转学去了明德读高三？”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
尘连青漫不经心地“嗯”了一下。
“也是因为……”
“……嗯。”
“那个中学简直是……”洛回咬了咬牙，纠结再三，后半句话没说出口，最后叹了口气：“算了，也不能一竿子打死。”
尘连青很平静地看他情绪大起大落，见这小孩垂头丧气的，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们报警了吗？”
“我们班主任报了……”洛回说着，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去做笔录！”
他仗着自己看得见鬼，直接二话不说追着何小荷跑出了学校！
不会被人误会……吧？
“孟思有在听我们说话。”尘连青往东山巷的方向望去，“因为可能涉及到非自然侧，所以现在非管中心已经和公安那边把这个案子过渡过来了。”
洛回也跟着望过去，现在已经很晚了，东山巷一片漆黑，只有巷子口的一栋小楼和巷子尽头的说书铺子远远看上去还隐约亮着灯。
“你可以起诉他们。”
沉默了许久，尘连青说：“法律是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武器，阳间的惩罚、阴间的惩罚都得让他们受了才好。”
“……我知道了，我会的。”
***
何小荷抱着楚辞哭了一通，哭完看着楚辞的衣服沾满了血，感觉自己要没脸见人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何小荷哽咽着说，说着又开始落泪。
楚辞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哄着：“没关系的，难受的话就哭好了，真的没关系的。”
徐依依看了，只觉得羡慕，她凑在楚亦椿耳边小声说：“我也想被楚哥rua头发……”
楚亦椿白了她一眼，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什么癖好！
“咚咚——”
敲门的声音响起，三人一鬼纷纷向门口望去，看到一个女人倚着门站在那里。
她穿了一身长及脚裸的白色睡裙，头发随手用发簪挽了一下，虽然是很温柔很松弛的打扮，但浑身上下都展现着一种名曰“我脾气不好别来吵我”的态度。
这是这家店的另一个主人、店长孟思的房东，以及楚辞的高三班主任和徐依依现在的班主任。
只能说，有的时候事情就是很抓马，反正楚辞刚刚在进“彼岸”的时候看到他班主任，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