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了会看着时间让人过去,那屋子就没了个屋顶,再怎么不都比你逃难路上住的地方强。”
刘大永刚坐下吃早饭,凳子都没坐热就被敲门声打断,出门看到又是村里新来的流民,顿时感觉胃口都不好了。
“你昨日才过来,这刚过去多久?一天都等不了,屋顶是那么好盖的吗?”
“村长您误会了。”等他一通话说完,秦城远不紧不慢开口,“我今天要赶着去衙门,过来是要和您说一声,我那间屋子已经重新盖好屋顶了。”
“盖好了啊,那去县上是得早点出发。”一听不用花钱费事找人盖屋顶,刘大永脸色瞬间回春,都不急着打发人了,还有心情问道,“你去衙门干什么?”
提到这,秦城远略带难言地垂下眼,苦笑了下:“村长也知道,我以前是难民,如今每天去开荒,那些米粮早就吃完了,饿了两天实在是撑不住,想着去衙门求县令多给一份米粮……”
求谁?县令大人?!
刘大永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去了,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秦城远看着斯斯文文的,竟然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敢去找县令要米粮!
“县令大人爱民如子,我过去说明缘由,大人想必会体谅的。”秦城远说着拿出两个空米袋,“村长放心,我会和县令大人说明您已经给我多拿了米粮,只是我腿上有伤一时难以糊口……我拿着布袋过去,不会多要米粮的。”
流民逃难了那么久,给一点米粮都够他们感恩戴德了,刘大永当时随便给了点米粮是想早点应付过去。秦城远要是真去衙门这样说,官府知道他少给了米粮他不就完了。
看秦城远显然是要来真的,刘大永听完脸色大变:“胡闹!县令大人公务繁忙,连我都见不到,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县令大人全力扶持难民,我在县上有幸见过他。”秦城远道,“当时在衙门给我落户的官吏也说过,日后有困难可以去找他,有事他会向大人禀告的。”
“官差每日多忙,这么点小事就找过去不是耽误人做事。”怕他真找过去,刘大永把他的米袋拿走,“我给你再添些米粮,这次要是吃完了,你别说找我,找县令都没用。”
“这……”秦城远模样为难。
“你还嫌少了?”
“自然不是。”秦城远思来想去,还是坚决说道,“只是,今天我是一定要去衙门。”
刘大永突然警铃大作盯着他:“你去衙门还想干什么?”
“昨天怕再下雨淋坏屋里的东西,到时候只能来麻烦村长,所以请人帮忙盖了屋顶,”秦城远回道,“但我身无分文,实在给不出工钱……”
张口闭嘴不是衙门就是县令,普通百姓若不是击鼓鸣冤谁敢找去衙门?
秦城远谈吐不凡,当了难民都不卑不亢的,看来以前真是有些家世,说不准县上还有认识的人?
他才落户到村里,住的屋子出了问题,自己当村长的怎样都该有点表示。刘大永不能让他找去衙门,又不想给钱,留着心眼问他:“你找谁盖的屋顶?”
“昨天黎段正好在家,我请他帮的忙。”
当朝安顿流民的举措,秦城远在去县城的路上就已经打听清楚。
除了安排地方居住和提供必要的锄具,还能领一斗米粮,他到了衙门更是从小吏那里得到确认。
到村里那天刘大永给的米粮远不足一斗,秦城远刚来村里,不想多事才什么都没说。
刘大永舍不得出钱,秦城远来之前就有准备,并不着急。
他现在有的是时间,怎么都要让他吐点钱出来。
刘大永听完震惊道:“黎段给你盖的屋顶?你找谁帮忙不好非得找黎段,他也真是想挣钱想疯了,流民的钱都不放过。”
秦城远眉头微蹙了下,强调:“村长,是我看黎段有时间,特地请他帮忙的。”
刘大永这会儿根本没心情听他说了什么。
要是换成别人,刘大永随便两句就能推脱掉,黎段他们那家人……能不碰上就千万别碰上。
一想到要拿钱,刘大永心都在滴血,正要进屋时又听秦城远说:“村长,屋顶用的稻草都是黎段家的,除了工钱还要付稻草的钱。”
刘大永:“……”
“村长您愿意再给我米面,我已经感激不尽,怎么能再让您给钱。”秦城远伸手要拿回米袋,“我去衙门和县令大人说清楚,您那天都已经多给我拿了米粮……”
刘大永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拿紧布袋,僵硬扯起笑:“不用,你那屋子出了问题本来就该我找人去修,总归都要花钱,一样的。”
刘大永拿了米粮和钱出来,顾忌秦城远或许真有些来头,不能再随便打发人回去,他匆匆说了两句借口有事回了屋。
六十个铜板,付工钱和稻草的钱不多不少正合适,秦城远拿着铜板掂了掂,收起来,取水囊喝了水,带着钱回去找黎段。
想到黎段昨天的样子,秦城远都有些迫不及待,想看他收到工钱会作何反应。
秦城远回去经过晒场时,树荫下聚了一些村民,坐着闲聊。
其中一人老远看到他,没等他走近就朝他道:“小伙子,你看我们那天说的,这下总该信了吧。”
秦城远看过去,是那天在田地里叫停他的那位大娘。
“就说谁挨上黎段准得倒大霉,你住在他家旁边才多久,好好的屋顶就给掀飞了,你要是想以后过好一些,还是跟村长说一声,搬到村里边来。”
这样看来,除了山脚那边,村里其实还有地方安置流民。
秦城远收起思绪,问道:“你们都知道,我住的那间屋子屋顶被刮跑了?”
“可不是,去后山的时候跟外边路过,瞅一眼就看到了。”说话的人对他很同情,“你也是倒霉,一来就住到他家旁边,现在见识到了还不晚,好好跟村长说一声,还是能早点搬出去的。”
看他们刚才聊的起劲,想来这事早就在村里传遍了。
“那间屋子,屋顶已经盖好了。”秦城远赶着回去还债,没闲心旁听他们谈论八卦,说完就打算离开。
“盖好了啊,那你运气还成,刚好碰上村长不忙,早早叫人给你修好了屋顶。”
秦城远停止脚步,淡笑道:“村长太忙了,没时间安排人过去,黎段帮我盖的屋顶。”
“黎段给你盖的屋顶!”那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别是认错了人。”
“是啊,他天天在外边找活儿干,还能有时间给你盖屋顶?”
大伙都不相信,七嘴八舌争论起来,都忘了事件之一的主角就站在旁边。
也就没注意到,原本总是带着点笑看人的秦城远,听着他们的谈话,表情渐渐冷淡下来。
秦城远过来村里那天,看到黎段家独自居住在偏僻的山脚下,当时就觉得奇怪,只不过没有往深细想。
现在听这些人谈论,个个都对黎段避之不及。
黎段他们家,看起来更像,是被赶到那边住……
秦城远眸光微敛,站了片刻没再听下去。
他回到屋子放了米粮,走去黎家,得知黎段又是一早就出门了。
已经快到巳时了,太阳晒人,这时候过去荒地没多少时间开荒,秦城远带着锄头出去捕鱼。
下午提着鱼回到屋子,将鱼放到桶里,煮了东西吃,他坐在门外等到傍晚才堵到黎段。
扛着大袋子回来,又是摘山果去了。
秦城远进屋带上钱。
去到黎段家,看到黎段盘腿坐在堂屋里,手里抱着上次见到的薄板,拿着推具低着头打磨。
他做事太投入,秦城远站到旁白挡了光,他才抬头看过来。
秦城远把钱给他:“你的工钱,看看够不够。”
通常盖屋子的工钱是五十文,加上稻草钱,黎段拿钱数了数,正好。
“你哪来的钱?”黎段实在好奇。
“村长要找人过来盖屋子,知道你已经盖好了,准备的钱让我带给你。”
黎段在村里住了二十年,清楚刘大永的为人,他不坑别人钱就谢天谢地了,还想从他手里要钱。
秦城远看着挺正经一个人,每次跟自己说话时不时又没个正经。
黎段怀疑他在驴自己。
他盯着秦城远看了看,那人八风不动站着,他看不出什么来,将信将疑把钱收起来,继续打磨薄板。
“小秦过来了。”常佩兰端着簸箕从后院出来看到他,问起,“打的鱼存的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要拿去县上卖了?”
“嗯,我想明天就去县上。”抓回来的鱼不方便久放,秦城远上次在县上没时间留意那边的市场,不知道鱼好不好脱手,他那屋子一贫如洗,早就该添些像样的家当。
“那正好啊,黎段明天早上拿山果去县上卖,你们一起过去。”常佩兰道,“你不认识路,到了县上让黎段给你带路。”
秦城远对县上不熟悉,黎段愿意帮忙再好不过,他转头询问黎段的意愿。
黎段想都没想就要拒绝,常佩兰先他一步开口替他应下:“黎段答应的,他以前都是自己过去,你们两人有个伴,路上还能说说话。”
她回头又对黎段道:“县上多大啊,小秦头回过去容易走岔道,你明天带他过去,东西卖完了再一道回来。”
黎段:“……”
常佩兰几句话就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说完神态祥和看着他,让他答应。
秦城远也转头看过来,等他表态。
黎段:“……”
我还能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