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新鲜出炉的菜肴冒着热气,汤汁浓郁,香气扑鼻。
黎段把手里的柴丢进灶子,垂眼盯着里面烧的旺盛的火苗,没忍住又往灶台看了一眼。
秦城远默默留意到这,收回余光,伸手拿筷子从碗里夹起一片鱼肉,给他递过去:“帮我尝尝味道怎么样?”
黎段以往吃过的鱼,无论怎么处理都免不了带着腥味,不好闻吃起来更不好吃,顶多就是煮熟了能吃进肚子。
眼前的鱼片看着嫩闻着又香,黎段实在好奇味道。
秦城远面色如常等他试吃,样子却怎么看怎么像怂恿,黎段留起心眼反问:“你怎么不尝?”
见他说完神色警惕盯过来,怀疑自己是要拿他试毒,秦城远失笑,调转筷子自己尝起鱼片。
慢条斯理品尝完,他神色不明点了点头,伸手过去放筷子。
黎段:“……”
一口气从嘴里憋回去,眼不见为净转开视线。
筷子即将放回灶台,秦城远手一转,又从碗里夹出鱼片,递给黎段:“没毒的,尝吧,我自己煮的不太尝的出味道。”
黎段:“……”
手指蹭蹭衣摆,接过鱼片一口塞进嘴里。
舌尖品尝到味道,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鱼肉鲜嫩口感醇香,还带着从来没吃过的麻辣香味,黎段还没回过味来鱼肉就吃完了,根本不过瘾。
秦城远看完他试吃后的一系列反应,满意地放下筷子,开始做接下来的菜。
做好的鱼就放在灶台上,影响他烧菜也不打算挪走。
刚才不知道味道还好,现在鱼肉就放在自己眼前,黎段能看不能吃,简直太遭罪,他当机立断,蹭的站起来。
秦城远转头看他。
“我把鱼端去餐桌。”
“太烫了,等一下……”
秦城远话没说完,黎段双手已经捧起碗,把鱼端进隔壁餐房,祸害他爹娘去了。
餐房的门侧对着堂屋这边,里面又与厨房连通,坐在堂屋能听到厨房炒菜的动静。
堂屋这边早就闻到了厨房传出的香味,常佩兰手里的针线活更是早早就停下了:“小秦还真会烧菜啊,做的什么吃的,闻着是真香。”
黎季全一直吃的淡口,也被香味勾的口舌生津,回道:“这么好奇,进去看就知道了。”
“进去干什么,等下以为咱们不放心他煮菜。”
秦城远第一次用家里的厨房,理应跟他说一下常用的炊具都放在哪里,常佩兰什么都没说就着急出来,私心就是想让黎段和他多多相处。
现在看不清餐桌上的菜,她再好奇都不能进去,免得打扰到里面,还对黎季全道:“你也别进去,坐在这里等着,几道菜该是快煮好了,等会儿就知道煮的什么了。”
屋里都是香味,黎季全是有些好奇但并不着急,他笑笑转回头,拿起板子继续划图案。
自从秦城远决定打鱼卖钱,常佩兰就没再让他送鱼过去,说真需要了会跟他买,照顾他生意。
看她坚持,秦城远就没强求。
鱼送多了怕他们不自在,何况鱼吃多了也会腻,他后面打鱼就没再给他们送去。
这次要借用厨房,他带来的两条鱼都有四五斤,只煮了一条,大碗装的满满当当。
另一条鱼放到水盆里,黎段进厨房看到,沉默了下倒没让他拎回去。
刚才从桶里捞出的半碗竹笋已经沥干了水,秦城远放锅里焯水祛除苦味,拿来炒肉,最后再清炒个时蔬就可以出锅开饭。
猪油炒的时蔬亮油油的,肥肉炸到带着点微焦,竹笋吸收了肉汁,吃起来爽口入味。
鱼汤鲜美,鱼片滑嫩醇香,干红茱萸和葱花调色,色香味俱全,光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常佩兰尝完几道菜,对秦城远是赞不绝口:“我看外边酒楼的厨子,手艺都比不过你,我们今天才是有口福了。”
黎季全点头认同:“县城有一家酒楼,开了很多年了,炒鱼是他们家的招牌,跟你这道鱼比起来,是差远了。”
“你们觉得可以就行,我挺久没煮了,还担心煮的不合你们胃口。”
记着黎季全身体抱恙,水煮鱼秦城远只做了微辣,对没吃过这些味道的人来说一点辣味就足够提鲜了。
“小秦你太谦虚了,你这门手艺啊,我看外面都没人能比的。”常佩兰说着看向黎段,“你说是不是?”
吃鱼要吐刺,黎段一直以来都挺烦吃鱼。
秦城远做的鱼切成片,一点刺都没有,做的又香,他一尝就停不下来,顾着吃饭对问话充耳不闻。
“你这孩子,跟你说话呢,没听到啊。”
手臂挨了一下打,黎段停住扒饭的手,露出两只眼睛看她:“啊?”
“啊什么啊,问你菜的味道呢,光顾着吃。”
黎段咽下嘴里到饭菜:“爹胃口都好了,娘你还问。”
说完伸出筷子,在常佩兰“和善”的注目下,他顿了顿手,缩回筷子,扒了一口饭,继续伸筷子夹菜。
这孩子,常佩兰神色无奈对秦城远道:“怪我,以前没煮过像样的饭菜,吃成这样,生怕别人跟他抢。”
“您煮的家常菜味道很特别,别人都煮不出来,”秦城远笑道,“我久没吃了还怪想吃的。”
常佩兰听的高兴:“婶子煮的菜,黎段吃习惯了也这样说,你下回想吃了,就上家里来。”
“有您这话,我以后可就经常过来蹭饭了。”
“你天天过来都没事,”常佩兰道,“就是婶子煮的菜,跟你煮的这些差远了,你不嫌弃就成。”
秦城远道:“其实这些菜跟平时烧菜的手法都差不多,不过是调味料下的足,婶子,厨房那些香料就留在这里,你们以后煮菜可以看着放一些试试。”
“那可使不得,等会儿你记得带回去,我们都用不惯,放这儿就浪费了。”常佩兰知道这东西贵,哪儿能留下,叮嘱起黎段,“等会儿记得提醒小秦。”
“嗯,我等下给他拿。”黎段嘴里塞满饭菜,声音含糊。
秦城远转头看去,见他捧着碗,两边脸颊鼓起,一口一口往嘴里塞饭菜,吃的很香。
厨师烧出的菜被食客一滴不剩吃完那种被认可和满足感,秦城远如今算是体会到了。
这顿饭黎段一家吃的心满意足,秦城远下山到现在也终于饱餐了一顿,晚饭过后他坐在堂屋和黎季全闲聊。
黎季全今天高兴,忆起往昔,秦城远才知道他以前原来是猎户,进山打猎出了事身体才落下病根。
黎段坐在对面,拿着刻具给木板加工。
安静是挺安静的,就是坐的半点不消停。
盘腿坐累了,脚踝搭到膝盖上,两条腿都搭累了,起来坐到另一边座椅,一会儿正脸面向他,一会儿侧脸对着他,旁若无人拿着刻刀雕刻。
秦城远看下去注意到,黎季全只是在木板上刻出浅显的图案,后面的雕刻打磨都是黎段来做。
听黎季全又聊了一阵,看天色不早了,秦城远告辞回去。
黎段也跟着起来,放下木板走去厨房,没多久带着秦城远买的调味料出来。
送秦城远出了门,黎段回屋继续中断的雕刻,常佩兰坐到他旁边:“你爹以前吃什么都没胃口,今天饭都能吃一碗了。”
黎段:“菜也吃了不少。”
“不止你爹,你吃的也不少。”黎季全最近的胃口越来越差,今晚看他吃的好,常佩兰总算能放下些心来。
黎段换了把削刀,沿着凹陷的地方刮削:“下次去县城我买些调料回来,娘你以后炒菜放一些。”
“那些东西都贵吧……”昨天才买了药,家里这会儿拿不出余钱,常佩兰说道,“还是先攒着钱,等攒够再买。”
“有些在山上能采到,我这几天去找找,没找到的再从县城买。”
今天煮菜的时候秦城远跟他说过那些调料的作用,经常吃对身体有好处,黎段多少都要弄一些回来。
“不是让你歇一阵,怎么又要跑山上去。”黎季全不赞同地看着他。
“就去附近几座山,花不了多少时间。”
黎段坚持要去,黎季全拿他没办法,叹了叹气,沉默看着桌上的木板。
劝不住黎段,常佩兰只能劝黎季全放宽心,看着黎段把虎须雕刻完,她状似乎无意开口提起:“这小秦肯下厨房,烧的菜味道又好……”
“娘,”黎段一听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无奈打断她,“都说没有的事,你就别多事了。”
“你今年都二十了……”
“那不是还有时间,我有办法的,娘你别瞎操心。”黎段捏紧刻刀,削落了一点木屑。
刚才的话他是安抚常佩兰,也是应付自己,常佩兰还想再劝,黎段收起木板和工具:“娘你歇着吧,屋里太暗了,我到后院去弄。”
黎段走出堂屋,黎季全说道:“听孩子的吧,真有缘分啊,不用咱们多做什么。”
“他能什么办法……”常佩兰起来收拾桌面,忧心道,“都二十了,再找不到人家,明年可怎么办?”
黎段的终身大事,黎季全同样着急。
观察了这么多天,秦城远为人处世得体,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黎季全和常佩兰都很满意他,但他们再满意,那也要秦城远愿意才行,重要的还有黎段的意愿。
距离明年还有半年时间,黎段别无他法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黎季全搓了搓发抖的手,他得趁着身体还没有变得太糟糕,尽早替黎段安排好一切。
夜深露重,溪泉流淌,月落星移吹起晨风。
秦城远清晨按时醒来,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完出门打井水。
昨天提着袋子回到小屋,秦城远才发现里面多了东西。
黎段把花椒胡椒都塞了些进去,还塞了馒头和干菜。
秦城远回来煮了鸡蛋,拿出馒头坐在屋里吃早食。
最后收拾完桌子,他拿锄头准备出门,外面突然传来激动的争执声。
仔细辨认,声音是从黎段家院子传来。
秦城远推门出去,就听到隔壁响起一道年老的咒骂声。
与咒骂声一同落下的,是晾晒在院里的菌子被摔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