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了的文亦绿还算乖,不吵不闹也不乱吐。他没有发觉为什么房间里没有自己的衣服,而是自顾自洗完澡穿上浴袍后就蜷缩在沙发上睡觉,整个人都缩成小小一团,怪可怜的。
在阳台打电话的柯然回到房间,就瞥见这副场景。他走到文亦绿面前,居高临下投下一片阴影,完全把文亦绿笼罩其中。
睡梦中的文亦绿并不安稳,他眼睫带着泪珠,面颊也是极其不自然的红色。他像一只小兽一般时不时发出几声呓语,似乎只要睡醒身上的一切疼痛都会消失。
可怜的孩子。
柯然在文亦绿身边坐下,伸手抚摸对方的额头和湿漉漉的碎发。灯光打在他优越的侧脸上,轮廓分明,似在沉思冥想。
感受到温暖的轻柔触碰,文亦绿往柯然的掌心蹭了蹭。他做了噩梦,梦中是那个如影随形的狼窝,深陷泥潭的他只能拼命自救,最终找到一副白色的梯子。
坏人就在身后追赶,急切的文亦绿从梯子上爬出去,他正要回头去拉同伴,殊不知刚才可供攀爬的梯子就是同伴的尸骨。
不!
文亦绿猛然睁开眼,他躺在柔软的床上,拼命呼吸,此刻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扑通扑通的,把文亦绿混沌的意识来回现实。
“醒了?”
耳边传来柯然的低沉轻缓的嗓音,文亦绿侧头,就看到身穿藏蓝色睡袍的柯然坐在自己身边,正在翻阅文件,垂眸看过来时带着关怀询问。
他宛如一座大山,挡住了一侧台灯的灯光,光线虽不明亮,却给人一种淡淡的温暖,像是危险雪夜中的庇护所,给了文亦绿巨大的安全感。
文亦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跟柯然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一幕颇有种老夫老妻的既视感。
“柯少,我怎么会在这里?”文亦绿刚问出这句话,脑海中仅存的几个零星画面就给了他完整答案,当下略显窘迫,“对不起,是我喝多了。”
“不仅是喝多了,还把自己的胃给喝坏了。”
柯然起身下床,他去桌上拿了水杯跟药,然后绕到文亦绿这一侧。
“医生已经给你打过针了,烧也退了,但还是要吃药。”
说完就把药递了过来。
文亦绿抿唇,接过药吃下。
等到他吃完药后,额头覆盖温热。柯然微微屈膝,跟文亦绿保持同一高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原因,柯然那双向来疏离冰冷的眼眸此刻是如此的真实,充满了人才有的情绪。
“很好,没有复烧。”柯然放下水杯,又帮文亦绿盖好被子,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文亦绿鼻尖微酸:“柯少,我......”
柯然好整以暇,认真倾听文亦绿的话。这一刻的他温柔极了,像个极有耐心又强大可靠的......爱人。
文亦绿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垂眸避开。他心里有些难受,但又说不清楚是因为酒后失态,还是因为那个日日夜夜都折磨自己的梦。
柯然看出文亦绿的烦忧,不过没关系,他知道文亦绿想说什么,或者是想问什么。
“我已经跟王庆来面谈了,他邀请我去他家的厂实地考察,届时你跟我一起吧。”
“......好。”文亦绿屏住呼吸。
“还有荣希闽,”说到这儿,柯然一顿,英挺的眉毛一挑,有种漫不经心的笃定,“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文亦绿心中一凛,不自觉垮了下去,他显然没料到柯然想要盘问的竟然是这个。
“荣希闽是个十分擅长伪装自己的人精,如今荣家争权,他必定要为自己造势,却偏偏降智为难你......文亦绿,我需要一个解释。”
柯然倒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久居上位让他看起来十分强势且锐利。
文亦绿喉间一哑:“他......想要包养我,但是我没同意。”
“他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
柯然了然,转过身背对着文亦绿。清冷月光从窗间洒落,打磨出如玉般的寒凉。
“好好休息,明天去一趟霜花。”
文亦绿默默点头,他躺下来盖好被子,却发现柯然没动。
“柯少,您不休息吗?”文亦绿弱弱问。
“医生说你晚上可能还会复烧,要人盯着。”
“我已经没事了,刚才又吃了药......”
“睡吧。”柯然回眸,立体冷硬的五官被黑暗模糊,在光影之中显得柔和,“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文亦绿背对着柯然,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他向来擅长算计和揣摩,却捉摸不透柯然的心思。他们现在虽然是合作关系,甚至还夹杂着某种类似于py的性质,但这并不代表特殊。
该如何给这段联系下定义呢?
文亦绿闭上眼想要思索,却慢慢进入梦乡。
不知道是不是背后有柯然守着,总之后半夜文亦绿睡得很安稳,那光怪陆离的噩梦并没有卷土从来。等到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浑身神清气爽。
“醒了,过来吃早餐吧。”
柯然已经整理完毕,依旧西装笔挺一丝不苟,正坐在窗台前吃早餐。
穿着浴袍的文亦绿有些踌躇:“柯少,我想要先回房间整理一下。”
至少换身衣服。
“衣服已经送来了,吃完早餐后我们马上去慈明镇,然后回首都。”柯然淡声说,低头看起一早就送来的报纸。
王庆来的厂子就在慈明镇,本来今天柯然的安排就是直接回首都参加末洪的高层会议,现如今多加了一个日程,时间紧迫。
想到这儿,文亦绿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再加上昨晚上什么都没吃光喝酒的他早已饥肠辘辘,所以也就不再推脱,直接在柯然面前坐下。
这一刻他看着眼前从容淡定的柯然,莫名想起上次在会所的那次经历。
当时他向柯然表忠心,被拒绝后以为失败了,后来还是加入柯然阵营。不过想来柯然那缜密的心思,估计也是调查了自己许久后反复斟酌考量,才答应这个计划。而荣家老太爷生日宴上的错误,就是一个乌龙。
不过柯然既然被荣希乐两父子这样算计,怎么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想象中的问责也没发生,莫非柯然是在酝酿更大的计划?
文亦绿心中设想层出不穷,全然没注意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那藏笑的黑眸。
这家酒店的灌汤包可谓一绝,还被列入美食名录。可文亦绿只是一口一个,目光如炬,心思全不在品味美食上,像个机器人。
不过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倒是挺可爱。
柯然眼神一暗:“等会儿帮我起草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听到来活的文亦绿眼睛一亮,或许是给柯然添了麻烦,所以现在的他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收购霜花的协议。”
“什么?”
文亦绿瞪大双眼,有些急切:“柯少,您要收购霜花?”
“没错。”柯然点头,态度依旧淡淡的,却不容置疑。
文亦绿愕然,有些不明白。他之所以让王庆来去找柯然,是因为在他所掌握的信息中,王庆来跟荣希闽走得很近,并且荣希闽那边有想法要投资王庆来的霜花。
文亦绿从不吃亏,荣希闽把他当狗耍,他自然要咬下对方的一块肉,所以在敬酒攀谈的空挡向王庆来释放了柯然的行程。这样一来王庆来自然会舍弃荣希闽转而抱更粗的大腿,就算柯然看不上王庆来,这招离间计也能让王庆来跟荣希闽两条狐狸生间隙。
只是让他没料到的是,柯然竟然知道这是自己设的局,他不仅没有责怪自己,还要收购王庆来的霜花。
“柯少,霜花生产的新材料虽然特殊且没有替代性,但目前国内还没有市场需要接纳,您收购霜花不划算啊。”文亦绿苦口婆心,心里因为利用了柯然而产生愧疚。
“没关系,我对这家公司还挺感兴趣的,你先写吧。”柯然无所谓。
“那价格......”
“我跟王庆来谈妥了,两百亿。”
“什么!两百亿!”
文亦绿彻底不淡定了,什么叫昨晚上就谈妥了,他们不是只见面了五六分钟吗?这么快就把一个公司的收购给谈完,菜市场买菜都没那么快吧。
“柯少,霜花市值不过几十亿,您出价那么高,会不会太多了?”文亦绿磕磕绊绊,险些语无伦次。
“你觉得我心血来潮?”柯然玩味看向文亦绿。
文亦绿声如蚊呐:“我,我只是怕您吃亏。”
柯然见文亦绿如此躲避自己的视线,不恼反笑,从来不容他人质疑也不喜欢解释的他难得开口多说几句:“霜花的科研部门很不错,虽然研究生产的是新材料,但各项技术都很成熟,未来有很大成长空间。”
“那您直接买下科研部不就好了?”文亦绿过日子的性格凸显,虽然柯然有钱,但有钱也不能这么任性啊。买下是一说,此事宣扬出去总会造成一些舆论动荡的,届时难说会不会对柯氏的股价造成影响。
“心思太明显就不好玩了,总不能让人一眼就看透我吧。”柯然放下报纸,起身。
“确实,柯少心思深不可测。”文亦绿恭维。
桌前投下阴影,是柯然。文亦绿仰头,与居高临下的柯然对视。前者附身,身上气息清冷,如雾间雪松。
上位者的弯腰总是要下位者付出代价,文亦绿很清楚自己的价值,所以才拿不准柯然想要的是什么。
柯然视线灼热,暧昧四起。
文亦绿被他压倒椅背上,随即耳朵一热。
“其实也没那么深不可测,你不是试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