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忠大回来啦。”冷明知吹着口哨打趣,他长相出挑,只可惜行为非常流氓,像个调戏良家妇男的二流子。
三人之中,就只有冷明知的性子最为跳脱放荡,他跟荣希乐在私生活上倒是挺登对。
崔明朗白了他一眼,默默选了一个距离冷明知最远的位置坐下,态度明显。
冷明知倒也没有不高兴,他就是喜欢崔明朗这副“讨厌自己又拿自己没办法”的别扭样子。
“别坐的这么远,我又不会吃了你。”他挤过去跟崔明朗坐一块,还手拉手,另一只手放在对方的大腿上,仿佛感情很好的样子。
可实际上,两人手臂肌肉紧绷,一个言笑晏晏,一个瞪眼,都在互相较劲儿,像两小学生。
文亦绿对此已经习惯了。
“或许我要跟荣德胜见一面。”他思索片刻,轻声说。
一旁正在互相比较力气的两人闻言,皆是一愣。
崔明朗回绝得很快:“不可以。”
冷明知也点头应和:“就是,这点上我跟小忠大保持一致。现如今你已坐稳荣家家主之位,荣家积累的人脉资源都是你的,查到那伙人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你没必要再去蹚那趟浑水。”
崔明朗跟冷明知一明一暗,护住文亦绿坐稳位子。这一路的艰辛只有他们三人清楚,也深深了解荣德胜这个伪君子最真实的狠辣模样。
他们付出了那么多才走到这一步,没必要再去涉险。
“况且我并不觉得荣德胜会告诉你实情,他只在乎他自己。”冷明知补充。
文亦绿勾唇,眼里闪过精芒:“我要的就是他只在乎他自己这一点。”
只要荣德胜怕死,只要荣德胜惜命,只要荣德胜足够阴险狡诈,那么文亦绿就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三天后,首都郊区,CFSB看守所。
文亦绿靠着车身,静静等着。
大概十分钟后,电动大门缓缓打开,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请问是文先生吗?”
“是的。”
“李检察官已经吩咐过了,请您跟我来。”
工作人员在前面带路,穿过大门,五米多高的灰色大墙矗立,围起了整个世界。辽阔的地面全被水泥覆盖,没有半分绿色的影子,一栋栋建筑相互孤立,像荒芜的小岛。
两人进入了某一栋建筑,工作人员一招手,随即有人打开了一楼的栅栏,里面是一条笔直的白色走廊,两旁是单独的探望室。
“文先生,你在九号探望室,时间是十分钟,但在这之前您需要接受一下检查。”工作人员对文亦绿说。
文亦绿礼貌微笑,表示理解。他已经走了李峙的人脉进来探视荣德胜,没道理再搞特殊。
金属探测仪从上到下扫过文亦绿的身体,确认无误后,工作人员放行。
文亦绿走进九号探望室。
探望室不大,只能容纳一张椅子。正对着的墙壁被凿开改装了特制的玻璃,上面还开了话筒孔。
文亦绿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候。
没一会儿,玻璃对面传来声音,穿着囚服带着面罩的荣德胜被狱警带了出来。
“注意时间。”狱警脱掉了荣德胜的面罩,说了一句后就离开。
荣德胜见到亮光还有些不适应,他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结果手上有锁铐,钳制住他的行动。
等到适应光线后,荣德胜这才看清坐在对面的人是文亦绿。
他脸上的欣喜消失了。
文亦绿嘴角微扬,好整以暇,很是满足的从荣德胜脸上看到希望再到绝望的整个演变过程。
他清了清嗓子,说:“怎么,看到是我,你很失望?”
荣德胜嘴巴抽搐,皮笑肉不笑:“难道我应该高兴吗?”
“你应该高兴啊,”文亦绿认真点头,很是赞同:“因为你的计划成功了,你的儿子确实坐上了你最想坐的位置。”
荣德胜深呼吸,这段时间他肉眼可见的苍老了许多,鬓角滋生白发,保养得宜的脸上也满是皱纹:“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他很平静,并没有仇人相见的歇斯底里。
文亦绿眯眼,敏锐的目光一寸寸磨过荣德胜,想要探究对方面具之下的野心,丝毫不敢松懈。
他们是亲父子,却是对立的死敌。
“我咨询过律师,以你犯下的罪行,死缓没得跑了。”半响,他才幽幽开口,视线却从未离开过荣德胜。
“是嘛,那你以后记得多给我烧点纸钱。”荣德胜摊手,很平静。
可他微微颤抖的眼袋,不自觉蠕动的嘴唇都在告诉文亦绿,这个家伙怕死。
怕死那就好办。
文亦绿轻笑一声:“听说你最近身体不舒服,想要保外就医,但这需要给CFSB缴纳一大笔保证金。眼下荣氏百废待兴,爷爷的古董全都被抵押出售填窟窿,哪里有钱给你交保证金。”
“那我就不治了。”荣德胜倒是意外的好说话,温温和和的,一点被算计的戾气都没有。
保外就医若是操作得好就能金蝉脱壳,这是不少富豪政要走的老路子。□□德胜深知文亦绿的本事,这家伙还是小小秘书的时候就能翻云覆雨,更别提已今非昔比。
若是自己真的保外就医,或许会死掉。而留在看守所,至少能活到判刑之后。
文亦绿眼皮一掀,懒洋洋的,像只没睡醒的猫。
他慢条斯理拨动着手腕上的表带,精心打理的外表一丝不苟,让他本就冷峻的气质愈加凸显。
“你以为你在这儿就能高枕无忧?”文亦绿轻声说,褐色的眼瞳微微一转,自下而上的动作却流露出君临天下的霸气。
荣德胜咽了一口唾沫,他有些慌了。
“这里都有监控的,你可不要乱来!”
“我什么都没说啊。”文亦绿无辜摊开双手,末了还耸耸肩,“我只是想要告诫你,人在做天在看,天灾和人祸,你永远都不知道谁先来。”
这种轻描淡写的威胁对别人没有什么效果,可对罪孽深重的荣德胜来说却意外的好用。
兴许是荣德胜之前也曾做过类似的事,他眼睛一瞪,额头上密密麻麻冒出冷汗。
之后是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
文亦绿一直都很有耐心的等着,他已经做好了长期准备来撬开荣德胜的嘴。
或许是荣德胜意识到自己大势已去,又或者是起了别的主意,他竟然开口问文亦绿:“那你想怎么样?”
文亦绿觉得有些好笑:“你说呢?”
“事到如今,我承认我玩不过你。但毕竟你我血脉相连,不要一味的赶尽杀绝。”荣德胜倒是有几分哀求的意思。
人精讲话都是留白颇多,你我各执一棋,点到为止。
荣德胜知道文亦绿来找自己有事,可他拿不准自己
“我刚进荣氏的时候,你曾作为出席领导在会议室上发言,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文亦绿突然说。
荣德胜眼皮一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五岁时,在一个黑漆漆却挤满了人的房间里。猥琐的男人用鞭子抽打我们,然后谄媚冲一旁的男人介绍。男人看着屋内脏乱差的环境就皱眉,然后掏出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巴。”
“那手帕上还绣着一个淡淡的金色logo,后来我进荣氏的时候也得到过一块一模一样的。”
“那个男人像是打量商品一样打量屋里的孩子,最后挑出一两个。但不久之后,被挑出去的孩子全都死掉,他们的尸体被我们埋在后山腰上。”
“原来那男人不是来救我们的,他是魔鬼,是来害我们的。”
“我深深的记下那个男人的面孔,一直到现在......于是我发誓要给那些无辜枉死的孩子们复仇。”
文亦绿阐述得很平静,就像是在讲一个无聊的故事,但是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荣德胜。
他满意的从荣德胜的脸上看到了震惊和恐惧的表情,对方过往所有的风轻云淡全都瓦解,顷刻间崩塌。
此刻的荣德胜比在荣氏股东大会上被当面带走那一天还要没落,他佝偻着背,身躯像是急速脱水的干蔬变得枯瘪起来。
“后来我终于再一次见到那个男人,原来我应该叫他‘爸爸’。”
最后两个字像是无形的斩刀,划开了荣德胜脸上的面具。真实的自己被亲生儿子暴露,他畏畏缩缩,无处遁形。
“你,你......”
“没错,”文亦绿点头,眼神直白得没有一丝灵魂,“我就在那个房间里,亲眼看着你一点一点的指挥老猴如何处理我们。”
一个被诱拐的孩子,在长期惊恐中记下了犯罪者的面容,他处心积虑隐忍多年只为复仇,结果却发现这罪恶竟然埋在血脉里。
隔着玻璃,文亦绿都能感觉到荣德胜的窒息。
“所以,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文亦绿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那句话。
不管是老猴也好,李正光也好,黎梅也好,甚至是眼前的荣德胜也好,他们只不过是一层一层往上的傀儡。老猴三人只是那个犯罪组织中最不起眼的下线,荣德胜勉强算是中层人员。
文亦绿要想拔除那个组织,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荣德胜。
□□德胜很狡猾,他对犯下的其他罪行都供认不讳,态度良好。唯独小山村的那一晚,他死不承认。
“告诉我,你在替谁做事!”文亦绿拔高音量。
荣德胜开始浑身颤抖抽搐,他瞪着眼睛直愣愣的看向文亦绿,保养得宜的手指紧紧揪着自己的外套。
他脸色瞬间发紫,好像很难受。绛紫色的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文亦绿仔细听着看着,没有遗落对方任何一个信息点。但下一秒,荣德胜就像是断颈的鸟儿,一命呜呼。
“荣德胜,你怎么了!”文亦绿大喊。
对面的狱警听到动静立刻走进房间查看荣德胜的情况,随后拨打急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