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啊!” 撞上的那一刻,杨帆大概知道许岚昀为什么惊叫了。
杨帆直接懵了,就这么撞到了许岚清的怀里,其实她还没看到人,不过已经闻到了味道。
“岚昀,你没事吧?” 杨帆顾不上抬头,先询问许岚昀。
“我没事,姐姐,就是撞到哥哥了,你额头不疼吧。”
杨帆摇摇头,许岚昀旋即高兴起来,“太好了,哥哥回来了,妈妈说要好多天呢,原来过得这么快。”
许岚清只是回来拿个东西,看他这么兴奋,便没有解释。
“咦?哥哥你的手怎么拉着姐姐的衣袖……”
童言无忌,在场的几人十分尴尬,梁奕舟早就已经走过来,此时正站在门口。
许岚清迅速放开,“刚刚我看你捂着额头,想看看你有没有事。”
然后一直拉着,忘记放手。
“嗯”,杨帆没抬头,眼睛飘过他刚才拉着的地方,衣服太厚了,所以她刚才才没有察觉,不过现在又是为什么多了一股力量扯着她。
还有延迟感觉这一说?
一切都在梁奕舟的眼里,他单肩背着书包,站在门外,杨帆转过去的时候,他突然笑了。
“下次见,杨帆”,笑容明媚灿烂,语气熟稔,仿佛他们很是亲密。
感觉他不像是道别,倒像是在挑衅。
杨帆有些莫名其妙,丝毫没有察觉许岚清的情绪,他确实被气到了,自己的弟弟和……她跟梁奕舟一起回来,有说有笑的,好像还很亲密。
不得不说,梁奕舟的目的达到了,他不太开心。
送完杨帆,许岚清立马调转回家,许岚昀已经在沙发上找好角度,开始看动画片了。
“哥哥,你挡住我啦,我都没看见叮当猫刚刚掏出的是什么东西”,许岚昀脑袋左右试探,都没能看到电视。
尝试几次过后,终于明白,哥哥是故意的,许岚昀撅着嘴巴,不太服气,“哥哥你干嘛呀?”
许岚清见他注意力转移过来了,也不再逗他,坐到他旁边去,“岚昀,我问你啊……”
许岚昀瞪大眼睛,专心听着,哥哥居然会一本正经问他事情,这不是把他当大孩子了嘛,立马坐端正了。
“你们在哪里碰到的奕舟哥哥啊?”
“吃东西的地方。”
“吃的什么呀?”
“馄饨。”
“大概是什么位置呢?”
“跳舞的地方,出来拐两个弯。”
许岚昀完全没有心眼儿,一脸单纯,许岚清觉得自己像个居心叵测的坏人。
“所以你们就一起回来了吗?” 既然都已经当了坏人,再问两句也没区别。
“嗯嗯”,许岚昀点点头。
许岚清挪开,让他继续看电视。
他现在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似乎他很明显,所有人都看出来他的心思,那杨帆呢?她知道吗?
还有梁奕舟,或许他没有刻意表现出敌意,显然也是在膈应他。
许岚昀又开始专心看他的莱德了,听不见许岚清那一声小小的叹息。
杨帆接下来几天接送许岚昀并没有碰到许岚清。
春节前,杨帆和老杨动身回杨家村,因为零冻天气,要在县城歇一晚。
老杨顺道去看以前的工友,杨帆则是去看初中班主任,也是她的数学老师程英。
快到过年了,庆丰中学的教师楼空荡荡的,放寒假的时候估计就走得差不多了,估计除了值班老师,也就是程英老师还在。
教师楼就在操场的侧边,和教学楼没有隔特别远,区别就是外墙上的砖有颜色,第三层还用砖贴了“教师公寓”几个字。
旁边的空地上种了菜,白菜是多数,深绿色的一块是菠菜。
杨帆走上楼去,程英住二楼,要不是因为一楼潮湿不能住,她肯定要住一楼,年纪大了爬楼梯不方便。
程英住的那间屋子,杨帆去过无数遍,初中三年,老杨在外面做活的时候,生病在医院不需要她照顾的时候,她就会去程老师那里。
“也不知道你现在还能不能考到这么多分了”,程英把杨帆以前做过的试卷摆在桌子上,上面的批改痕迹已经由鲜红变为淡红色。
杨帆没有马上回答,翻开卷子,大多数都是满分,偶尔丢了一两分的地方程英用红笔标注出来,打了感叹号。
每一道题的思路,都是程英教给她的。
“偶尔没有满分。”
听她这么说,程英开怀地笑起来,“我就说你肯定能行。”
杨帆在程英面前可以表现十足的自信,老师知道她的水平,也乐于见她胸有成竹的表情。
农历新年就要到了,程英这里没有任何庆祝的氛围,唯一的红蜡烛,还是初三的时候停电,杨帆跑去校门口给她买的。
“您也该布置布置了。”
杨帆环视房间,书架上有各种各样的书,大多数看起来都旧旧的,程英喜欢在旧书摊买书,有被翻旧了的正版名著,也有辗转过多人的故事小书。
“不论怎样的文字,都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杨帆同以往一样随手翻开一本书,脑子里程英的声音在回荡,初中的时候她就爱来这里看书。
假期的校园很是冷清,再加上是冬天,更显萧瑟。
杨帆倚在窗边,看着直愣愣的树枝。
程英不知在找什么,佝偻着身子,角落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老师。”
声响停了,杨帆转过身去,“挂个灯笼吧。”
程英愣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好。”
房间里的纸张很多,两人用枝条架好了轮廓,程英把红墨水拿过来,杨帆负责染。
不多时,指尖上就沾上了红色,杨帆突然笑起来。
“墨水挠到你笑穴了?” 程英不明所以,只一脸慈爱看着杨帆。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好玩儿,以前您让我帮忙改卷子,我总要故意沾点儿在手指上,然后同学一看,就知道我帮忙改卷了。”
杨帆不自然地摸摸耳垂,依然会为了当时那点小小的虚荣心而不好意思。
程英会心一笑,“我就说这么灵巧一个人,怎么用个红钢笔还到处都沾的是。”
足球差不多大的灯笼,挂在窗外正合适,从屋内望去,能掩盖绝大部分的苍黄。从外面看过来,这是苍茫世界里的一点红,向一切宣告这里有生命和坚守的存在。
“退休了要去哪儿?”
杨帆轻轻放下灯笼,不让它被枝丫戳破。
“回北方住一段时间,再到处走走。”
杨帆不知道程英在这里待了多少年,她只知道比三年还要多,她上初一的时候,老师就在了。
这么多年获得的荣誉和奖杯,都被程英放在书架的第二层,她似乎没有刻意打理,有些奖杯甚至被放反了,杨帆把它们转过来。
奖杯并没有蒙尘,程英很爱干净,但它们也没有特别闪耀,和那些旧书一样,在这间屋子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光芒,客观的存在。
再往前走,就是一张照片了,黑白,杨帆喜欢将其视作回忆的色彩,她不确定在程英眼里这张黑白照片有没有祭奠的意思。
“您还念着他。”
杨帆惊觉自己不假思索的话语,却并未觉得冒犯。
她长大了,和老师的话题可以不再是题目的解法。
程英笑着不说话,照片上的青年人也在明媚的笑着,他们之间,隔了四十来年的光阴。
“他长相端正,性格好,勤奋,教学能力强……”
谈起爱人时的羞涩,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人的脸上。
程英在整个怀泽都很出名,不仅是因为带出了许多优秀的学生,本人的事迹也是被教育界所熟知。
杨帆看过几次关于程英的报道,师范名校毕业,不远万里来到爱人的家乡,不忍这里落后和艰苦的教学环境,毅然决然留下来,扎根乡村教育事业,在这个小县城教数学,一教就是几十年。
不过人们都对报道里的那个早逝的白月光爱人,以及程老师一直未婚的状态好奇。
是否这份伟大的爱情能够超越老师几十年的坚持和努力,杨帆不得而知,只有老师本人能够评判。
“他们都说我傻,这里又远又穷”,程英目视前方,念叨起来,“为了个男人,离家万里,自讨苦吃。”
“可是,我真的第一次来这里就很喜欢,这里的空气很好,我的鼻炎好了许多,而且这里的学生需要我,当时乡镇的老师很少,我只是留在了被需要的地方。”
“有人会以为奉年是我的精神支柱,我在这里是因为他在这里生,在这里死,我在完成他的遗愿。”
“只有我自己知道,乡下没有炉火的冬天是多么冷,要写多少笔画才能把冻僵的手指变暖和,要付出多少精力才能写出一本实用的教辅书。”
“不过……” 程英又平静地笑起来,看着相框里那位含笑的青年,“看在他这么好的份儿上,勉强让他沾沾光吧。”
杨帆握着手里的热茶,抿了一口。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抬头望去,暖黄的灯光萦绕在灯笼周围,风一吹,沙沙的响。
新年结束的时候,杨帆收到了朋友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