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快马加鞭,不出一日便到了都城沈郁安的手里。
而今沈祀文成为储君,皇帝沈青镧派他前往兖州解决疫病。总的来说是将那整个州的流民安置,从都城带几名太医前去找出病因,彻底为百姓治好,不再让其遭受病痛折磨。
若是能将此事办好,这储君之位必定会落实,不再有所变动。
可按他们的计划来,怎会轻易让他成功?
兖州百姓的疫病要治,沈祀文也要对付。
“准备包袱,你们一日后便前往兖州。此行须得保密。且,俟祈......”
听到江容景的声音,俟祈连忙探出了头。
“此行我与二皇子要暂留江南,还望你替我多顾着她些。”
俟祈扬了扬头,道:“那是自然。我与殿下是朋友,就算你没有叮嘱,我也是会护着的。”
江容景看向了沈芙,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摩挲着。
“那臂弩可还在?知道如何用吗?”
沈芙点了点头,随即擦了下他脸颊上的一抹灰。
“你放心,此次前往兖州,不会有什么困难。若是有,我解决不了时定会书信一封。”
江容景摸了摸她的头。
他后悔了,这复仇之事,一开始就不应该算在沈芙的头上。
如今沈蔚定定的看着江容景,他惭愧的低下了头。
刚开始,沈蔚曾劝过,可是他没有听。
“爹爹,此次我也要跟着他们一同前往。”
颜星儿站在颜如均面前,笑着同他说着。
颜如均一着急,心疼的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女儿道:“星儿,你又何必前去掺和?这是他们的事啊!那兖州如今多疫病,你这身子去了如何能受得了?”
颜星儿握住了颜如均的手。
“爹爹,你忘了?就是因为我多病,所以才要前往兖州啊!自小看着那些医士为我治病,我去了定是能帮上忙的。”
沈芙看了颜星儿一眼,有些不忍心。
在那日离开牢狱后,颜如均并没有将那件事说出,像是害怕什么。
于是颜星儿想出了这一办法。
跟着他们一同去了兖州,在颜如均眼里,这个女儿在他们身边可能会受伤、出事。
而他自己也处处受制于人。
临行前的一晚,沈芙正跟宜越和自己母妃用膳。
俟祈拿着一封信来到了沈芙面前。
“这是颜如均在我们临行前写下的。纸上的内容沈蔚和江容景都不知。他说,他出了什么事无碍,但要保护颜星儿平安归来,才允许他们二人看这信。”
宜越老夫人开了口:“这几日我观那孩子是个懂事的,她那个爹也不会坏到哪里去。颜如均为我晋朝鞠躬尽瘁,这信不看也罢,你应当相信你的夫君,相信晋朝的忠臣。”
沈芙挽住了宜越的手,“那便听您的。”
老夫人说得对,他只不过是想保全这个女儿罢了。
“星儿呢?”
俟祈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完才道:“回了自己的屋子,明日便要启程了,她收拾一些东西。”
沈芙点了点头,朝着黎婉柔道:“母妃,我去看看她。”
黎婉柔温柔一笑,点了点头。
来到颜星儿屋子前,沈芙看见那里面只留着一点点火星子。
窗户上被映出了女子的身子,她抬起手臂拭着泪,右手还拿着一支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沈芙上前敲了敲门,颜星儿一愣,随即便朝着门口道:“稍等。”
待门打开后,沈芙一愣,颜星儿眼眶红红的,脸颊边还有着几点墨印子。
她拿出了一块帕子,递给颜星儿。
“擦擦吧。”
颜星儿别扭地看着沈芙道:“我这副样子,看起来一定很狼狈。”
沈芙笑出了声,“不知你究竟年龄几何?应当比我小些,遇到事情当然会害怕。”
“你们第一次见我时,难道没有打听?我已经十一岁。我才不害怕,我只是想我爹爹了。”
沈芙看着她这般模样,轻声问道:“你欢迎我进你屋子待会儿吗?”
颜星儿打开了屋门,“自然。”
“其实第一次见你面时,觉得你迂腐,竟要服从家中长者的决定,年龄如此小便要嫁与我的皇兄。那一套套说辞当真是比我还厉害。”
颜星儿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殿下那时候维护何将军之女,多是对我不喜,他们二人心生爱慕,按理来说我自是不能毁坏这姻缘。”
“可......这不是我能决定,家父一心想为我找个好的夫家,便想到了哥哥。”
“害死你哥哥的不是我皇兄,星儿,你相信吗?”
沈芙看着被端至自己面前的茶水,掀起眼眸看她。
颜星儿点了点头,沈芙以为,她不会相信,也不想相信的。
恨了多年的人,到头来发现自己恨错了人。
是一件多么痛击人心的事。
可颜星儿点了头。
“我知晓,从一开始我便知晓。只是在家父心中,二皇子殿下也算是良缘。”
“你现如今,还相信何慕云?”
沈芙感觉疑惑,“为何不信?”
颜星儿欲言又止,随即终是没有说出来。
“殿下,这么长时间相处以来,我觉得你是好人,便多一句嘴。”
“何将军已经是太子麾下。”
没有直言,只是稍作提醒,沈芙便明白了。
可先前何慕云说的那些话,是沈祀文逼迫她,并非她自愿。
那何家站了队,是否也是被逼迫的呢?
想到此,沈芙又觉,这事千万不能让沈蔚知晓。
“明日便要启程了,若是我出了什么事,可否让府上的老夫人将此信交予我父亲手上?”
沈芙看着颜星儿递过来的那封信,想着许是她方才边流泪边写下的。
她放进了自己的怀兜,没有听颜星儿所说。
“这封信我便先拿在手里,进入兖州时你待在客栈无需外出。此事与你无关,你将自己交于我们之手,定是要护你周全才是。”
颜星儿吸了吸鼻子,指着那封信小心翼翼道:“这些是我想对父亲说的一些话。疫病严重,我因为自幼身体不好见多了医士行针。还请殿下同意我外出一同帮助他们。”
沉默片刻,沈芙将那信件拿了出来。
“若这不是你边哭边写下的,我便直接将此信烧了。”
她不会让颜星儿涉险。
“但如今你这样说,我便等你从牢狱中回来,给你足够的时间与你父亲说明这件事。”
“还有这封信......有什么话,当面说最好,何故写信才能表达?”
颜星儿擦了擦泪水,终究是小孩子,这么一说颜星儿拿着信跑出了黎府。
离开时轻飘飘在沈芙耳边道:“多谢殿下。”
沈芙莞尔一笑,便回了自己屋子中。
小荷已经热好了水,待沈芙回来便亲自侍候。
“殿下。”
“嗯......”
沈芙看着小荷簌簌落下的泪珠,笑问她:“你哭什么?”
“只是想起了先前殿下去梧国之时。小茉姐姐保护了我,所以自己才被当时的梧国太子抓了去。没成想,梧国太子现如今成了梧国新帝,可那段时光,我却没有陪伴在殿下身边。”
小荷哭着哭着哽咽起来,“她总是将我保护在身后,为什么殿下此次不让我跟着前去?我也想保护殿下。”
沈芙正欲安慰她,却听到了这番话。
“你是在跟我赌气吗?小荷?小茉看你不懂,每每自己站出来为的就是保护你。若是你此次跟着我前去有什么闪失,那我在瑞玉阁时的羁绊便没有了......”
“可是兖州危险,若是能为殿下挡一劫难,奴婢也心甘情愿!”
沈芙闭上了眼睛,她脑海中全是小茉倒在血泊时的模样。
“此事不允再议,母妃出走身边并无带什么人,本宫命你跟在母妃身边,守护她便是守护本宫。”
小荷看着沈芙严肃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小茉替她说话那日。
自己扯谎却被沈芙洞悉,也是小茉替她解的围......
“是。”小荷看着沈芙不容质疑的神色,回答她道。
沈芙沐浴过后,便穿上了新的里衣躺在了床榻上。
小茉则听从她的话来到了黎婉柔身边。
夜深,风声在窗外呼啸,吹的树枝在夜里鞭笞着什么。
窗户处有了响动,沈芙睡熟了却无知无觉。
直到他翻身上榻,从背后抱住了沈芙。
沈芙幽幽睁开了眼睛,按住在自己背后的手。
“你没睡。”
肯定的声音响起。
沈芙巧笑然,“我知道你会来。”
“那为什么方才装睡?”
江容景忽然力气大了些,用手将沈芙往自己的怀中一带。
“当然是看你,究竟要做什么?”
沈芙抬起头,漆黑深邃的眼眸在夜间发亮。
与其对视,如同一汪清泉将她映进了自己的内心。
“前去兖州,万分小心。我虽在狱中,但若有事定会八百里加急前往。”
沈芙身出手指在他胸前画圈,“你能来去自如,当是父皇准许吧?有什么阴谋?”
江容景嘴唇微勾扯出一抹笑容。
“不是阴谋,是阳谋。只是这一计需你帮助。且你不能先前知晓。”
沈芙语气上扬,“那我有什么好处?”
江容景定定的看着她。
“此后你想要如何,我便都依你。”
沈芙不再说话,静静依偎在他怀中,轻语呢喃。
“你知道吗,今夜许多人都哭了,颜星儿不舍父亲却还要与我们同去,小荷想替小茉好好照顾我与我一起前去。母妃......也不忍我受苦。”
“待事情结束,我亲自拿着荆条去向贵妃娘娘赔罪。”
沈芙被他此言惊住,随后又道。
“这不是利用,这是我愿意看到的,所以我自愿去做。”
“颜星儿跟着医士学了些医术,所以要做自己想做的。”
“小茉虽然想跟着我,但我怕她有什么事便将她放在了母妃身边。”
“你说这种种,我做的对吗?”
江容景听她这样说,便知她是犯了难。
“首先夫人愿助我,我很开心,自是感恩戴德、感激不尽。颜姑娘她想做的事,若非没有疫病她还是想做,这是一件她喜欢且利于晋朝的事,只是借此机会同颜尚书说明罢了。你身边的侍女陪同你一起长大,她想护你是因为情谊,因为先前逝去的小茉姑娘之心愿,可这是对她有害的事,是你想护她她须得听你的事。”
“想必若是能劝说住颜姑娘,你也不想她前去吧?”
“夫人此行为,为夫要好好夸一夸。”
“为何?”沈芙扬起了头,疑惑问他。
“秘密。”江容景冲她一笑,随即为她盖好了被子。
如今无法回头,回头便是功亏一篑,他的私心,将沈芙扯入了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