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过得鸡飞狗跳，每天都很忙碌，每天也都很麻木，令人疲惫的麻木。在没有任何概念的意识中，一天又过去了。最近班里的女生还算安分，除了个别找借口上厕所旷课的，其他的都还好。

反观男生那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刘华自从失恋，就对学习没任何动力了，甚至可以说是放弃治疗自暴自弃了。

每天早上总是宿管阿姨先去软磨硬泡叫起床，实在没办法，沈伊桐才出马。进宿舍，气氛低迷，暗沉沉的光线里看到的就是刘华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死人一般躺在床上，不动，叫他也没反应，就那样直挺挺盯着天花板。有时眼睛很久都不眨，沈伊桐生怕他是死不瞑目，叫半天名字不回应，就伸手到他眼前晃，还是一动不动。

刘华本身就极其单薄，瘦脱相了快。现在不吃不喝，还不睡觉。龙水平说过，这小子已经连续好几天整晚不睡觉，白天也不去上课。联系了他的家长。但是好像没什么用，只是一个劲让老师带他去医院看病，说急了直接挂电话，很奇葩。

听曾老师说，刘华是单亲家庭。再加上小刘老师不时会给沈伊桐发信息，让她注意关心刘华，因为她们都是失恋过的，知道那种滋味。

在办公室，沈伊桐忙得团团转，有些原因又不好直接跟家长言明。经过接触，就算说了，刘华家长未必就上心。沈伊桐一直记得当自己说刘华是单亲家庭，可能性格上需要引导，曾老师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说现在单亲的孩子多了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

她不明白，到底要有怎样的经历，才能如此漠不关心的说出冷漠的话语。

沈伊桐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世界，越来越看不透身边人。内心原本就苦恼，又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都快忘记决定放下那天是什么时候了，以前总觉得，自己能拿得起，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现在才明白，很多困境，并非外人带给自己的，而是自己固步自封，把自己困住了。依旧会难过，沮丧，伤心，但终于明白，这些情绪，只能自己承受，再也不关任何人的事。

所有人都在拼命往前跑，只有她，还在频频回头，这不是傻是什么。

守在刘华床边，看着对方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状态，想必不会比他好多少。同是天涯沦落人。有时真的会感觉很心酸，很难过，想哭。可是经过上次的事件，她已经不敢随便哭了，时时都要忍住。

龙水平劝她:“班主任你别劝了，没用的，这几天我们天天劝，你看，还不是这样，没用。只能他自己走出来才行。”

道理谁都懂，又有几人想通？，她收回视线，压住内心创痛，有些焦虑，“可是，你们就快高考了呀。”

“唉，”龙水平叹气，“那又能怎么样呢？只能说一切都来得不是时候呗。真的，失恋需要时间。班主任，你就给他几天时间吧。”

沈伊桐无奈，知道龙水平说的不无道理。去小卖部给刘华买了牛奶和奶糖之类，她记得小刘说的，刘华低血糖。她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而为了。

下午，班长的母亲又来找她了。因为跟校长是好朋友的缘故，班长的母亲来学校看儿子的频率很高。隔三差五就登门，了解儿子学习状态，还有希望沈伊桐帮忙照顾，叮嘱儿子随时喝药等，事无巨细，总会谈很久。时常带吃的来学校，也会给沈伊桐留一份。沈伊桐明确拒绝过，但总盛情难却，只好收下，后面分给了学生。

“沈老师，听说有个叫刘华的学生身体不好？”

班长母亲是典型的女强人，说话直接而且犀利。

沈伊桐有时感觉招架不住。她与对方锐利的眼睛对视，点点头:“是的。”

“生病了怎么不去医院？”

“是这样的，学生自己不愿意去。我跟曾老师他们也联系家长了，但是家长那边比较忙，可能顾不上。学校呢，也是以学生为重，尊重学生意愿，学生不想去也不能强行带他去。”

“这样怎么能行呢？马上就要高考了，他这种状态是不行的，肯定会影响其他学生的。我儿子跟他一个宿舍呢。沈老师，你们要想想办法才行，不能就让他每天躺在宿舍，影响太大了。学生沟通不了，就找家长啊。自己的孩子也不关心？这年头，这些家长是怎么当的。”

沈伊桐不好说什么，唯唯称是。班长母亲显得比她更在意，不断催促她解决，一定要立刻解决，不能让学生呆在宿舍。

虽然清楚对方是为了孩子前程，可其中的复杂程度，并不是说的那么简单。沈伊桐也很为难，曾老师那边甩锅让她自己解决，联系家长也说让学生自己决定。而刘华的态度非常坚决，就是打死也不去医院，谁也别管他。沈伊桐也头疼。

内忧外患，稍微软弱一点，估计都承受不住了。沈伊桐还是维持着谦卑温和的样子，耐心的跟班长母亲交涉。无论对方说什么，沈伊桐都不反驳，不断迎合，应承。讲道理肯定是行不通的。

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谈完，整个人身心俱疲。沈伊桐坐在电脑桌前，突然丧失了所有能量，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像尸体一样。

小卢见她状态不对，递给她一盒零食:“吃点东西缓缓？”

沈伊桐艰难的摇头，没说话。从电脑屏幕反射看到的自己，一脸生无可恋，瞳孔都放大了，整个人仿佛溺水刚被打捞起来，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有累，深深，沉重的累。无法言说的累。

没有谁能懂，谁也不懂。伤心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累到极致，是说不出口的。

就这样，每天都在反复，像拉磨的驴，累死累活，跑上跑下，刚解决完二班某学生耳机丢失事件，又来解决一班的琐事。一班还有个不怀好意的学生时刻留神挑自己刺，那个因为第一次去宿舍叫对方起床发脾气的男生，对沈伊桐的态度可谓恶劣至极，相当不尊敬。上次被背刺说她带自习睡觉，沈伊桐怀疑就是此人干的。但是没证据，也不好断定。

她是真不想计较这些，只想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但有些漩涡，既然处在湖中心，那么不可避免就会被卷入。很无奈，可没办法。

曾老师又一次叫沈伊桐进校长办公室。这里很少见到校长本人，几乎默认为谈话的秘密基地。

“你留意一下你们一班的班长。”

沈伊桐心一紧: “他……怎么了？”

感觉不会是啥好事。

曾老师用一种无语的目光看她:“你不知道？”

沈伊桐坦诚以对，摇头。

曾老师扶额，脸上的不满已经克制不住，没好气开口:“你这个班主任是怎么当的？”

很熟悉的口吻，沈伊桐想起曾几何时，班长假模假样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只是能明显听出是开玩笑，故意作弄。但曾老师不是，她是真的在表达不满，在埋怨，看不惯沈伊桐行事，觉得她懈怠了，没有做好。

其实明眼人谁也可以看出，沈伊桐独自管理两个班，除了上课，还要照顾学生德智体美劳各方面，包括精神状况。她没有移山倒海的通天修为，可以变化千千万万个同类帮忙。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有时小卢会帮她。可还是会忙不过来，总是忙完一班的事，二班就有问题了。有时两个班同时出现矛盾。尽管都是琐事，解决起来还是很麻烦。根本兼顾不来。

内部苦楚沈伊桐不信曾老师不明白，小刘为何被逼到辞职，只不过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认定自己认定的，并不会听任何解释。解释就是狡辩，就是没能力。自己在她那里，已经是工作能力极差的人了，说什么都是找借口。

于是沈伊桐沉默了。

曾老师仿佛抓住痛点，喋喋不休说了很久，内容大多是指责她工作不上心巴拉巴拉。后面终于讲到重点，班长谈恋爱了。对象就是港澳台班的，也就是沈伊桐有一次撞见的那个女生，比较脸熟，叫李雪。上次在艺术楼看到的也是她。

沈伊桐默默叹了口气，直接问:“曾老师，我没有经验，遇到这种事我该怎么处理比较好？”

曾老师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正准备缓口气，听闻，稍微顿了顿，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现在时间紧张，谈恋爱肯定是禁止的。但是呢，你也不要太夸张，闹得人尽皆知影响学生。就私下找你们班那个班长谈谈，让他注意，要谈感情就等高考，不要在学校招摇，要以学习为主。我这边也会跟杨老师反应，让她找李雪谈谈。”

沈伊桐机械般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