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爱也是，你想同哪个拥抱？

要是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还会让自己后悔吗？

炽热阳光下灿烂的温暖，阴暗潮湿角落里腐烂的恶意，它们同时存在着，有的人感受过温暖，故而跌跌撞撞怎么样要回到阳光的怀抱中，有的人生来长在黑暗中，与罪与恶融为一体。那光是什么？是要吞噬的。那暗是什么？是要逃离的。

最后谁成功了？谁自由了？后来没有人再提起，纵使多腥风血雨，或风平浪静，都归于虚无的尘埃中，淡漠了？忘却了？人是健忘的生物，该或不该，忘不掉或转瞬即逝，都再无意义。

恶有多恶？善又有多善？不在地狱里淌过，不从光芒中醒来，永远也不知晓，恶没有尽头，善亦没有。

周星曜没有像他的名字一样，成为暗夜星空中指路的耀眼明灯，他生在混沌中，也泯灭于混沌之中，温暖对他而言，什么也不是，比天那头云彩还要触不可及，从未感受过，也从不期盼，所以他有限的人生也是冰凉的。

周显国还是个穷人的时候他出生了，生母不详，他唯一的幸与不幸，都源于那个名叫周显国的男人没有丢掉他。幼年时，周显国不止一次拿枕头捂在嗷嚎大哭的周星曜脸上，被憋得脸色发青，他为什么没有闷死儿子？绝非良心发现，而是觉得挺有意思，对，就是挺有意思，在他枯燥的生活中增添了一丁点趣味。

年幼的周星曜饥肠辘辘偷了店里的包子，被店主毒打一顿。周显国拖着鼻青脸肿的周星曜砸了店铺，还从店主那儿抢了一笔“医药费”。许是从这件事尝到了甜头，周显国开始了□□烧的掠夺，怕被报复，没有人敢报警，他的势力也越来越大，跟随的人也越来越多，后来太过扎眼，借着政策扶持的东风成立了公司，发展壮大，也就成了现在的嘉海。

但周星曜的生活从来没好过，他不是孩子，不是人子，只是个物件，是个出气筒，水深火热是他的日常，他就在黑暗而焦灼的角落里屏息静待着，任由黑暗腐蚀，再与其融为一体，他的血是凉的，心是黑的，空洞的眼神俯视世界，尽是黑白。

所有尘世的痛苦对他而言都是虚妄，不值一提，无足轻重。教他去体会他伤害过的人所遭受的痛苦，更像是个笑话，他存在本身即是苦难的深渊，光没照到过，鸟儿没停留过，风没轻抚过，他比得上尘世近乎所有的痛苦，终于凌驾于这些撕心裂肺的哭喊之上，栽倒，也不过是回到早就准备好的炼狱之墓罢了。

小小年纪被派去收钱，狡诈的大人怎么可能听信于他，为难他，没有完成任务回去就被打得死半条命，扔在路上不许回去，完成任务就得跟那些人周旋，他们都知道周显国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儿子，故意刁难他，肥胖女人对他不怀好意地下手，摸他□□，男人拿杂物丢他，热水泼他，放狗咬他。后来他胜任了这项任务，以硬碰硬，练就不死之身。

周显国有要讨好的人，则命人给他梳洗打扮，穿上干净的西装，送他去酒店。他坐在宽大的床边，等着不知开门的是谁。有时候是女人，有时男人。他跑过几次，周显国则拿那些折磨敌人的手段折磨他，他最大的痛苦，就是来自那个名为父亲的人。后来他不跑了，静静地等待着开门走进来的人。

他学会了打架，喝酒，打牌赌博，甚至服侍床上的人，他会威胁人，轻而易举摧毁他人的信念，会伤害会震慑会恐吓，他敲碎过男人的头颅，刨开过女人的子宫，他身上流出的血量不尽，手上沾染的血也不尽其数。这些是他的生活，生活的日常。

根据余海的供词，可以还原当年的一些事，余海贩毒起家，不过他本人不吸毒，他跟周显国也是不打不相识，因为余海想开拓须燕市做市场，遭到了周显国背后李辉俞的抵触，最后没有得逞。

周显国后来遇到了辛叔娅，两人在一起一段时候，后来辛叔娅没打招呼独自走了，没了踪迹。嘉海在李辉俞的推波助澜之下，向多个产业渗透，越做越大。但意外的，在他五十一岁生日那天住进了医院，就再也没出来。

据余海交代，那时候周星曜找到了他，表示可以让余海在须燕市打通贩毒市场，但要帮他摆平一些人。余海开始表示不同意，他怎么会跟一个黄毛小子做买卖，还是掘了他老子的坟。

但后来他得知了周显国的死讯，那时他才意识到周星曜说的绝非虚言，再不可小看这个黄毛小子，考量之下同意跟他交易。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周星曜比周显国更可怕，等他真正掌权嘉海后，翻脸不认人了。即便如此，余海也没办法跟刺死的周星曜硬碰硬，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

几年前余海意外收获了一个五岁的儿子，故意冷落以保其安全，甚至以女儿的身份对外，多重因素作用下也一忍到了现在，虽然有曹威协助曾想了结他背后的助攻康静山，最后也不了了之，渐渐打消了拼杀的想法。

此次周星曜邀请余海前来，显然是因为他元气大伤，他说是打算借余海的资源掌握须燕这块贩毒市场，可余海不同意，他清楚此时正是风头浪尖上，他显然是想拿自己献祭。

两人几次谈判未果，周星曜就想借助曹威之死让余海暴露出去，但被江岩联合缉毒队的行动给耽误了。江岩做了很多工作，终于说服缉毒队队长把殷司源以及曹威背后所牵扯的毒网暂时压了下去，以配合他抓捕江岩等人的行动。

那次宴会是他给余海最后的机会，要是余海不同意，走出大门的就只能是他一个人。余海知道不论他同不同意，周星曜都不会让他活，现在警察查得严，他的靠山保不了他，他急于找人给他做垫背。

余海显然低估了周星曜，尤其是在周的地盘上。谈崩后周星曜的人制服住他，割了他的舌头，还带来了他早些时候藏起来的阿新，当着他的面让手下性侵阿新。

据余海的供词，那时候秋原突然出现，不知道她埋伏了有多久，竟然能在周星曜的地盘藏身，她想阻止周星曜手下的人，但显然以她一人之力难以做到。

余海觉察出秋原的出现反而激怒了周星曜，他命人把阿新绑在椅子上，拿起手下的刺在阿新腹部。

“知道吗？这刀是因为你，你好好记着，它刺在什么地方。”

她怎么可能忘，那道伤口跟康静山身上的伤口位置一样。

阿新虚弱朝着他的脸吐了口口水，“烂人！”

周星曜掐着阿新的脖子，他滴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就像来自上天的审视，他一怒之下挖出了阿新的眼球。

阿新的惨叫声，余海乌鲁鲁的声音。

“周星曜你亲手杀了周显国现在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吗！”

周星曜沾满鲜血的手停了下来，脸上是可怖的笑容，慢动作回过头，眼睛睁得巨大，像是布偶残次品。

他走过来蹲在秋原面前，笑嘻嘻地眼睛一下也不眨，把两只手上的眼球举到她面前，“你说周显国？周显国？周显国你他妈还敢回来？”说着掐着她的下巴把眼珠塞在她嘴里逼她咽下去。

“想借周显国搞死我？那我就陪你玩玩，去把殷司源的骨灰找来，还有沈……沈什么？”他想了想，“沈蓉，带到我面前，还有谁？救助站那个恶心的丑女人是吧，对了，你不知道吧，放火的时候她还活着，绑在房子里，清醒地被火烧死，听着不错吧？”

秋原红着眼睛恶狠狠地怒视着他，“你不是人！是禽兽！”

“哈哈哈哈哈，”他似乎很满意她这个反应，“走我带你去感受一下，故地重游？感受一下，眼睁睁被火烧死，是什么感觉。”

走之前，手下打来电话，殷司源的骨灰在于果手上，要想拿到他的骨灰，留阿新一条命，余海随意。周星曜才不肯跟她讲条件，直到于果表示愿意把秋原手上的视频原件给他。

周星曜看了眼地上如同烂泥的余海，留几个人在酒店。

四层，秋原被丢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来人送来了骨灰盒，周星曜蹲下身，挑开了盖子，伸手接过一瓶水。

“别说我不给你留尸骨，要怪就怪，你遇到了这个女人。”他的视线缓慢地从骨灰移到秋原脸上，突然发作一般抓起一把骨灰塞进秋原嘴里，掐着她的下巴给她嘴里倒水，逼她咽下去。

挣扎中两人撞到了骨灰盒，灰白的骨灰撒了一片，周星曜哈哈大笑。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起身，身后的陈燃退了出去，视察周围情况。

周星曜背过身去接电话，“……你他妈你不知道沈蓉长什么样不会去问啊！”

秋原手上的绳子早就被她解开死扣了，她扯破肚子上的缝线，掏出密封的袋子，举起枪的那一刻陈燃回来了，出现在门口看到了她，与此同时周星曜骂骂咧咧挂了电话转过身。

她被发现了，她要失败了。

但她还是熟练地按下了扳机，朝着周星曜心口的方向，她本以为陈燃会挡住子弹，或拉开周星曜，可他没有，他跪下扶住了周星曜弯曲倒下的身子。

在陈燃的支撑下他走过来踩在她的手腕，像碾死只蚂蚁一样，她似乎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抓着她的脑袋撞向地上，凸起的水泥犹如锋利的刀刃，她的眼镜混乱中掉了，隐形也不知何时掉了一个，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洋娃娃衣服上的破布。

这时传来玫基的声音，“哥哥！哥！哥！”她拉着周星曜的胳膊，“走！快走！警察追来了！”

周星曜吐了一大口血，单手捂住了伤口，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吧，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他满是血的手轻抚玫基的脸庞，深情地注视着她，柔声道：“就是她杀了静山，你知道吧？”

玫基强忍着眼泪，点头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字。

“我替你出气。”说着血从嘴里涌出。

“我替你出气。”这句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周显国不知跟多少女人睡了，又有多少“他的孩子”尚未出世就胎死腹中，或还没睁眼就死了，玫基是怎么活下来的？是作为周星曜的“玩具”活下来的，但他那一句“我替你出气”是她听过最动人的话，贯穿她走来的这一路，是她活下来的所有。

她是他的“玩具”，是他的，所以他必然护着她。

玫基双手握着他的右手，望着他眼中满是泪水，“哥，静山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你。”她摸了把泪，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秋原，说：“她活不了了，我带你离开，只要你还在，就一切都没有结束，走，我们走。”

她没能带他离开。

她最后也成一个人了。

她失去她最爱的两个人。

她曾拥有过好多好多。

她比谁都明白她拥有的是建立在怎样的空虚之上。

只是最后连同所有的爱都失去了。

三人离开的身影在秋原眼中虚晃，慢动作一般，拉长了动作，跌跌撞撞，她似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听得到搅动的风声，呼吸声也从未有过的真切，她艰难地吊着口气，伸手试探，终于抓到了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