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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恕在卫生间内久久无声,已经换好衣服的张期期、许兰亭几人站在客厅满脸疑惑。
张期期手肘捅了捅身旁的许兰亭,小声道:“你快去问问……”
许兰亭啧了一声,点头,他走到卫生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试探着问道:“陈恕?陈恕?你换好了吗?”
敲门声唤回了陈恕的思绪,他攥紧手中的泳裤的一角,目光落在镜子前,片刻后,他闷闷地咳了一声,语气平淡道:“你们先去泡吧,我肚子不舒服,晚点我再自己去就行。”
门外的许兰亭闻言,点点头,“那行!你继续蹲坑吧。”
他走到客厅,双手一摊,“陈恕拉肚子了。我们先走吧。”
几人互相看了看,张期期脸色尴尬,轻轻推了推许兰亭,“你问问他需不需要买点药给他。”难道……是自助餐有问题?
许兰亭认命地过去传了这话,陈恕拒绝了,“不用。我没什么事。”
既然如此,张期期、许兰亭、林听、周嘉先只好先行离开,陈恕听到他们离开的声音便将衣服套了回去,遮住浑身的大大小小的伤疤。
他走出了卫生间,沉默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沙发非常柔软,他靠着仿佛陷在里面一样。
从满地的落地窗望出去,冰天雪地之间橘黄色的路灯点缀,犹如繁星,温泉的雾气升腾,晕浓在那一片蜿蜒曲折的温泉走廊上,人影绰绰。
仅仅隔着一层玻璃,窗内窗外两个世界,即便听不到声音,他也知道窗外的温泉乡必定充满欢声笑语。
半响后,陈恕收回视线,闭上双眼将自己陷在沙发上。思绪纷纷扰扰,但今天又奔波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渐渐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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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蜿蜒曲折的木质温泉长廊倚靠着山势修建,一眼望不到头,各式各样的温泉池子就建在长廊的一旁,这是露天的温泉。
长廊的另一旁修建的是客栈式的温泉池子,这是室内封闭式的。
时值泡温泉的好时节,无论是室内的池子还是室外的池子大部分人满为患。
张期期、许兰亭、林听和周嘉先几人到底身为学生,面皮比较薄,且顾忌着卫生,他们耗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找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小池子。
雾气蒸腾而上,池子旁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板凳,几人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放在长凳上。
张期期瑟缩着,“太冷了太冷了……赶紧下水。”
她双臂抱着自己,试探着慢慢走进了温泉中,温泉水温度适宜,她坐下后,脖子以下的位置都泡在温泉中,少女发出一声谓叹,“舒服……”
她招手,“林听,我扶着你。你下来……”
林听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连体泳衣裤裙,皮肤被衬托得更加白皙透亮,她的发丝微微湿润,少女的眼底羞怯跃然而上。
一旁的两个男生都自觉地转过身去,聊着打球的事情。等听到林听下水的声音之后,他们才跟着下水。
池子虽然不大,但泡他们几个人倒是绰绰有余,来泡温泉的大多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张期期他们挑选的这个池子并不合适再容纳另一些结伴的人,所以他们几人便占据了这个池子。
张期期靠着池子的墙壁,嘟囊道:“不知道陈恕到时候找不找得到我们?”
周嘉先笑了片刻,“找不到也没事,他可以自己泡,随便找个池子肯定有人愿意让他一个位置的。”毕竟……陈恕长得那么好看。
“那怎么行?”张期期拍了拍水面,溅起了水花,“我们出来玩,自然是一家人齐齐整整的!”
周嘉先也不反驳,他手搭在池子边缘,神情带笑,他只觉得他们都是小孩子,幼稚又可爱,这种话他家里的小继妹都不会说了。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心道。
林听感受着温泉水的温暖,她动了动手臂,水面缓缓晃动,她看向张期期,小声道:“好像有硫磺的味道……好舒服啊,泡着泡着,我都想睡觉了。”
张期期顿时一惊,伸手抱住对方的手臂,“那不行啊,泡温泉要保持清醒,不能睡,很危险的。我们最多泡个十五分钟,然后起来走走逛逛,吃点东西,到时候想要泡再泡。”
“啊?这样吗?”林听小声凑在张期期耳边道,她从来没有泡过温泉,并不知晓泡温泉的这些要点。
“是这样的。我刚才看到长廊上有一个又一个的小亭子,好像有椰子,到时候你们可以叫服务员开了吃……”
两个女生絮絮叨叨、小声咬耳朵般地讲着话。
许是温泉水雾气的原因,许兰亭脸色被烘得微微泛红,他眼神闪烁,想靠林听近一点却又不敢,目光甚至不敢落在喜欢的少女脸上。
他只觉得雾气韵浓之间,她脸上的笑意格外地好看。她开心,他也就跟着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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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十分钟后,张期期坐不住了,她反身双手垫在池子边缘上,下巴垫在手臂上,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没见陈恕走过来。
“你们接着泡,我去找一找陈恕。”她道。
周嘉先眼眸微转,也跟着起身,“我也一起去。”
林听一听便也准备起身跟着去找一找,但张期期拒绝了,“不用,没必要所有人都去找,你们继续泡,我和先哥去就行。”
张期期这般说着,林听也只能道,“那好吧。”
周嘉先、张期期从长凳旁封闭的柜子里取出毛巾随意地擦拭了身体,又穿上各自的外袍。
两人沿着长廊走了好半响,就是没见到陈恕的身影,周嘉先皱着眉头道:“可能他没有出来泡温泉,还在酒店里?”
张期期闻言,“有可能。我们回去找一下。”
两人沿着长廊返回酒店,周嘉先走到一半,突然道:“酒店就在前面,你自己进去看一下吧,我想开个椰子喝。”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小亭子小卖部。
张期期一顿,点头,“哦,那也好。”
温泉乡和酒店有一小段没有遮挡的路,她合紧外袍迅速跑进开着暖气的酒店。刷了卡推开套房的大门时,她一眼便看见陷在柔软沙发上沉静入眠的少年。
橘黄色的路灯像繁星一样点缀着他身后的视野,他的唇色淡淡,微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射下两小片阴影的弧度。
少年面容精致,微微偏着头靠在沙发上,鬼使神差地,张期期蓦然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挺直的鼻梁处,然而在快触碰到的时候,她恍然回神般地缩回了手。
她不忍唤醒他,这一刻,张期期突然想到,如果童话里有沉睡的王子的话,那应该就如同眼前的这一幕吧。
她看了半响,贴身湿透的泳衣微微泛着凉意,张期期蹑手蹑脚地走进她卧室的卫生间将泳衣换了下来,换上了棉质的睡衣睡裤。
将头发擦干之后,她将套房内的温度调高,又轻手轻脚地坐在了陈恕身旁,她看了他一眼,学着他轻轻靠在沙发上。
暖气弥漫,少女渐生困意,靠着靠着,她无意识地挪到了陈恕的怀里慢慢睡着了。
窗外热闹喧嚣、欢声笑语,屋内温暖安静、恬淡平和,他们依靠着彼此酣然入梦。
半个小时后。
陈恕睫毛微颤,他缓缓睁开眼眸,眸中还残留着朦胧睡意,肩膀处传来又重又麻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肩膀,却听到了一身少女轻微的呢喃声。
他顿时一僵,缓缓侧过头,少女乌黑的发丝铺洒在他的胸前,期期……他眼中闪过迷茫,她怎么在这里?
陈恕连呼吸都放缓了,室内温度较高,他这才放心让她继续睡着。
然而下一刻,窗外“砰”地一声炸响,他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耳朵时正好对上了她困倦湿润的眼眸。
窗外绚烂的烟花倒影在她的眼底,陈恕蓦然一滞,心脏却仿佛要跳出来似的。
“陈恕!看……烟花!”张期期完全清醒了,她一个蹦起迅速跑到玄关处将套件内的灯光全部按掉。
绚丽多彩的烟花频频在夜空中炸响,闪烁的光芒从落地窗外投射进来,张期期凭着这微弱的光芒跑到陈恕身前,她拉起他的手跑到了落地窗前。
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像流星雨一样洒落人间,房间昏暗,烟花更加耀眼。
许是黑暗助长了张期期的胆子,她胆大包天地踮起脚尖,轻轻轻吻了身旁少年的下颌侧脸,他们的影子投射在房间内的地板上,渐渐汇合。
少年垂在身侧的指尖攥紧了裤子,他下颌紧绷,那轻柔的触碰感如同烟花一样仿佛在他的脑海中瞬间炸开,将他炸得头晕目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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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这片绚烂的夜空下,温泉乡一片喧嚣热闹,人群的欢呼声像浪潮一样一阵又一阵。
此时的许兰亭和林听都合着衣袍站在长廊的小亭子上,两人手中抱着打开的椰子,林听仰头望着绚烂的烟花秀,而许兰亭却微微侧首望着一旁的少女。
她在看烟花,而绚烂烟花之下的她才是他眼中的风景。
与此同时,周嘉先在温泉乡外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将手机高高举起,他拍摄了一个又一个的烟花视频,发到了他们一家四口的家庭群里。
烟花秀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当天幕彻底暗淡下来时,张期期将套房内的暖光灯打开,落地窗前的少年还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处。
张期期心跳如雷,耳后晕染上一阵微红的霞意,她浑身战栗,却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向陈恕的身边。
少女伸手牵住垂着眼帘的少年,两人再次并排着坐在沙发上。
这时的气氛尴尬又仿佛冒着粉色泡泡般,沉静中,陈恕抿了抿唇,低声道:“期期……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们人呢?”
他不敢直接挑明了黑暗中的那个亲吻,这一点也正合张期期的意,毕竟她再如何大胆,到底还是一个花季少女。
张期期眼尾泛着羞怯,她轻声道:“我一直没看到你,就出来找你了。他们……他们大概还在泡温泉吧。”
“嗯。”陈恕低沉应了一声。
套房内再次安静下来,微妙的气氛持续漫延,就在陈恕准备再次随便找个话题时,张期期蓦然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侧身探究地盯着陈恕看,“对了,陈恕……你怎么没换衣服去泡温泉呢?”
陈恕一顿,下意识将头转向另外一边,回避她的视线。
张期期见状,眼底闪过笑意,她将脚收起盘在沙发上,身体往沙发外探去,扭头想要与陈恕对视。
“啊——”
张期期下意识惊呼一声,上半身探出沙发外的她重心不稳,整个人往沙发外倾倒。
陈恕猛然回头,迅速伸手环抱住她,与此同时张期期也下意识地伸手一拽,拽住了陈恕圆领的T恤口,两人纷纷摔倒在地毯上。
陈恕双膝跪地,手肘支在地毯上,他在她的身体上方,只来得及双手护住她的头,而他身上的T恤被拉扯得变形。
少年锁骨下的位置,处在下方扯着他领口的张期期一览无遗,一条蜿蜒可怖的伤疤横亘其上,她瞳孔骤缩,呼吸变重,脸色发白地望向他。
陈恕见状,急声道:“是摔到哪里了吗?哪里疼?”他连忙起身半蹲着扶住她。
少年眼底满是焦急、自责,他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你疼吗?”张期期坐在地毯上,颤抖着伸手,准确无误、轻轻地隔着他的T恤触碰着他的伤疤。
陈恕愣愣地看向她指尖所触碰的地方,一股难以言语的自弃瞬间席卷他的心头,他眼底闪过沉重的晦涩。
他是个不堪又自欺欺人的人,即便是炎热的夏日,他一身长袖长裤捂得额头汗珠密布,他也要遮挡着全身的伤疤,甚至洗澡时也极力避免看自己的身体。
然而今时今日,这般难堪的自己却仿佛赤裸裸敞开在他喜欢的女孩子眼底,他不由地感到愤懑、不公。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苦难,世间那么多人,却偏偏要他来承受?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也没了那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一击即破的可怜自尊。
陈恕没有回答,他抿紧唇、撇开视线,将女孩搭在他胸前的手拿了下来。他任由内心情绪翻涌奔腾,面上却还是平静乃至冷淡,“我没事。”
张期期微扬着头,看着屈膝半蹲的陈恕,这一刻她觉得他就像一只刺猬一样,扎别人扎自己。
但没关系……她心道,张期期微微起身,跪坐在地毯上,她上半身往前一扑就钻到了他的怀里,双手环在对方的腰上,侧脸贴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