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立即噤声，敲门声依旧急促不止，洛水给洛衡递了个眼神，然后站起身和白清栩一同走到里间。

洛衡一边假装打着呵欠一边往门边走去：“谁啊？”

“少侠……少侠开开门……”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白清栩觉得这声音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

洛衡谨慎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门外正站着一位身披黑色披风的年轻女子，那女子正一脸着急，见到洛衡她略微有些失望。

“不知姑娘有何事？”那女子并不答话，只是一味焦急地踮起脚透过洛衡向屋内张望。

“姑娘……姑娘”洛衡叫住她，“如果姑娘没什么事在下要准备休息了。”说完就要关门。

那女子见状立刻推开门便要往里闯，嘴里叫道：“少侠，少侠，我是芸娘。”

洛衡有些生气：“不好意思，芸娘姑娘，我并不认识你。麻烦你出去！”

白清栩也听出芸娘的声音，便从里间走出来，“没事，我认识她。洛衡，先让她进来吧。”

洛水拉住他摇摇头，白清栩笑着示意她不要担心，然后简要地将和芸娘相遇的经过讲给洛衡洛水听。

芸娘一见到白清栩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少侠，我知道你是好人……求求少侠救救小女子吧！”

三人均是感到奇怪，不过白清栩还是上前将芸娘扶起来让她坐在靠墙处的木椅上：“芸娘，来，坐下慢慢说。”

“姑娘别慌，来，先喝口茶！”洛水也倒了杯茶递给芸娘。

“多谢！”芸娘全身不住地颤抖，伸手接过茶杯，手一抖全洒在披风上。

“对不起，对不起，没烫着吧？”洛水赶紧上前一边道歉一边询问，见芸娘摇头才放下心来，“把披风脱下来吧。”

芸娘有些为难，但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伸手开始解披风：“希望不会吓到你们……”

芸娘颤抖着解开披风，只见之前那身漆黑透亮的羽衣已变成鲜红色，几根黑色的羽毛零星地留在上面，仔细一看，原来那鲜红色的全是拔掉羽毛之后留下的血痕，鲜血正从羽毛根部不断往外渗。

白清栩伸手将披风拉起来盖住芸娘的身体：“洛水！”

洛水拿出一颗药丸让芸娘服下：“这药可以暂时缓解你的疼痛。”然后又接过洛衡递来的茶杯喂芸娘喝水。

见三人待自己如此亲切，芸娘的感激之情涌上心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芸娘，你这是怎么了？你相公呢？”听到白清栩的问话，芸娘再次“哇”地哭出声来，随后又自嘲着笑道：“我这副鬼样子，都是拜那个负心汉所赐！”

白清栩惊讶不已：“怎会这样？那个时候我瞧着他对你很是上心的。”

芸娘冷笑道：“哼……这个世界上没有拿钱做不成的买卖，如果不成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钱不够多！”

“难道他将你……”白清栩没能继续说下去。

芸娘缓缓点头，嘴角依旧挂着冷笑：“少侠猜得没错，我俩从茶铺逃走没多久就再次被金阙阁的人抓住。”

“金阙阁？”洛衡洛水也是一脸茫然。

“就是在茶铺攻击少侠的那群人，白色衣服的那位是金阙阁的少阁主游霄，另外三个是他的手下，秃头那个叫做石易，另外两个分别叫严竹和赖胜航。金阙阁是西梁国的一个门派，专为西梁国王室办差。”

洛衡不解：“金阙阁为什么要一定要抓你？”

芸娘叹了口气道：“从二十年前开始西梁王室便每年派人四处寻找玄羽族幼童，送入金阙阁进行秘密喂养训练。十五年前我刚满三岁，父母为了生活把我卖给人牙子，后来又被人牙子转手卖入金阙阁。包括我在内金阙阁当时一共有二十个小孩，我们由两个教养人专门教养，一个负责喂养我们，另一个则负责训练我们。在那里从小我们每天吃的是冒着热气刚宰切的生肉，喝的是冒着热气的鲜血，据说这样会使得我们的羽毛更加顺滑黑亮。不仅如此，我们每天除了吃饭便是无休止地练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不停歇，直至我们年满十五岁。但凡年满十五岁就要被送去接受老阁主的亲自调教。”

芸娘顿了顿：“只不过……被送走的所有人都再也没有回来！”

洛衡：“他们都被杀了？”

芸娘摇摇头：“起初我们也不知道，于是便去问教养人，他们告诉我们只要接受完老阁主调教合格之后便会离开金阙阁。我们所有玄羽人都住在金阙阁的地下一层，第二层住着我们的教养人，再往上每上一层居住的人地位都逐级递增，直至顶层，顶层只有老少阁主能够踏入。有一天趁着戒备不严，我和几个同伴悄悄想要偷偷溜上去看个究竟，然而我们还没到顶层便听到上面奇怪的叫声，那叫声吓得我们都不敢再继续往上走。”

“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芸娘怔怔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而茫然：“那是我们从来没听过的叫声，人是不可能发出那种声音的。五年前的一个夜晚，金阙阁半夜突然起燃起一场大火，其他所有玄羽人都葬身火海之中，只有我逃了出来。”讲到这里，芸娘低下头深深地埋入双手中，肩膀也不住地颤抖。

白清栩他们三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芸娘吸着鼻子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后来我听说南隅国皇帝同意玄羽人在此定居，而且皇帝的养子便是玄羽人，于是五年前我就来到这里。可是来了才发现此地的玄羽人也只能入奴籍，即使如此像我这样的人却连入奴籍的机会也没有。”

洛衡不解：“为什么？”

白清栩接过话来：“这是父……当今皇上登基以后和当时玄羽族长李箴定下的约定，南隅境内将会给玄羽族人划拨一片区域作为单独的聚居地，只不过必须是当初参与复国之战的玄羽人极其亲眷才能进入聚居地。不过……芸娘，我有个疑问，如你所说郡王殿下也是你的同族人，那他为什么和你们不同？”

洛衡洛水不解道：“郡王？？？”

白清栩小声道：“也就是李谪繁。”

洛衡不禁叫起来：“他竟然成郡王了？？”洛水立即拍打他肩膀示意他注意分寸。

芸娘苦笑道：“少侠有所不知，即使身为玄羽族也是有严格的等级划分的，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位郡王殿下，但我想他应该是彩色的羽衣，毕竟他是玄羽族已逝老族长的儿子，族长一脉的羽衣均由孔雀的七彩翎羽所化。”

白清栩还是很奇怪：“可是易安郡王并没有羽衣啊！”

芸娘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许是用什么方法，不过我也不知道。”

白清栩道：“不管怎样，有他在的话，想必你们族人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芸娘道：“他们这些人哪里又怎会真正了解我们的日子呢？像我这种连奴籍也入不了的就只能在青烟坊这种地方勉强活下去……直到那天青烟坊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出价十分大方还点名只让玄羽人伺候，坊内的姐妹都争抢着做这位的生意，但是只要晚上进过那人房间的姐妹，第二天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刚好那天我送客人出门撞见严竹，他上楼进了那位神秘客人的房间，我心里更加觉得此事不简单，于是当天下午趁他们出门以后便悄悄溜进那人的房间，但我刚进去什么都没瞧见就被游霄的手下发现了。我越想越害怕一心只想逃命，沈郎一直以来都待我很好，所以我就从青烟坊跑出来找他决定跟他回家乡，这才会偶遇少侠。”

“所以后面金阙阁的人再次发现了你？出高价从沈公子手里将你买去？”

芸娘痛苦地闭上眼点了点头，讽刺地笑道：“十金，或许就连南隅的奴隶也值不了这个价吧，谁能不动心呢？”

洛水换了杯热茶递到芸娘手中。

“然后我就被抓到这里，他们拔掉我的羽毛，想要将我用铁链锁在笼子里。”

洛衡有些奇怪：“那你怎么跑出来啊？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们公子在这里？”

芸娘有些不好意思，涨红了脸：“我给了那个负责看管的人一点好处，趁他不备偷跑下楼，刚好听到少侠在大堂和小二讲话。”

三人自是默契地没有询问到底什么好处，毕竟身无分文的女孩除了那张美丽的脸蛋和年轻的身体还有什么呢？

听完芸娘的经历，洛衡虽也心生同情，但他同时也很疑惑，芸娘一而再地“偶遇”公子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那姑娘希望我们怎么帮你呢？我们都很同情姑娘的遭遇，想必姑娘也知道，白天我们公子刚帮过你，但后来你依旧遭遇了这些事情，只是我们能力有限……”

白清栩打断洛衡：“不妨事，芸娘你说。”

芸娘低垂着头，犹豫了不一会儿站起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对着白清栩磕头，哭着说道：“芸娘这辈子活到现在，早已不奢望什么锦绣华服，也不想要什么知心人，只求能有个地儿能睡个安稳觉。白天看到公子在茶铺掰饼喂狗的时候我就知道您肯定有颗侠义心肠，若是能服侍在公子左右，就算让芸娘当牛做马我也愿意，还请公子收留。”

标致的美人儿哭得梨花带雨不免让人心生恻隐，但白清栩却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暗道：“那不是狗是狼啊，也不对，他现在已经算是人了啊！而且你要是见过那头狼凶起来的模样你也会小心翼翼对他的！”

“公子……”洛衡洛水都一脸略微尴尬地看着白清栩。

白清栩无奈：“不管怎样芸娘你先起来，别跪着了。不瞒你说，在下家里并非什么豪门望族，你瞧我身上这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所以确实请不起那么多伺候的人。”

“芸娘什么金银也不求，公子只要给口吃的就成，求求公子就让奴婢侍奉在您左右吧！要是公子不答应，奴婢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芸娘哭得伤心欲绝，身子一软便朝前倒去，洛水眼明手快立刻上前扶住她。

白清栩想起游霄在茶铺说的话，脑子里突然有了主意：“反正只要从游霄手里拿回卖身契，你就能恢复自由之身对吧？虽然我们不能直接找他买，但是可以想别的办法拿到嘛。你知道卖身契游霄一般都放在哪里吗？”

洛衡极力否定：“公子！不行！这绝对不行！”

“咱们在浩淼峰不也常常偷摘果园的水果吗？你忘记你前不久被关禁闭是为啥了吗？”

“那是在浩淼峰，现在咱们在晟都，况且这两件事根本不一样啊！”

洛水担心地说：“公子，其实洛水也认为这样做有些欠妥。要不然，我们带芸娘姑娘去找郡王殿下帮帮忙？”

洛衡也附和道：“是啊，是啊。郡王殿下既跟姑娘是同族，定会帮姑娘脱离困境的！”

白清栩一拍脑袋：“对哈，我怎么没想到他，郡王殿下常年在朝堂内外行走，想必法子肯定比我们多！”

芸娘有些意外，脸上露出几丝尴尬的神情：“可是，郡王殿下会愿意帮我这低贱之身吗？”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

“公子，你就这样去郡王府啊？”洛水指着白清栩那一身。他尴尬地挠挠头道：“那就换一件吧！”

换完衣服，洛水拿了件斗篷将芸娘盖住，四人刚关上门，便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奇怪的声音。芸娘立刻退回到房间，捂住自己的耳朵，嘴里念念有词。

洛水跟进房间问：“芸娘，你怎么了？”

“这个声音……就是这个……”芸娘蜷缩在门后的角落处，脸上的表情就仿佛身处地狱般惊恐。

三人凝神一听，阵阵哀嚎不断传入耳中，正如芸娘所说的，那不可能是人能发出的哀嚎，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透露着死亡的气息，如幽灵般正四下蔓延。

“洛水，你在房间陪着芸娘，我跟洛衡去看看！”

洛水搂住正蜷缩着发抖的芸娘答道：“千万小心！”

洛衡道：“我会护住公子的！”

白清栩笑道：“谁护着谁还不一定呢，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