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背对城堡,背对着特里斯,一步步远去了,周围的景象逐渐模糊暗淡,最终消散而去,只留下一片漆黑,浓重的惆怅情绪再度如同深冬的寒意自四面八方袭来,特里斯不愿咀嚼那些,所以赶忙转身向后看了过去。
西塞尔果然仍看戏一般悠闲地坐在他的身后,这使他躁动的心瞬间感到了安宁。
仔细一瞧,他的姿势已从最初舒服的半躺半坐改为了彻底坐起,两手挽在膝前,看来也是被刚才的一幕幕吸引住了。
自己被打晕丢弃的过程有那么好看?
见画面消失了他还在那儿端端正正坐着不动,不免心生丝丝缕缕郁闷情绪的特里斯随即在他面前两手一摊,扬声提醒道:“……喂,结束了啊。”
西塞尔两眼望着前方,神情专注,却好像是在思考其他东西,直到特里斯喊,他才将视线凝聚回了他的身上,同时扬起嘴角,微微笑了笑。
“是的,结束了。”
他笑着放下了翘起的那腿,分开的两手,一侧按着座椅扶手,一侧则握住了一旁的蛇杖,施力瞬间,身体便轻巧脱离座椅站了起来,那张圆椅出现得诡异,消失的却不突然,西塞尔已向前走出了一步,它竟还在原地,仿佛它就该在那一般。
特里斯借机很是认真地瞅了它一会儿,忍不住嘀咕:“……这不会是之前我房间里那把椅子吧。”
拿艾伯特的钱,还把人屋里的椅子也搬走了??
西塞尔回头看了一眼,竟没有一点掩饰,也毫无心理障碍地笑笑回答:“没错,我挺喜欢的。”
但那归根结底是别人家的椅子吧……!
他那样坦然,特里斯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正暗自组织语言,西塞尔已走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宣布:“好了,开始干正事吧。”
“呃、诶?什、什么正事?”
怎么突然来正事了?特里斯不明所以,当即满脸茫然愣在了原地,可还没等他理解那话的意思,脚下空间忽地塌陷,整个人亦迅速坠了下去。
“啊啊啊——”
既然自己的声音无法在现实世界响起,他自然放心地大喊了出来,结果才喊出三声,就感觉自己正面撞进了一片树枝落叶之类混合的硬物堆中,身体的实感因此回归,某种难闻的气息,灰尘泥土的味道也在这时疯狂冲入了鼻翼之间。
“咳咳咳!”
瞬间涌起的强烈的求生欲望使特里斯迅即翻身,将脸挪开了硬物堆,却不料下一秒,他就从堆放着这些枯枝败叶的平台边缘翻了下去。
“啊、啊啊——!”
往后竟然又是一段垂直向下的通道,这回特里斯一边惊慌失措尖叫,一边本能地挥动起了两手,他并没有指望一定能抓住什么,但这一反应,真叫他在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寻得了一线生机,他竟然成功抓住了一根类似树藤的东西!虽然身体因此重重撞向了坑洼的石壁,但下落速度骤然降至了零点,而感觉到这侧石壁凹凸不平,似乎长了不止一根藤或根的结构,特里斯喘了口气,便摸索着试图踩着那些同样粗糙的突出物下行。
……没事。
他暗暗鼓励自己道,却没想脚踩部分还没找到,拉扯的树藤就从中断开了,纵使他凭尽全力紧握尖锐的断裂处,手却还是一点点滑脱,害他再次掉了下去,不过这次只眨眼的功夫,身体就噗地一声砸进了另一堆碎片似的物体中,停下了。
遭遇相似,结果却大有不同,这回可以说是非常幸运了,脸向上落下,不至于窒息,速度不快,便没有激起太多尘灰,堆积物的面积之大,竟能容他平摊四肢,特里斯不敢多活动,待脸前扬尘平静,才赶忙大吸了一口现实的空气。
活过来了,然而完全没有庆祝的余暇,视野仍一片昏暗,这里显然并不安全,所以休息仅片刻,他就揣测起了周围环境,思考离开的方法。
他最终停下的区域,是一层更厚的杂物堆,稍微动一动就会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想在上面走动不算容易,更何况当时骑马的青年拿走了他的鞋子,他们甚至没给他留下一双袜子,赤脚行走,怕是没一会儿就会在脚底踩出几个大洞。
直接翻滚怎样?
既然裤子衬衫还在,并非赤身裸体,特里斯便抱起胳膊,尝试滚出杂物区,这倒是很快成功了,刚滚动三周,身体就撞到了类似墙的东西,只没料那东西脆弱得惊人,被轻轻一碰就哗啦啦地另一侧倒了下去,杂物堆随即倾覆,特里斯也跟着朝外滚去,好在这回没经过太久,身体就在冰冷的,甚至可以说得上亲切熟悉的石板地面上停了下来,杂物落下后铺散在周围,没再将他掩埋。
……这应该就是盖尔说的地下室了……?
纵使浑身发疼,特里斯屏息凝神,在地上默默躺了一会儿,没听到自己的动作引来其他动静,才摸着地面,慢慢爬了起来。
这也太黑了。
他暗暗想道,得让西塞尔把手杖还给自己,把灯摸出来——
脑海中刚冒出那样的想法,正面前方,竟就出现了一束光,特里斯下意识眯起眼同时抬手挡在了脸前,可那束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变越大,很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圈,将他,将周围一定范围内的景致都照亮了。
“欢迎回到这个世界。”
在短暂的炫目光辉之中,他听到西塞尔带着明显笑意说道。
我是因为谁才离开这个世界的啊……!
他下意识愤懑不平嘀咕了一句,挪开手睁开眼,果然看到黑发青年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支着蛇杖精神抖擞地站在自己面前,两人之间的地面上那盏熟悉的提灯,正是那光圈的来源。
见他望向自己,西塞尔便将蛇杖抛了过来,同时催促:“时间不等人。”
“时间不等人就不等人嘛你好歹等等我……”
特里斯手忙脚乱接过蛇杖,随即咕哝着将注意力放到了行动之前最需要处理的一件事上,即,给自己找一双鞋。
外套马甲财物被拿走也就罢了,没鞋,那可连路都走不了,只是自己除了那双搭配西装的皮鞋再无什么其他,特里斯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放弃了对可怜的艾伯特的鞋子下手的打算,取来另一双袜子,将皮鞋套上了脚。
完事抬眼,即见黑发的男子依旧手插着口袋站在原处,但视线已默默转向了房间别处,一副等不及出发的模样,特里斯见状只得叹了口气拍拍衣服起身,弯腰将灯捡起,熟练地挂到了蛇杖上。
“你不能先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法进入城堡吗?这可是会要命的。”他嘴上忿忿不平,不住去摸自己后脑勺可能是当时被打到的部分,但剩下的一手还是老老实实举高蛇杖照向周围,同时也开始了观察。
这是一间狭小的地下室,或者说,一个巨大地下室内很小的一部分,点起灯火就能看清全貌的室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地尘土,碎石,枝叶甚至类似骨头的杂物,左右两侧分别有一个出入口,位于墙体之上的长方入口连接着一个向上的斜坡,再往上,应当就是那个堆满杂物的平台,最终抵达那个荆棘之下,平日用木板遮掩的墙角入口。
所以探索完毕后,自己需要从这出去吗?
特里斯将脑袋探进那倾斜的通道向上望了望,一边暗想,这里什么都没有,徒手攀登返回,怕是会很不容易,房间正式的出入口倒是结构完整无遮无挡,但光还没能离开这个房间,外面情况如何,是否还有出口,他不能确定,所以也无法做出确定的计划,毕竟盖尔说这里很大……
“不然还有其他方法吗?”
西塞尔随口答,他同样在环顾四周,但视线并未随着光走,纵使一片黑暗,他也看得十分专注,仿佛已经看到了黑暗之中,石墙之后,刻意隐藏的一些秘密。
是啊,不然还有其他的方法进入这里吗?
特里斯下意识想,对方没再继续,他倒是主动地自己给自己解释起来。
姑且不谈西塞尔什么时候确定的,怎么就笃定了自己会被带到这里抛弃,这座城堡的地下,还真就是异教徒们的墓场,镇上的人敢这样直接且熟练地将他处理掉,想必类似的事件过去就有发生不少,盖尔清楚,他没有说,甚至有让自己打消前往念头的表示,说明即便自己询问,他应该也不会透露要怎么进入城堡甚至地下。
这是一个需要被保守的秘密,是他的,也是这一半柳镇居民的。
只不过——
“……就那么急吗?”
摸到痛处,特里斯忍不住龇了龇牙,他承认如果西塞尔想要马上,立即,当天就进入城堡地下,刚才发生的一切便不能说是一件完全糟糕的事,俗话说得好,不打破鸡蛋就摊不成饼……只不过鸡蛋本身,大抵是不大乐意听这话的。
西塞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稍稍侧目瞥来一眼,仿佛在说,不然呢?
不然呢?不着急,又何必采取这样激进的手段?就算盖尔不说,知道了怎么去往城堡,他们也能借口离开,利用黄昏或次日偷偷展开探索,可那明显要求付出额外的时间。
……也许那件道具很危险,他们不能再等下去。
特里斯暗暗叹了口气,他不愿认为对方只是因为迫不及待想得到那件道具才如此冒险……虽然也许真相就是那样。
找不出理由反驳他的决定,已经发生的事再怎么怨念也无法改变,特里斯定了定神,便将满心希望放在了接下来的搜寻道具之旅不会太困难上,毕竟——
“你着急成这样,想必也确定了这里的神奇道具的位置吧!”
自己已经牺牲一回了,往后总该来点好的?
“别担心,你可不是鸡蛋。”
西塞尔先是慢悠悠来了一句,“你比你认为的还要强大。”而后还没等特里斯多高兴一会儿,就接着说道,“我不确定它在哪,真奇怪,进入城堡后,它的气息就变得十分模糊,或者说无处不在了,所以我们需要将这里都走一遍。”
“……啊?”
说了那么多,口气又那样肯定且毫不迟疑,结果却是那样的内容,刚勾起嘴角的青年当即僵在了原地,直到看见同伴向石室大门迈开步伐,他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对方回答的确实是不知道,我们走!只得无可奈何地赶忙跟上脚步。
小房间门外,竟还有另外两间类似结构的石室,可惜里面依旧空无一物且均有塌陷,最严重的一间甚至无处落脚。
……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
抱着似乎也无法解答的疑惑,特里斯无奈地将视线转向唯一能继续前进的方向,一段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下行石阶。
此处不同于梦中的地下管道,干燥也仅有尘土的气息,所以即便环境异常的昏暗,他反而不怎么感觉害怕,沿着弯折的石阶小心翼翼下行,最后竟来到了一片较为开阔的区域。
举灯望去,整个区域呈长条形状,厚重的石柱支撑着拱形屋顶,另一端好似有两条上行的台阶及一些装饰,不过特里斯并未着急赶去,他只简单望了远处一眼,就将视线挪回了宽敞区域本身,因为光是这片区域,就有一个让他不能理解的地方,那就是这里明显很适合摆放家具堆放杂物,用于贮藏或酿酒云云,然而就像那间狭小石室,环顾一周,竟也看不到一件完整的物品,不死心地走到最近的一处墙边仔细观察,反倒根据积灰状况,发现了箱柜摆放很久留下的痕迹,以及散落各处的凌乱脚印。
“这里曾经有东西,也有人啊……”
特里斯低着头左看看右瞧瞧,不禁诧异,这里的人是都死了,可东西都去哪了?
“答案或许显而易见?”
同样低着头与他一道观察那些脚印的西塞尔突然侧目,上下扫了他一眼,同时露出了一个玩味的微笑,特里斯愣了一下,下意识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才猛然想起,好吧,他的意思是那个?
“如果是镇上居民动的手,那未免也搜刮得太干净了。”他颇为同情地又看了一圈,没有人继承的房子被窃贼偷光并不罕见,不常见的,是这半个镇上的人都是“窃贼”。
“这座城堡废弃已久,多一代人动手,清的干净也合情合理。”西塞尔看向周围,倒是反应寻常。
“……也是。”特里斯认同地点点头,抬头看到沧桑的厚重石墙,又忍不住感慨,“那这地方的那个破规矩还是历史悠久的传统啊!不会这家人都是因为异教徒的身份被处理掉了吧。”
这本是一句随口道来的玩笑话,可话音刚落,他自个儿反而陷入了沉思,这座城堡建立的原因,根据盖尔的说法,是有人有钱了,就想玩点特别的……这个「特别」,除了建一栋与镇上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