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央的双手撑在桌面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微微颤抖。

“你为什么认为我们不需要你？”

刘景寻，平心而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只不过是开始工作之前的闲聊，他聊到自己的梦，梦里他死了。

“梦里居然没看见你来送我。”他是这么说的。

林央白他一眼：“你要是真的像梦里那么死了，我才不要送这样一个畏畏缩缩的废物。”

刘景寻少见的没有一笑而过。

梦太真，他托腮思考：“不过梦里那个我，估计是因为觉得大家都可以独立过活，没必要继续把自己拖在世界上了吧？”

林央当即炸毛，有了开头那一幕。

江清瑜拿着他的辞职信，不待敲门便听见林央提高八度的声音。

他当然把手放下去了，出于体面没有贴在门上偷听。

林央的声音也不需要他偷听。

“你不准想，想都不准想！”

刘景寻声音小小的说了句什么，她补充：“做梦也不准，你做梦的时候也要记住不准想。”

喔，只是做梦啊。

江清瑜行云流水地敲门进屋，礼貌向林央点头，递上辞职信。

刘景寻一目十行地翻过，从抽屉里找出姓名章给他盖上。

“行了。”

林央居高临下看向文件的抬头，趁他收印泥一把扯过来。

“你把你小老公赶走了，平常没人看着你，你把自己咔嚓了怎么办？”

刘景寻冒出问号：“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咔嚓了？”

“你自己比我清楚。”林央叉腰，“梦是人类潜意识的投射，这说明你心里想。”

刘景寻佯装思索，深有同感般点头：“这么一来就好解释了。”

“！！！”

他噗嗤一笑：“逗你的。”

江清瑜附和：“据说只有不记得的梦才会成真。”

林央的脸色好看些许，他补充：“我是大老公。”

刘景寻扯扯嘴角：“你们为什么要接受这么离奇的称谓啊……”

“就是发生了嘛。”江清瑜说。

他把辞职信从林央手里抽回，头朝下往沙发上一倒。

“你不是辞职了？”林央指指点点，“现在去干别的事啊？”

江清瑜说：“是啊，老板把我开掉实在是太突然了，我还没有找好下家。”

“你还需要找下家？”林央说，“大少爷直接回去继承家业就可以吧？”

江清瑜摇摇手指：“我的家业不是我的家业。再说了，我近期又没有出国的打算。”

墨墨都快三岁了，万一哪个当口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所以我现在是老板的全职主夫。”

林央无语：“你以前也是吧？”

“不完全。”江清瑜友情提醒，“真正的全职主夫，找老婆要钱有可能会被摆脸色。”

“而且我现在还没有孩子要接送。”他补充。

刘景寻纯良地接受林央的审视。

“我近两年没有生小孩的打算。”

“我也没有。”林央说。

她顿了顿，补充：“如果你愿意，可以生出来送给我养。我一定会把它养成小王八蛋的。”

“生出来这个选择本身就已经很恐怖了。”真正有生育经验的人说，“就像肚子里有个大瘤子，你还会很慈爱地关注这个瘤子的生长发育，然后把自己扯开让它出来……”

“你闭嘴！”

林央气冲冲地走了。

刘景寻逗完人，盘算着怎么给她赔礼道歉，江清瑜从沙发上露出两只眼睛。

“哥。”

“怎么？”

“你中午吃什么？”

“食堂。不然呢？”

“我回家给你炒俩菜吧。你想吃什么？”

刘景寻点头：“林央说的确实有道理。”

江清瑜冷哼：“这又不耽误我做饭给你吃。”

“你现在最应该干的其实是准备研究生考试，或者上什么BOSSO聘5O同城之类的找份工作。”

江清瑜默默吐槽：“前一个还好，后一个就有点年代感了吧。”

“不然你很快就不是应届生了。非应届生在就业市场上听说挺不值钱。”

他瞟江清瑜一眼：“更何况是你这种前一段工作经历和本专业没关系的。”

江清瑜默默倒回去。

他小声嘟囔：“我当领导小蜜我骄傲。”

“那还是不要骄傲比较好。”

“……！”

挨到十点钟，他准备默默溜出去。

“你做了我也不会吃的。”刘景寻友情提示。

江清瑜咬着后槽牙转回来，坐回沙发上。

错过午饭时间，刘景寻慢腾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林央早拉着陈璃叮里咣当的吃饭去了，也就刘景寻会留到现在。

江清瑜幽怨地看着他。

“噢。”刘景寻后知后觉地说，“我们要去食堂吃饭来着。”

他动作倒快，站起来冲到电梯间。

江清瑜幽幽地说：“你再怎么补救，食堂现在也没什么菜了。”

刘景寻满不在乎：“能填饱肚子已经很好了。”

食堂阿姨见没什么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起天来。

“这么晚来吃饭呀？”阿姨慈爱地看着刘景寻，“小伙子哪个部门的？阿姨好像没见过你。”

“总裁办的。”

刘景寻展示招牌微笑。

总裁也算是总裁办的吧。

江清瑜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刘景寻见状端着餐盘摸摸他的头。

“饭卡给我。”江清瑜说，“人事把我饭卡收了。”

刘景寻恍然大悟。

平心而论，荣霆的食堂不差。

餐补是按月打到卡上的，刘景寻的余额很可观，俩人吃饭也撼动不了一个零头。

刘景寻说：“你说饭卡能不能开副卡？”

“理论上可以。”江清瑜回答，“但是实际上有点闲的没事干。”

刘景寻用令他发指的慈爱的眼神看他。

“下午回家吧？别在这待着了。要是愿意考本校，看看财大的研究生简章，老师们会很乐意招你的。”

江清瑜问：“你有学历崇拜吗？”

“小县城出来的人多少都会有点学历崇拜。”刘景寻大方承认，“如果条件允许，我过两年会考MBA。”

“那我就去考。”江清瑜小声说。

“那不是很好么，如果一直念到博士毕业，还可以找个大学当老师。”

江清瑜冷笑。

“现在大学老师可不好当，既要管教学，又要管学术，还要自己准备申请科研基金，提防学校非升即走的末位淘汰制……工资还巨低。”

刘景寻眨眨眼。

“我不觉得你会被末位淘汰。”

江清瑜一顿，撇嘴。

他幽幽说：“而且给别人当小三，在学校里风评会很差，会被约谈。”

刘景寻装听不懂：“你终于准备主动退出了？”

“……啧。”

这话他是不会顺着说下去的。

就算再次表达心声，刘景寻也只会重申他不想结婚不想再生小孩，没什么区别。

饭后他还是亦步亦趋跟着刘景寻回了办公室。

刘景寻也不说多余的话，把平板给他玩，自己继续翻阅手下几个部门的周报。

江清瑜看他把自己当墨墨管，多少没了脾气，倒真看起母校的招生简章。

人数看起来还挺有希望。

再一看统招人数占比，他忍不住笑了。

刘景寻以为他是发现有趣的东西，远远瞅了一眼。

江清瑜现在是真想抽一根了。

齐怀邈长臂管辖，在刘景寻办公室装了烟雾报警器，有人抽烟就会滋水。

不能抽烟，江清瑜也不好意思当着刘景寻的面抽自己。

天知道他当初拒绝保研名额的时候有多理直气壮，现在就有多胆战心惊。

假如当初知道会走到这一步，他打死也不会离开象牙塔。

参考书目一本本翻过去，倒有不少是从前的教材，全堆在他妈那里。

当初齐女士美其名曰方便工作后查阅，威逼利诱他把学校的教材搬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预见到还有这一天。

“在看财大的参考书？”

刘景寻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杯子站在他身后。

江清瑜没有他功力深厚，一时半会没法从死鱼眼切换到日常形态，只能半死不活地嗯了一声。

“不少都是自家老师编的嘛。”

一眼看起齐刷刷的“□□”，刘景寻倒是习以为常。

“你出二手卖出去了？”

江清瑜摇头。

刘景寻微笑：“今年是赶不上了。别着急，自己找个英文动画片看看吧。小猪O奇怎么样？”

“不怎么样。”江清瑜小声说。

刘景寻完全忘了——或者说不清楚他老爹在国外，他为了当交换生也是考过语言考试的。

现在再看研究生考试的英语试题，竟然能生出几分亲切感。

但他不高兴就忍不住想说烂话，没话找话道：

“如果我考上研究生，你会跟我结婚吗？”

刘景寻随口说：“我可能会和一个大学老师结婚吧。”

“就因为学历崇拜？！”

“并不。”刘景寻说，“就我目前的情况来说，这样一来方便和学校本身沟通，能促进产学研融合；二来好控制；三来这人至少在学术上有可取之处。”

江清瑜蔫巴了。

刘景寻说的确实是实话。

果不其然，他补充：“不过前提是我认为这人适合结婚，就算没小孩也要对墨墨好。”

江清瑜走到他身边，叉起腰。

“我怎么觉得，你意有所指呢？”

刘景寻抬眼看他，笑得温柔敦厚。

“毕竟你一时半会也没有退出的意思，为什么不顺着我的意愿走走看呢？”

“用我接下来至少五年的青春？”

纵使是江清瑜也不禁感叹：“你真毒。”

刘景寻纠正他：“我们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