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江燃焰其实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江燃焰见游曳清怔住,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继续说:“程郁被我那么一气,不会去管这事。更何况我和他认识多年,他该知道区区一个张淳对我来说压根不是什么大事。”
他不知何时又把臂肘支在屈起的膝盖上,拿笔去戳游曳清的脸颊,进一步笑着问:“所以,你为什么帮我去找丁超?”
游曳清把他的手推到一边,脸上有些发热,烦躁道:“算是还你人情而已。”
但他忘了江燃焰终归是个有钱少爷,就算他不去找丁超录那份音,江燃焰也有办法让这事顺着他自己的意解决。现在看来,游曳清其实只是帮江燃焰把那块丢失一年的表给找了回来而已。
房间里狭小又黑暗,两人贴近坐着,距离被无限拉进,游曳清总觉得自己能感觉到江燃焰身上比他稍高一些的体温和结实的肌肉。
“这么黑,看得清字么?”江燃焰的声音有些低哑,透着从里到外的凉,又被那股懒劲给包装起来。
“还行。”
他反正是习惯了,至于江燃焰,对方受不了的话随时可以离开,于是他低下头去帮江燃焰写检讨,脖子后面随着骨骼弯曲而勾勒出一道清瘦的线条来。
两人总算是难得沉默着各自做事了好一会儿。期间游曳清瞥了一眼江燃焰,对方貌似做数学题做的还蛮认真,锋利的下颔线在黑暗中变得柔和。
夜色逐渐深了,冷气漫了上来。
游曳清字丑归字丑,但速度挺快,半小时内就搞定了千字检讨,放下笔的时候,指尖满是凉意。
“写完了,你能走了。”游曳清把那纸给江燃焰扔过去,语气平平。
“外面降温了,你感受不到么?我怕冷,今天就住你这儿吧。”
游曳清听着江燃焰脸不红心不跳的话,心想这货体温明显比他高一个度,好意思说怕冷??
难不成是江燃焰遇到了什么困难不能回家?
游曳清在心里思考,却突兀地想到了今早那些谣言。
虽说谣言大多不可信,但为什么偏偏传这句?还是说江燃焰的母亲或许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之处?
这么想着,再回忆回忆江燃焰奇怪的行为举止,说不定对方身上有什么悲惨之处。
“你要是不怕感冒就随你。”游曳清丢下这句话就去淋浴室洗澡。
待他半湿着头发重新回到昏暗的房间,江燃焰已经做完了那张都是大题的数学卷。
“浴室那边,洗完自己随便找个地方睡。”游曳清往浴室方向指了下,随后把床边的旧地毯撤了,准备睡觉。
江燃焰视线随着游曳清纤瘦洁白又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脚踝看了片刻,摸着黑出了房间。
游曳清在卧室里听到外面传来不少因不熟悉布局而发出叮当的碰撞声,竟不禁有些想笑。
如程郁所说,江燃焰貌似真的有那么点倔。不过他干嘛偏要在自己这里倔?
哦对,差点忘了自己还欠这位少爷的钱呢,对方盯自己盯得紧一点也正常。
家里没暖气也没什么人,北方夜里凉,又被黑暗和寂静一衬,更觉寒冷。游曳清裹紧了被子,听到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弱了。
江燃焰大概率会走,游曳清闭着眼睛,心里打赌似的想。
那样一个处境优渥的人,是不会受得了这种待遇的。
可是没一会儿,安静的屋内就响起了老旧的卧室门被“吱呀”关上的声音。
江燃焰自己从柜子里找了被子,沉默着在床边打了地铺,又一言不发地躺下了。
游曳清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和他身上相同的洗发露味,还带了一点因为常年混在烟民身边而染上的挥之不去的烟草味。
两种味道混在一起,竟有些催眠。
他不知为何,不太想赶江燃焰走了,或许是因为他从前从未感受过如此惬意安心的夜晚。
“张淳传的谣言,是真的么?”游曳清侧躺着,出神地问。
江燃焰与他睡觉姿势不同,而是两只胳膊交叠被头部枕在下面。
他勾着嘴角幅度极小地笑了笑,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口气:“半真掺假,怎么,你想打听你债主的信息?”
“爱讲不讲。”游曳清翻身侧过去,背对着他,重新闭上了眼。
没想到随后江燃焰的嗓音又在一片漆黑中响了起来。
“江夫人只是有点她自己的追求,从不在家而已。”对方的语调听起来毫不在意,像是在讲什么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至于一年前张淳让丁超传的谣言,是关于江夫人被人戴了绿帽的事,毕竟江涛天天在外地不回来,这俩人也不见面。”
听到这,游曳清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
“你——”
“困死了,今晚你要是一个人睡这屋,明天你不感冒就是奇迹,不谢谢我屈尊来陪你么?”江燃焰还是那么爱打断游曳清的话。
但实际上,游曳清压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他不会说,因为身边朋友少,贺青山家庭幸福美满,也用不着他去安慰。
但江燃焰看起来也并不需要安慰。
“我都把家底告诉你了,你不打算向你债主交代一下自己的故事?”
游曳清瞳孔缩了一下,很快又往上随意地拉了一下被褥,平淡道:“我又没什么故事。”
“那就扣钱了,”江燃焰喉咙里发出笑音,“要是满足了我的好奇心,就加钱。”
游曳清:……
他先心里骂了江燃焰几句神经病作为单方面的前提条件,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学着江燃焰刚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几年前我妈跑了,我爸就变成现在这样的混蛋了,赌博酗酒家暴。”
他顿了顿,继续说:“满足好奇了吗?”
“还行,就是情感不太到位,”江燃焰打了个哈欠,玩笑着说,“饶你睡觉了。”
“等等。”游曳清最终还是没忍住。
他开口之后貌似能察觉到对方在黑夜里少见地一愣,出乎意料地问:“怎么?”
“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你送的早餐。”
他鬼使神差道。
一道微弱的月光此刻刚好从灰沉的窗户外射进室内,隔在两人之间。
游曳清忘了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冲动说出这句话,只知道心里涌上了难言的情绪,脑子一抽就讲了出来。
后来江燃焰貌似没有回答,应该是没听到或睡着了。但是哪里会有人能做到秒睡?
清晨六点游曳清躺在床上,断片似的想起昨晚那些煽情的言语,不禁把眉头皱得老紧。
两个大老爷们儿,互相讲那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家庭情况……
现在的游曳清心底只剩下难堪,以至于有些忽略了嗓子的疼痛和头部滚烫又眩晕的感觉。
等他迷迷糊糊又睡了半小时再次醒来,身上发烧感冒的感觉就被放大了。
翻身一看,床边已经干干净净,昨晚还在这里睡觉的江燃焰不知何时跑了。
果然,大少爷昨晚就是拿他取乐呢,指不定等他刚睡下就跑回自己家舒舒服服睡觉去了。
游曳清无声地下了床,刚洗完漱回到卧室穿好衣物,手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的正是撒丫子跑了的人。
他黑着脸刚一把电话接通,那边就立刻开了口。
“醒了?重新躺回去吧,你病的不轻。”
“什……”
“等我一会儿。”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游曳清敢保证这是他这辈子打过最短且最没用的电话,因为——
游曳清正坐在床边发着愣,房门就被推开了。方才还在电话里的人,现在身披着微弱的晨光出现在他眼前。
江燃焰穿着黑色的运动服,额角有些潮。他把手里的一个袋子放在床头柜上,又把另一个纸袋中的保温盒掏了出来,打开的时候里面冒着热气,应该是早餐。
游曳清瞥了一眼,里面没有校门口的牛肉饼,也没有带蘸料的茶叶蛋和甜牛奶,而是一碗小米粥,和令人熟悉的一小盒手切鲜橙。
“想吃我带的早餐,你也得有那个条件,但目前看你这病了的身板,就吃点淡口吧。”江燃焰不咸不淡地说着,把粥递给他。
游曳清:……
看来昨晚的话还是被江燃焰那货听见了。不过,对方的意思是之前的早餐确实是他给自己送的??
“你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还出汗了?”游曳清随口转移着话题,却没成想问出了两句更糟糕的话。
江燃焰在床边坐下,挑着眉说:“大概就是你梦呓着说自己头晕的时候吧,我顺便出去晨跑,给你带了药,还帮你把假请了。”
游曳清烫的有点厉害,不怎么有胃口,喝了半碗粥就放在一边了,听到对方的话后抿了抿唇。
“别冷脸了,吃药成么?”江燃焰起身越过游曳清,手够到了床头柜的袋子,取出了里面的药和一只保温杯。
他配好了一顿药的剂量,又找了杯子摸出一袋布洛芬用热水冲了,让游曳清先喝了这个退烧,再吃了感冒药。
游曳清全程不语,毕竟生病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因为他和江燃焰昨晚明明都在没有暖气的浴室洗了冷水澡,对方还睡的地铺,结果第二天自己发烧加上感冒,江燃焰却能活蹦乱跳地去晨跑??
江燃焰盯着游曳清喝了药,仿佛有读心术似的,慵懒地笑道:“常年锻炼加上饮食规律,身体素质强而已,你不用太嫉妒了。”
游曳清当机立断地骂了出去:“滚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