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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木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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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风途拉着明月,一会儿非要跟她道歉,一会儿又不停地表述心意,不让他说,他就委屈地认为明月讨厌自己,紧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吭哧吭哧地哭。

可惜了,若是在白天,或是点上支蜡烛,就能看见他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样了。

想当初他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稚气之时,那水汪汪的眼睛真真儿惹人心疼,虽说大概也是装出来的,可看得人心里那是又痒又爽。

如今他出落成了个大小伙儿,五官轮廓愈发深邃分明,那双无辜清纯的眼睛亦多了几分凌厉。

若是顶着现在这张脸,红着眼眶委屈地落泪,明月觉得自己多半还是会把持不住。

迷迷糊糊做起春梦,身上燥得难受,硬生生给自己燥醒了,睁开眼却看见张倒着的脸。

“你睡觉怎么哼哼唧唧的?”

明月一抹唇边,爬起身来,“洗完了?咱回。”

“嗯。”风途将之前系在河里的鱼篓伸到她面前,“看,河虾,回去烤些小食给你佐茶。”

只是二人如今哪里有茶可饮?明月问他:“你在哪儿买的茶?”

风途得意道:“有甜叶菜。”他伸出另一只手,手里抓着一把刚洗过还带着水珠的野菜。

明月仔细瞧了瞧,确认是野菜,他没有神志不清错采什么羊粪蛋之类的回来。

不过烤虾配甜叶菜汤?明月怎么想都觉得不搭,“算了,我觉得不合适。”

昨天他还说会听话,今天就不听话地煮了甜叶菜汤,又做了烤虾放在明月面前。

“你既不想搭,那你选一个,另一个归我,这样可行?”

明月毫不犹豫抱走了烤虾。

虾是在一块平且薄的不规则石板上烤的,若是放些油更像是煎了。

可惜家里除了一小撮讨来的盐巴,没什么其它可以调味的东西,明月也不许他做饭时放她的宝贝獾油,所以吃起来有些无法掩盖的土腥味。

其实比起用獾油给他涂手,他更愿意拿来做饭用。

毕竟手总是要变糙的。

吃着吃着明月有些犹豫:这真是虾,不是自己出现幻觉看走眼了吧。

她捻起一枚,顶着阳光去看,烤虾黄白泛红的身体弓着背,须子长而弯的翘着,不是看走眼。

“怎么,怕我下毒?”风途凑到眼前,“你现在就是求着我下毒,我也弄不来。”

“你前两天不是下的很成功?”明月看了他一眼,见他头顶彩蝶飞舞,随即别开目光看向别处,生怕那些蝴蝶变成一个个脑袋。

风途以为她恼了自己,闭上嘴委屈巴巴地抱着碗走开了。

天色渐暗,屋里逐渐变得黢黑,风途眼前却流光四溢。他躺在床上,好玩地看着一只只鹤从眼前飞过,忽感觉身下床板微沉,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动,有人躺在了自己身边。

风途吓得一动不敢动,“你做什么?”

明月没声好气:“你不是害怕,非要我跟你一起睡。”

风途纳闷,“我什么时候说了?”

“昨天。”

风途如临大敌,“我不记得了,你快下去,咱们现在是兄妹,你有没有一点礼数?”

“礼数?”明月轻轻一笑:“昨天的事不记得,以前的事总记得吧,是谁曾经爬上了我的床,求着我——”

话未说完,就听风途怪吼一声,紧接着越过她跳下床,夺门而出。

明月愣住了。这又吼又跑的是什么意思?翻脸不认人啊。

她随后跟了出去,见他也没跑远,就在墙边蹲着。

“你怎么了?”

“我没事。”

明月弯下腰凑到他面前:“不像。我知道了,你在害羞。”

“没有,我从不害羞,你快睡觉去吧,别烦我。”他说话耍起小性,起身先回了屋,留明月一人怔在门外。

清晨,明月在灶棚烧水的时候,听到屋门打开,一抬头正与风途四目相对。

“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明月说着,将方才烧好的水递给他,“我已经喝了两锅,这是给你烧的。”

这一日,二人除了吃饭喝水找地方“撒野”,其余时间都各自在床上待着。

说来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又没什么添置,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就连装作忙碌的样子都没机会。

所以次日天刚亮的时候,风途就迫不及待跟着刘柱去木工棚,都没与明月说一声,还告诉刘婶明月在睡觉,若是来问有没有见到自己,请跟她知会。

不想,今天饭间来送饭的不是刘婶,而是明月,原本好不容易在锯木声中平静下来的心思,又焦灼起来。

不过他焦灼归他焦灼,明月可放松得很。

太阳大剌剌耀在当空,天气又热了起来,刘柱光着膀子在刨木花,手臂上一绷一绷的肌肉看得她根本移不开眼,更别说去打扰,提着篮子只顾在棚外愣愣观赏。

实际上刘柱与她同年,是个刚熟透的男人,模样虽说不是她见过的男人里最好看的,甚至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倒也算周正,有种恰到好处的质朴的憨实,像牛,像白日里勤勤恳恳,到晚上横冲直撞的牛。

可惜,她是个逃犯,若她是生长在桃溪村的姑娘,定会将这头牛牵回家。

反观风途,倒是她喜欢的模样,可他的性子反复,人又怪的很。

以往他说话虽然也不敞亮,但至少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明媚的。而现在不是躲闪,就是莫名其妙带着些傲劲儿,说些口是心非的话,明月不喜欢。

见她仍盯着刘柱的身子发呆,风途终于忍不住了,撂下刨子,直走过来将她手里的饭篮子一把接过,特意提高声音:“刘叔,刘柱哥,吃饭了。”

刘柱这才有所注意,见明月和他一块走过来,忽然羞了脸,侧过身去拿搭在栏杆上的衣裳,“刚刚我没看见你来。”

“无妨,我也刚来。”

等他们吃饭的时候,明月观摩起木工棚里的物件。

刘叔的工具还真不少,各种锯子刨子凿的刻的,墨斗量尺应有尽有。两个年轻人负责需要体力的粗活,刘叔则负责画线和雕刻纹样之类的细工。

一旁放着的一扇衣柜门已初具雏形,看样子,刻的该是“喜上梅稍”。

等他们吃完饭,明月收拾了碗筷要回去。刚走出木棚不远,又被追来的刘柱叫住。

刘柱伸出藏在背后的手,拿出一只木簪来,“这是我抽空做的,你喜欢吗?”

木簪通体顺滑流畅,如一道欢快的小溪流淌过手心。簪首,一只灵动的小鹿昂着脑袋,在眺望远方。

“很漂亮,柱子哥手艺真好。这是檀木吗?”

刘柱紧张期待的神色一瞬间笑靥如花,“你认得?这是我用一块留了很久的边角料专门为你做的,你喜欢就好。小时候二叔偷偷带我去林子深处玩儿,我在河边遇见一只正在饮水的鹿,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鹿,它很灵性,很美,比爹手下雕琢出来的还要美。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想到了它。”

他说着,脸色越发红润,“我去忙了,你路上小心。”

明月拿着簪子,看着刘柱迈着轻快的步伐频频回头,心情却有些沉重。

她知道,自己是狼是虎,偏偏不是他口中高洁优雅的鹿。

而曾经,风途也送过她一支簪子,那时她还不了解其中意味,只是觉得好看又精致。如今这一支,她已清楚其意,是断不能收的。

晚上风途回到家,看到明月又在劈柴。

其实他知道刘柱做发簪的事,可以说他是亲眼看着一块木头逐渐变成一支精美的发簪。若非之前二人中毒,今天这一幕早两天就该发生。

之前刘柱还请他隐瞒,他答应了,尽管他不是没想过半夜偷出来仍火炉里烧了算了,但终究是忍住没有这么做。

所以白天的时候,他是期待着明月拒绝,期待从刘柱脸上看到失落的神色。

然而并没有,刘柱愉快地回到棚里,还冲他笑。他知道那是一种喜悦的分享,但还是下意识把那当作挑衅。

此刻,看着明月,他问:“你喜欢他吗?”

明月没法回答。若说喜欢,太过草率,若说不喜欢,那这些日子以来梦里的身体又是谁?

她很确定,不是她的倒霉前夫。

在他们刚分开的那段日子,她不是没有梦见过他,只是每次在梦落幕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次数多了,她开始抗拒梦见他,以至于想要在梦里杀了他。

一开始很难,她没法对他动手,只是陪着他一遍遍重复着二人最初的美好。

直到那一天她厌倦了。当对方再一次将明月的手轻轻按入自己怀中时,明月的手心忽然出现了那把名唤“花影”的刀。

长刀穿透了他的身体,那双依旧温柔的桃花眼不解地看着明月,懵懂而空洞。

“谢谢你陪我这么久,我们就到此为止。”

紧接着明月一掌将他击碎。

那之后,他很少再闯入明月梦中。有时看见他,也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或是拿着本书认真钻研,或是提笔在习字。

再后来,角落里的人变成了一团黑影,直到空空荡荡,不复出现。

师父说那把刀能斩断一起,原来是真的。

见她飞了思绪始终不答,风途又开口说:“我不是要给你们捣乱,若你真心喜欢他,阿兄会为你送亲。”

明月看向他,微微而笑,没有回应。

她受不了风途曾经无端的热烈,也不喜欢他如今别扭的口是心非。

明月说不清自己现在对风途究竟是何种感情,诚然他是此时此地唯一了解自己过去并参与其中的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保持着一种旧日的默契。

只是尽管她努力地想要放下芥蒂与他重新相识,但当对方的举动出现一丝故态复萌的苗头,明月打心底里就会感觉到一种抗拒。

可若非要说风途如今又做错什么,明月说不出来。

欺骗桃溪村的村民算错吗?但他也只是想有一处栖身之所,并未伤害旁人,除了刚开始哭爹喊娘张扬了两天,迄今为止还算安分。

若他能如此安分一辈子,也不枉自己当初违背本性的选择。

这下风途真的忍不住了,追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好哥哥的戏码演上瘾了是吗?”

手里的斧头狠狠嵌进木桩之中,明月看也不看他,一扔柴火,起身回了屋。

屋外,某人沉默着将斧子拔出,接续过她的劳作,像泄愤似的,一段劈成两半,一声接着一声,又狠又用力,一种没有言语的埋怨与痛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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