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你认真的?”
“闭嘴吧。”鳌洋不耐烦地嗤了一声。
“妈呀起猛了,竟然听见您老人家劝人从良了!”宋予损起人来毫不留情,“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鳌大少吗?当初上天入地的劲头哪去了?果然有了娃就是不一样哈!”
鳌洋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眼前的宋予仿佛和多年前的自己无声重合,令他情不自禁地想着,是不是因为童朗死的太早,而他又做了不好的示范,宋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如果不是因为十九岁的他向她伸出了第一只手,二十八岁的他向她递出了第一支烟,她是不是就会像其他女孩一样,有一份平凡但稳定的工作,远离鱼龙混杂的声色场所……
“您这什么眼神儿啊,怪瘆人的。”宋予缩着肩膀抖了抖鸡皮疙瘩。
鳌洋从回忆里抽身,把没抽完的香烟碾在烟灰缸里,端起那杯“在火星流浪”一饮而尽。
“那小子什么背景?”
“谁?”宋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你说他啊,”她漫不经心地道,“就是个眼科医生,没什么特别的。”
“哪三个字,发给我。”
宋予抽烟的动作一顿,“没必要吧,又不是啥大事,你还要调查人家祖宗十八代啊。”
“你了解他吗?家里几口人?父母做什么的?名下几套房?有没有欠款?”鳌洋本来是来散心的,没想到来了之后竟然更糟心了,“屁都不知道就敢学人领证,是有脑子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宋予耸了耸肩,一脸不以为然,就算柯奕烜真的欠了百十来万的债务,对她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你们这些老年人啊,就喜欢自寻烦恼,明明可以套个公式就可以解决的事,非要用微积分线性代数去算。瞅瞅人家,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多好的一个青年才俊呐,他都还没嫌弃我这个没房没车没积蓄的小老板,还轮得到我去嫌弃他?”
“再说了,甭管他是亿万富翁还是老赖,家里是挖矿的还是卖煎饼的,他都很喜欢我不是吗?日子和谁过不是过,旁边睡的谁不是睡,能活几年都不一定呢,想那么多干啥,及时行乐就完事了。”
她一遇到熟人就容易掏心窝子,话匣子打开关都关不住,到最后更是连亚里士多德都搬出来了,鳌洋被吵得烦不胜烦,索性换了个位置,自斟自饮去了。
宋予一个人叭叭够了,这才注意到身边有人挂机,她划拉着高脚椅凑到鳌洋身边,开启好奇八卦模式。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和蕊姐闹别扭啦?”
鳌洋爱搭不理地嗤了一声,连眼神都懒得给。
宋予撇了撇嘴,“就您老人家这性子,也不知道蕊姐怎么受得了,怕不是又给整抑郁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鳌洋把玻璃杯重重砸在台面上,眼神狠得能吃人。
“我又没说错,她生完熙宝本来就产后抑郁,现在熙宝好不容易长大了,你不抓紧时间和她享受二人世界,反而一个人跑出来度假,这事搁谁身上受得了?”
“你以为老子想来?”
“腿长在你身上,难不成是我绑你来的呀。”
鳌洋眉毛一拧,像只被幼崽抓伤了脸的雄狮,无能为力但是狂怒,“要不是她把密码换了,老子能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看看老子这副德行,像是出来度假的吗!”
宋予很是缺德地大笑出声,她早就看出来鳌洋是被赶出家门的,哪有人出来旅游提个公文包连换洗衣服都不带的?她刚才那样说是给对方留面子,如果直接戳穿,肯定又要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她忍着笑意拿出标准PUA话术,“不管怎么样,蕊姐肯定都是为了你好,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硬着头皮服个软道个歉不就没事了嘛。”
“狗屁。”鳌洋冷嗤一声,“她连我号码都拉黑了,老子头皮再硬能找人把门撬了?”
“这么严重哇?你究竟犯啥天理不容的事啦?”
“还不是她没事找事!非要让老子戒烟戒酒!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老子,难道不知道老子就这点爱好?嘴上说得轻松,她咋不让我去医院把肺摘了!”
以鳌大爷四十七岁的“高龄”,烟龄酒龄至少近三十年,全部戒掉不亚于要了他的命,但是在宋予眼里,这还真算不上啥大事。
“我还以为怎么了呢,不就是让你戒烟戒酒么,反正这两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每次少喝一点少抽一点,日积月累形成习惯,慢慢不就戒掉了么。”
“……”
“这世上不外乎两种人,一种你在乎的,一种你不在乎的,你当初可以为了她金盆洗手,现在为了她戒掉烟酒又算得了什么?说到底,蕊姐是因为在乎你,又不是想要害你。”
鳌洋发现,每次只要一说起别人的事,宋予总可以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知道是因为他老了,还是因为宋予长大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以前的那股狠劲,变得优柔寡断、怨天尤人起来。
比起现在的他,宋予倒更像是以前那个说一不二,为所欲为的鳌大少。
“啥破玩意儿,难喝死了。”鳌洋把身边的酒和烟一把推开,仿佛这样就可以戒掉它们,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叫了个车,穿好风衣外套往酒吧外走。
宋予拿起手提包跟上,“慢点,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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