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
然后,大门打开,又重新合上。
红色的地毯之上,只剩下,身着红衣的自己。
王红叶依旧回想着,刚才的战斗。青鸾那漆黑的可怖的眼神,那娴熟的刀法,和自己相似的动作,又略带变化,略有不同。还有那一句“我知道”。
知道什么呢?
“小妹,你受惊了?”王滶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思考。
“不,我没事。”
王红叶转身,走向台上的座位,“滶兄,我自作主张,就让你这个节目这样结束了,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
没关系?她看着王滶,对方脸上堆着笑,但是她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一丝恼怒与愤恨。
“我们继续喝酒?”
她坐下,端起酒杯,看向全场,“皆さん、楽しみ続けてください!”
饮下。
安静的大厅,又再次被喧闹声包围,再次变得热闹,嘈杂,混乱。
然而王红叶依旧在沉思。
特别的人……她暗想,你身上的谜,真是越来越难解了。
“小妹,你们先……先继续玩着。”
“滶兄,您要去哪?”
“呃……”王滶站起来,身体摇晃着,一双眼睛早已带上了血丝,说话时,那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我……我得去……解个手。酒一定是喝得有点多了。”
“这样,我叫手下人带你去。”
“不不不,不用,不用。我知道在哪……”
他迈开脚步,走下台阶,穿过红色的地毯,走向大门,“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
王红叶看着那扇门再次被打开,又被合上。眉头皱起,听到这三个字,感觉很奇怪。
你又知道什么,毛海峰?
黑暗的牢房。虽然蜡烛重新点起,但是,依旧黑暗一片。
(嘿!)
干嘛?
(一个人吗?)
废话。青鸾想着,环顾四周,根本就没有别人。那些看守把自己关在这里,锁上镣铐之后,就走到外面去了。你又干嘛来烦我?
(一个人的话,趁现在没人,赶紧溜啊)
跑?
(这里挺黑的,干嘛不跑?)
我被锁着呢。
(那有什么关系,想跑的话,这种锁链根本不算阻碍)
……
(是不是不想走?)
……
(想留下来?留在这艘船上,留在她身边?)
……
(哎呀呀,姐妹,搞清楚状况呀,人家不是——)
“我知道!”青鸾低声地吼道,“别再来烦我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你应该说,我想静静才对)
(不好笑的烂梗)
“滚啊你!”
(好吧好吧,你待着吧)
(唉,别说我一点机会都没有给啊)
什么意思?
这熟悉的一句话,令青鸾登时警觉。她询问,然而脑海内的声音却没有回答。
喂,什么意思啊?
喂——
一点机会都没有给?青鸾,那女人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武器呢?她握着奇怪的武器,看着自己,问。
有什么未知的危险,等待着我,等待着我们吗?
“咔嚓……”
门,被打开了,外界的火光,再次照射进来。
门框中,出现了一个人的剪影。青鸾抬头,却发现并不是自己预想会看到的那个人。
是一个男人,刚才好像见过的……
门再次被合上,她还未能看得清男人的面孔,只看到他一步步,向着自己走过来。
青鸾本能地试图防御,然而,双手被镣铐牢牢锁住,钉在墙上。自己根本分毫不能挪动。
“你,你是谁?”
“角原义空——”
谁?
角原义空,那个倭寇。自己记得这个名字,但,但他刚刚明明已经被自己杀死了啊。
青鸾还记得,自己看着他头颅破裂,鲜血沿着面颊留下,划过睁大的双眼,落在红色的地毯上又无影无踪的场景。
可是面前的人,怎么又……
“角原义空,你记得他吗?”说话的人,嘴里带着浓浓的酒气,脚步踉跄,“你知道他是谁吗?”
“新当流——”
“人家是松浦大人的重要家臣。是派来监督我们队伍的大人物!”自己的话,直接被对方打断,“大爷手下的日本人,一大半都是松浦大人的部队,乘的船,火炮,货品,哪一样不得靠着人家给,我抢到的货,拿的钱,都得分人家一半。他家里的重要人物,平时都得好好伺候着,跟伺候佛爷一样。吃的是最好的东西,住的是最好的房间,有什么安排吩咐,半点不敢违抗,只得乖乖听命。可现在呢?”
“被你直接一刀打死了!”
“啪——”
青鸾感觉自己的脸上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你崽子的,给大爷添了多少麻烦,你知不知道?”来人依旧怒吼着,又对着她的腹部给上一拳,“回日本,得怎么跟人家解释啊!”
更多的拳脚,冲着自己打过来,踢过来。身体,头,眼睛,双臂,双腿,没有一下逃过去。被狠狠地打击着,疼痛着。青鸾被铐在墙上,完全无法防御,对于这一番攻击,只能默默忍受。
“唔……”她轻轻地哼了一声。这种打击,相比较这些天来的折磨,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是,疼痛依旧是疼痛,青鸾挨着这一顿打,忍受着对方的一顿怒火,忍受着这浓厚的难闻的酒气,她心里在思考,试图想明白,现在这是个什么状况?
面前这个男人,听嗓音应该就是大厅里,坐首座上,那个看起来像个首领的人。自己杀死的那个倭寇,柴门义空,应该就是他靠山家里的一个手下,还是个很重要的人物。所以,自己现在就要受这一顿气了。
她好像有些明白,刚刚脑海中的声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随便吧……
青鸾就这样,忍受着折磨。她感受到腹部传来的一阵阵疼痛,感觉头嗡嗡地发疼,那一下耳光引起了自己的耳鸣,她感觉头脑更加眩晕。因为之前的体力消耗,和这些天来的拷打,身子已经极度虚弱,恐怕此刻自己就是双手解放,也无力还击。
随便吧,就这样了。挨一顿打也不会怎样的……
那个人就这样,不停地打着,踢着,咒骂着。黑暗之中,烛火飘摇。
“呼……呼……”
他似乎打累了,停下了手脚,喘着气,望着自己。
“怎样啊,俘虏?连叫都不叫一声,真是够硬气的啊。”他转身,拿起放在一边的藤鞭,“我就不相信你不怕疼。”
要上鞭子了吗?也行啊……
“咳。”
青鸾感到喉咙有些发甜,随即咳了一声,感到嘴里咸咸的,应该是吐血了,随便。
不管受多少打都好,不管是拳打脚踢,还是鞭子,夹棍,钳子,烙铁。这些天来,自己早已被折磨遍了,眼下的这一场,根本就不算什么。
“啪——”
第一下,抽在自己的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青鸾感到手臂,肩膀一阵痉挛。她依旧咬紧了牙关,不愿出声。
第二下,第三下……藤鞭落在自己的肩膀上,躯干上,脸上,如雨点一般密集,但那一切,只不过是在早已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的身体上,增加了一些新的痕迹。她忍受着这熟悉的疼痛,至少,在□□的疼痛之中,自己可以分心,可以不去想那些更加伤害自己的回忆。
所以,继续打啊!
“继续啊!”她大喊着,“倭寇,不管你怎么打,我都不会叫痛,不会反抗,不会投降,不会低声下气地向你求饶的!”
“王八蛋!”
来人一把扯住她的衣领,怒吼,“就剥了你的衣服,细细地打死你丫的!”
等——
青鸾正要叫喊,但是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预备的请求,又再次被咽下喉咙。
早已破败不堪的青色衣衫,被扯开。
停滞住的动作……
这不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情吗?
青鸾想,自己不是应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吗?只是,直到如今,真正面临这一情况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依旧是那么惊慌失措。
“你……你是个女人?”
唐小姐,其实我是个女的。曾经,自己鼓足了勇气,才能够说出的这句话,才能够吐露的秘密,换来的,只有对方一个简单的微笑,一句简短的答复。
她回答……
“你是个女人!”
被拉扯的衣衫,所有的掩饰褪去,真实的身份,真实的性别——生理性别,旁白,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这样纠正的吗?怎么不说话了?
所有的软弱,无助,脆弱涌现。
“哈,女人!”
她听到,面前侵犯者的声音,不再那么凶狠,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无所顾忌地打量着自己,兴奋的眼神,周身散发的酒气,喉咙里滚动的低沉笑声,这一切,都让青鸾感到恐惧。
衣衫被拉扯,空气变得沉闷,燥热,弥漫着的酒精味令人不适。
她想要喊叫,想要求饶,想要呕吐,想要反抗。但是始终都没有任何动作。青鸾知道对方在做什么,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折磨。但是她还是没有任何举动。
因为她也知道,反抗,求饶都无济于事。唯有抵制住内心的反感,默默承受一切折磨。那样至少还能够为自己留下一点无用的气节,唉,除此之外,还能够做什么呢。
“反抗啊,求饶啊!你刚才不是很硬朗的吗,女人!”
“……”
或许,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更好一些。唱首歌吧,在心里唱首歌,转移注意力。
她想着,感觉室内变得明亮了,一束光,让她看清了面前人的容貌。
那令人憎恶的,恶心的笑容。
我的脸上,一定是迷茫的表情吧。她想,算了,随便吧。
自己早晚不都要遭受这种罪吗?
只是,为什么直到现在,直到此刻,才会被发现……
为什么……
“滶兄,请放开我的俘虏。”
从对面,从那个人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人回头,青鸾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门外的光,照射进来,她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
但是无须看清,她很清楚,那个人是谁。
是她,她回来了。
“小妹,你的俘虏是个女人。”
王滶回答,脸上依旧是恶心的笑容,“拷打了这么多天,你都没发现吗?”
“这不关你的事。滶兄,你喝醉了,现在放开她。”
“不,我这可是在帮你审讯。”他重新看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相信我,我的审讯方式,绝对管用——”
“呯——”
一声雷鸣般的巨响。
青鸾看到,距离自己头部不足一尺的墙壁上,溅起一阵火花。同时,也感觉到,那双讨厌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小妹,你……”王滶回头,看见她手中的武器,看见青烟飘散。
“我。”
王红叶站在门口,双手握着火铳,枪口的烟仍未完全散去。她将已经无用的枪扔到一边,抽出腰间的佩刀,“别喊我小妹,毛海峰。你不姓王,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不是我父亲的儿子。”
“刚才那一枪只是警告。放开她,不然接下来场面不会太好看的。”
王红叶说着,向旁边让了一下,手中的刀指向门口,“联欢会结束了,你的人都已经在甲板上等着。立刻滚出我的船。”
王滶——毛海峰犹豫着,然后,向着门口,向着王红叶走去。用愤恨,恼怒,以及恐惧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就这样走了。
牢房内,只剩下两个人。她,还有自己。
青鸾依旧被锁在墙上,身上的衣物,已经变成了破败的布条,长裤也被褪去,全身上下,再没有一丝遮掩。
她看着王红叶朝自己走过来,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