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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友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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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星期一,清晨。

那家位于西方人居住街区的教堂已敞开门扉。今日有一场洗礼圣事,受洗者为城中菜贩的女儿,日本人,父母均为教徒。她年满十岁,已确定了入教的念头。

洗礼池中已注了清洁的水。

单独一人的洗礼仪式并不常见。只是上一次才过不久,近日又并无其他教友为各自的子女提出申请,所以负责日程规划的西尔维奥执事只得单独安排这一场。

这位女孩的父母,以及她的父母邀请的亲戚好友已到场就座,同样的都是教友,人并不是很多,第一排都没有坐满。每个人都穿着整齐,不时有人向这对夫妻道贺。

唱诗班的孩童们也穿好了白色的礼服,站立在一旁,都是和这位女孩年纪相仿的孩子们。

蜡烛点起,火光闪烁。映照那树立起的十字架。

一下清脆的敲钟声响起,时间到了。

唱诗班开始咏唱。

一列队伍走入教堂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小童,而后,便是两位主事的神职人员,神甫与执事,身着白色法衣,手执法器,迈着庄重的步伐,向着洗礼池行步。

跟随在后的,是那位女孩。她也穿着白色的衣服,抬着头,目光不时朝着两边的宾客望去,在双亲的身上,停留得要更久一些。她看起来有一些紧张,有一些局促,有一些不安,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庄严场合,身为主角,身为注视的焦点,还只是一位十岁的小女孩,自然会有些怯场,尤其的,她独自一人。

洛伦佐神甫和西尔维奥执事走到台前,转身面对宾客。

咏唱的歌声停下,场内寂静。年老的神甫开口,用他沙哑低沉的嗓音,念诵了一段经文。然后,他召那女孩来到面前,问了她那些应当询问的问题。

用的是西方的语言。

女孩回答。

用的是东方的语言。

这整个过程中,执事都代为翻译。

而后,全体成员起立。咏唱,又是一段经文的念诵,接着,执事带领那女孩来到十字架前跪下,进行忏悔。

神甫进行代祷。

他们走向洗礼池,神甫迈步,踏入池中,水没过腰间。女孩也在执事的引领下步入池中,宣读誓言。

神甫伴随着经文的念诵进行施洗。他托着女孩的后脑,让她向后仰去三次,没入水中。

一段祝福。

短暂的离场,更换干净的衣袍后再返回。

进行圣体圣礼。

烛光,照耀着室内,照耀着十字架,照耀着十字架上的圣人。

伴随着咏唱的歌声,整个流程结束。

那对夫妻,女孩的父母上前,宾客们上前,他们向两位神职人员表达了谢意,他们离开了教堂。也许还会有一场专门的聚会庆贺,但那已是另外的事情了。

唱诗班的孩童们散去了,小童也离开了。

地板上还带着水渍。

洛伦佐神甫一直挺直的腰板,也终于在此时才再度弯下来,他佝偻着腰,倚靠着座椅背,站立着歇息。

低着头,合上那双四周遍布皱纹的双眼。

“神甫,您状态还好吗?”

送走了教友,此时返回,站立在一旁的执事询问,这位年轻人还是同刚才一样腰板笔直,同老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您是否需要休息一下?”

“我想是的,西尔维奥弟兄。”

神甫回答,望着地板。他轻轻地摇晃着脑袋,轻轻地叹息一声,“我想我的确是老了,过去履行比这更加繁重的任务,我也不曾觉得如何,然而如今我的身体状况却不似当年。现在是炎热的夏季,但我此时却觉得寒冷。我的确需要去卧室休息片刻。”

“好的,神甫。”

执事点了点头,回答,“我会留在这里照应的,请放心。”

“唔。”

洛伦佐神甫拍了拍他的手臂。

“只是还有一事需要劳您指示。”执事望向前厅门口,“方才我在外面又遇见了冈田姊妹,她又来了。”

“关于此,西尔维奥弟兄,我想我昨日已对她说得很清楚了。”老人抿了抿嘴,看起来有些不满,“冈田小姐为何如此执着?她听不懂我的话吗?”

“不,神甫,您昨日的话,她完全明白,对此也没有异议。所以她今天在栅栏外等候。”执事在一旁解释,低着头,话语中略带迟疑,“……这次来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什么?”

“她带了一袋银币作为捐款,希望我们能够接受。”

“捐款?以前也有这样的事情吗?”

神甫看了他一眼,眉头皱起。

“是的,每次都是,她声明过那是以她和威斯克斯的名义捐赠的。”

“你们会收下吗?”

“会的,里卡多神甫过去会接受这笔钱款。但是如今,神甫,我想我有必要来问您的意思,您如何处理?”

“我拒绝。”

沉默了片刻,洛伦佐神甫回答,依然弯着腰,低着头,闭上双眼摇了摇手。

“神甫,何必如此?”

这答案似乎已在执事的预料之中,但他还是面对老人,试图表达一些观点,“我知道她们不是天主教徒,但这毕竟是善款。对我们的育婴堂运作是很有帮助的。”

“因为有利,便要我们为之妥协吗,西尔维奥弟兄?”

老人瞥了他的同伴一眼,“我拒绝,不仅仅是考虑到观念的问题。这钱是一笔不义之财,威斯克斯是一个什么样的商人,我以为你应当清楚。她从事的是什么样的一种买卖,你也应当清楚。”

“神甫,我知道您所指的意思。”

执事在老人严厉的目光压迫下,不免感到有些窘迫,说话开始犹豫,“但是,嗯,冈田姊妹曾经对我们说到过,这其中的具体情况比较复杂,或许——”

“性质始终是不变的,西尔维奥。那始终是一种违背了义理的犯罪。”洛伦佐神甫面对执事回答,话语声苍老沙哑,但响亮清晰,透露坚定的决心与不可动摇的意志,“里卡多弟兄有他的判断标准,我也有我的。以我的标准衡量,我决不允许这带着罪恶的钱财玷污我们神圣的教堂,我们的育婴堂,以及我们的学塾。”

“……既然如此,我听从您的吩咐。”

西尔维奥执事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那么我应当如何对她回答?”

“不必对她说那些道理了。就说,我理解她的好意,但我选择拒绝,就这样吧。”

老人望着地面,“对于像她和威斯克斯那样的人来说,讲道是不起作用的,改变不了她们的想法的。”

“是。”

“没有别的事情,我想我必须要去休息片刻了。”

洛伦佐神甫说着,弯着腰,朝后堂走去,在十字架前驻足停留了片刻,似是低声祈祷,然后迈步。年轻的执事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他弯着腰,步履蹒跚,双手微微颤抖的模样,感觉心中沉重。

继而又望向前门,同样感觉沉重。他被夹在矛盾对立的双方之间,感觉左右为难。当然,他必须服从上级的指令,但他也无法让自己态度坚决地拒绝一位至少看起来十分虔诚的教友的好意。执事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矛盾,他希望自己的信仰能够给予一个答案,给他指出一道明路。但具体的问题,还需要他自己去面对。

他又一次叹息一声,整理了一下着装,而后朝着门口走去。在他的背后,老人离开大堂,消失在转角的阴影之中。

早晨的港口已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满载的车马来来往往,码头上的人们劳作着,吆喝着,装卸货物,整理索具,收拾帆布,有的船在进行停泊后的收尾工作,有的则是预备出航。远处蔚蓝的大海上,天际线边,还能看见几个黑点渐渐靠近,那是到来的船只。

工人,水手,货郎,商贩,官员,许许多多的人,或者是熟悉的东方面孔,或者是陌生的西方面孔。但即便东方人,穿着打扮,语言动作也不尽相同,也来自不同的国家,属于不同的民族,西方人也同样如此。各种各样的服装,各种各样的话语,各种各样的肤色体态,混杂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

向着南边走去,眼前可见的陌生面孔越来越多。船只的样式也越来越陌生。最南边,并排停靠了四艘西方货船,桅杆高高,船肚鼓鼓的,其中两艘的舷边漆成红色,另外两艘则是漆成黑色。这四艘船规格也不尽相同,大小不一,只是在船身旁,书写了大大的船名,外国的文字,看不懂。

相对其他地方的热闹来说,这里有点冷清,毕竟,最南边,边缘地带总是如此。

这其中有三艘船,从甲板上斜着伸出长长的木板,作为上下船的通道,但是最后一艘,舷边漆黑的那艘却没有。

曲秋茗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Rachel,拉谢。”

那个尖脸女青年,自称为守宫的向导,带着她和夏玉雪,从这几艘船的面前一一经过,在第一艘,漆红边的船前,她指着那舱壁上的文字,念出声,“停在这里的四条船,都属于那位商人。这是其中一只。”

这艘名为“拉谢”的船和其他三艘相比要小一些,她们从它面前经过。

“Pallas,帕拉斯。”

第二艘船的名字,漆黑边。船体看来很结实,吃水很深,船上想来运载了很重的货物。在船壁两侧,开了一个个小小的方窗口,不知是作何用途。

“Judith,友弟德。”

守宫在第三艘船前停下,没再往前走,指着延伸至甲板的斜板对她们说,“你们要见的商人在这条船上。”

“那条叫什么?”

曲秋茗指着最后那漆黑边,肚子滚圆,躯体庞大的船,问。她发现那艘的船壁上什么文字都没写。

“我也不知道。”

守宫耸耸肩,“那商人从没提起过,似乎没名字。”

没名字的船,不开放的船。秋茗在心中暗自记下这特殊的细节。

“你会陪同我们和那位商人的交易过程吗?”

夏玉雪却似乎并不关心这些事情。

“我会做你们的介绍人,但具体的事情就不参与了。”女青年态度随便地回答,“那位商人有她的翻译,不需要我在场。并且,我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

“那么是什么工作呢?”

“花匠,我帮别人打理庭院,照顾花草,修剪树木。”她说着,带两人踏上斜板,“前辈,您还是别多问我的事情了,咱们各自都有活要干。”

“的确如此。”

夏玉雪也不关心这女子一直以来都有点问题的态度,跟随着走上去。

曲秋茗也跟在她的身后。

三个人上了船。

船的表面看起来很干净,除了必要的用具之外,并无他物,舷边悬吊着四艘小艇,三根高大的桅杆矗立在甲板上,船的后部耸起一层,两旁有带扶手的楼梯,那一层装了门,门后,应该就是船上长官办公起居的舱房。

船上并看见没有工作的水手,船上很安静,只有在那耸起的船楼栏杆边,可见一个人影。

“那位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商人了。”守宫对她们说,“我们去见她吧。”

她们走上船楼。

靠近了,在船楼上,果然也只有那一个人,倚靠着栏杆,背对着她们。曲秋茗四处环顾,没再见到别人,没见到她想着应该会见到的人。

远处,只有海浪的涛声。海上的风迎面吹来,空气中隐约有某种刺鼻的气味,那背对着她们站立的人,从脸边隐约看见一缕烟雾飘扬。

那人似乎没注意到她们的到来,或者只是不在意罢了。

“威斯克斯船长。”

守宫对那个人喊道,“我带交易人来了。”

面前的背影,慢慢地转过身来。

曲秋茗见到了这位商人的长相。一个西方女人,带着西方的长相,西方的肤色。白色的皮肤,很白,比她先前见到的那些西方水手的肤色还要更白,不同寻常的白,似乎从未受到过日晒风吹的影响,没有血色的苍白面孔,连嘴唇都只是淡淡的一点粉,和皮肤几乎分辨不出什么区别,抿起来只是一段平平的线,看起来就很刻薄的样子。

头发和眉毛则是金色的,同样很淡很淡的金色。额前分八字的刘海,蜷曲着遮掩住脸颊两侧,在海风的吹拂下,如同波浪般起伏。脑后的长发则扎成辫子,就同那些西方水手一样的马尾辫,同样弯曲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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