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也没多少。你们这些人有事没事就来找我要血,今天来一个明天来一个的,把我当移动血包使唤,就剩这么点。”
夏玉雪看着她手中的瓷瓶。
内心又产生和刚才相反的情绪。
失望还是满足?
“您今天来也是要血的吧,前辈?”
“……对。”
她别转目光,被这么直接询问,她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猜到了。”
对面人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将瓷瓶推到她面前,“拿着吧,苏老板说让我交给您。”
她看着桌上的器皿,没伸手。
“就……这样简单?”
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事情。
“还能有多复杂?”
守宫反问。
“你不问我拿血有什么用吗?”
“好像和我无关吧。”
“……也对。”
夏玉雪心中有个想法想问,但看着眼前人定定的神情,又没问。她终于伸出手,拿起那白色的瓷瓶晃了晃,听到其中液体的声音,感受到其中的重量。瓶子先前被守宫捂着,所以还带着点余温,渐渐消散,又令指尖发凉,“所以,嗯,就这样简单了?”
“唉,您别——”
“——我是说,你就这样……走了?”
夏玉雪双手握着瓷瓶,瓶中力量的涌动,让她感觉不安,“这……也太容易了一点,不应该这么容易的。我……我想走的时候可没这么容易。”
“您也想走?”
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她,看出她内心的矛盾和纠结,“哦,可以理解。怎么,苏老板不让您走啊?”
“她说,如果我走的话……”夏玉雪觉得那些事不必和眼前人提起,“……反正她不想让我走,给我开的条件很……多。”
“可以理解,您是前辈嘛。”
揶揄语气,配上一口烟,“工作比较重要。不像我就是一个实习生,可有可无。”
“或许吧。”
“您看我天天做的都是什么事呀。”
守宫又叹了口气,伸手向屋子里划了一圈,“收货送货,养花种草。唉,我当初可不是为了这种破事才工作的,这种事虽说不让我讨厌,但到底不是我预期的理想。”
“那你是想做什么?”
她问。
“当然是杀人喽。”
女青年一边吸烟一边说,“接接任务,四处跑跑,看风景。爬爬墙,甩甩飞镖,杀杀人。当个杀手,多有意思呀。”
“你很喜欢吗?”
夏玉雪盯着她,问。
“喜欢呀,您不喜欢吗?”
反问。
“……”
“哦,不关我事,对吧?”
“你杀过人吗?”夏玉雪又问。
“没。”
那双黑眼睛转了一下,“苏老板说等转正了才有任务。但,您看到啦,我还没转正。”
“杀人没你想象的那样有趣,这份工作也是如此。”
她盯着那双眼睛不放松,严肃地说,“夺取生命,对别人,对你自己,都不是好事。如果你真的做了,你会感到厌恶的。做得越多会越厌恶,然而到时候再想离开为时晚矣。”
“看到您的现状,我也能略知一二了。”
“……”
夏玉雪压抑住内心的叹气,继续说,“我认真的,守宫。别杀人。”
“收到。”
敷衍。
抽烟。
“算了,我也没资格在此说教。”她到底还是叹息了一声,目光别开,不再紧盯,“那么,以后想做什么?”
“没想好。”
守宫又一次把抽到头的烟丢掉,踩灭,但这一次没再继续点烟,怕是抽够了。
“没想好就走吗?”
“走了再想呗。”回答,“总要下定决心吧,一直拖着或许还真就为时晚矣。就像您说的,发现这工作确实讨厌,但又不得不做,走又走不掉,那岂不是很悲哀?”
“的确。”
她的双手紧紧捂着瓷瓶。
“我可能确实不适合这份工作吧,不像您。”女青年的手指点着桌子,“可不做这一行,又能做什么呢?我以后得好好想想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想。”
“的确。”
夏玉雪也在想。
屋内烟的气味依然弥漫。
“有钱吗?”
她问。
“有,苏老板开的工资还挺高的。”守宫笑,“至少后几年不用担心饿死了。”
“那么,的确有的是时间,能想一想以后的路吧。”夏玉雪也轻轻笑,笑中带着悲哀,“这挺好,你有机会去选你的未来。”
“您没有?”
“……”
又是沉默。
“好吧,那,就聊到这吧。前辈,还有其他事吗?”守宫说着,拿起桌子上那一沓文件竖着整了整,“没有的话,我得去把这些东西送仓库去了。钥匙收好。”
夏玉雪把钥匙收起来。
“还回来吗?”
“回来啊,我还有个人物品没整理呢。”
“花草怎么办?”
“又带不走,扔了呗。”
“这不是你种的吗?”
“反正它们没知觉,感觉不到痛,死了也没什么。不像动物,需要那种程度的关心。您要是想搬几盆回去就自己搬吧。”
“不了,只是看它们这样也有点难过。”
“我反正无所谓。”
“是吗?”
夏玉雪看着门外,院子里的那些植物。心想或许自己确实可以带一盆小的绿植走,或许孩子会喜欢。但转念一想还是作罢,这种程度的关心可有可无。
“您走吗?”
守宫站在她面前,出声打断她的内心活动。
“我……”
“暂时不走的话,走的时候带一下门哈。”
“行。”
“以后有机会再见啦,前辈。”
“前程似锦。”
夏玉雪看着女青年离开,步出门外,消失在视野中。
她暂时没打算走。
想在这再坐一会,再想一会事情。
屋内的烟味渐渐变淡,但还未完全消散。
夏玉雪坐在桌边,将捂在手中的瓷瓶拿到桌子上,放着,看着。
小小的瓶子一动不动。
她在犹豫。其实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自己今日来此,目的不正为此?
搞得好像还能有什么选择似的。
“真的没有?”
她低头看着瓶子,自言自语,“还能有多复杂呢,想要离开的话?如果下定了决心,做出选择,或许可以就这样简单。”
瓶子一动不动。
白色的瓶壁上,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缭绕黑烟。
“我也不喜欢这份工作,我也不适合这份工作,我也有足够的钱用于以后生活。并且,不做这一行,我也能做其他的事。我有目标,有方向,也有能力。那……到底是为什么,我就是没法摆脱讨厌的过去呢?”
“或许是因为,不像她,我的确是个前辈吧。”她自己回答,“工作了太久,已经没法离开了。过去没法那么轻松过去,未来也没法那么容易来。”
“也不像她,我确实杀过人……”
“……现在到最后的工作了,走之前,得把最后的任务完成。”
“然后?”
她问。
瓶子当然不会回答她,瓶子里装的血也不会。
室内寂静如初。
“算了,还想什么呢。”
下定决心,夏玉雪拿起桌上的瓶子,握在手中,拔掉瓶塞,内里猛地冒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熟悉的气味,“给这件事做个了结吧,已经拖了够久了。”
她抬起头,将血饮下。
“我从小就在城代所生活,家中的独女。母亲很早离世,父亲训练我家传武术,他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有朝一日能继承道场,甚至继承他的家业。在日本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人们也不是很容易接受。但父亲他一直坚持,面对上级、同僚、属下,矢志不改。他希望能够将我培养成为他心目中的武士。”
冈田片折一边说着,一边按摩着面前躺在地上的人的四肢,“但我另有想法。比起杀人的武术,我更喜欢救人的医术。比起我国的传统,我更喜欢外来的文化。十八岁的时候加入了天主教,就是在我们都知道的那间教堂受洗。二十六岁的时候我遇见了卡罗尔,然后,和她一起离开日本周游世界,改了宗。每次航行回到日本,我都要在这城中四处转一转,看看那些曾经的景象有什么变化。但我从没再回家,从没再见过父亲,直到昨日。他对我这个叛逆的女儿果然很失望。”
曲秋茗听着面前人平静的叙述,在一旁帮手,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觉得你很好,坚持自己的理想是很好的。”
想了半天,才说出来这一句。
“谢谢啦,秋茗姊妹。”医生笑了笑,“旧事无需多叙。虽不免伤感挫折,但我还是会继续走我自己的路。”
“嗯。”
“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转移话题,环顾四周,“这环境可真差,比奉行所还糟糕。可想而知,毕竟这里关押的都是军犯。”
四周,三面是阴冷的墙壁,没有窗口,只有厚实的砖石。靠过道那一面竖起粗木栏杆,窄窄的缝隙连胳膊都伸不进。牢门也是低矮的,低头弯腰,匍匐而行,方可进出。这里是监牢最里处,阳光照不进来的地方,四周黑暗,弥漫难闻的气味。
冈田片折进来的时候带了一盏烛灯,灯火微弱地摇晃,照亮躺在地上的囚徒。阿库玛的情况看起来和先前没有什么不同,昏迷的,呓语着的,那条断腿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灯光照着医生的脸,令脸庞蒙上一层阴影。
曲秋茗看着身边人专注如常的模样。
今天,她们来到此处,探监的请求得到了通过,不过必须要有看守陪同。看守的士兵此刻正站在门外,或许顾及到探监的是长官女儿,没多询问,背对着她们,一言不发,任由她们处事。
今天,教堂的那位阿瓦罗神甫也来了,如前日所言。不过他果然没有获准进入。神甫现在在奉行所外等候。
诺玛没来,也如前日所言。
幸好,曲秋茗心想,让那孩子来了看见至亲这番模样,只会伤心难过。
还能拖延多久?
和夏玉雪一起玩游戏,应该会是很快乐的。快乐又能维持多久?
还要拖到多久?
今天。
她想着,又伸手捏住胸前衣裳。今天就要解决此事,不能再拖了。
但,首先,得先让眼前人离开一下。这事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后果也要她自己承担。可不能将无关之人牵涉其中。
“阿库玛怎样,冈田小姐?”
她主意已定,开口询问。
“还和从前一样。”冈田片折拍了拍手,“没好转也没恶化。依然发烧,腿还不能动。但是她更瘦了,营养不良,遭受囚禁对她的康复还是造成了阻碍。”
“她痊愈了以后,还能恢复理智吗?”
“我不抱乐观期望。”
医生摇头。
曲秋茗低下眼睛,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和上一次见到的一样。
但是和上上次不一样。上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能动,还活蹦乱跳的,打起架来凶得不行。眼神中带着疯狂的光,口中咒骂着疯狂的话语。挥动兵器,身姿矫健。然而曾经那样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形,如今却干干瘦瘦,身上的皮肤勒出肋骨的形状,手臂细如柴枝,胸口随着喘息颤抖着起伏,一下比一下更显微弱。这人受到疾病摧残多日,受到恶劣环境侵害,虽然还活着,已经和死尸没有多少区别。
不能再拖了。
这人曾经是什么样的呢?神智健全,身体健全之时的模样?她从未见过,还有机会看到吗?
不能再拖了。
“我必须得为她做点什么。”
曲秋茗喃喃自语。
“我们已经做了很多。”冈田片折说着,伸手拾起身旁的汤碗,试了试温。药汤如今已经不那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