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在水中晕染开来,向河流方向而去,渐渐变淡,融入河水之中。
他转身,看向岸边,白衣尸体倒在远处一动不动。
于是他继续清洗。
清凉的河水似乎令他内心平复,他站在水中,捂着脸,维持这个姿势有一段时间。他试图在潭水中寻找方才丢弃的打刀,结果找不到。也许是扔到水深之处了,当时匆忙,没时间注意这种细节。
他放弃寻找,返回岸边。
重新回到尸体旁。
小心翼翼地靠近,低身,伸手,探查呼吸脉搏。
平静。
他站起来。
弯下腰。
拾起太刀。
握住,走到尸体旁侧,慢慢放下刀,让刀刃贴住尸体的脖子,那里一处创口还非常显眼。
他举起太刀。
定住,似是最后的犹豫选择。
决定。
太刀挥下。
嚓——
闷闷的响声。
啪——
清脆的响声。
太刀砍下尸体的头颅。
然后又一次砸在河滩石堆上。
早已浑身带伤的刀身,难再堪重负。
折断了,又一次。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地上身首异处的尸体,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刀。
直到此时才彻底放心。
他又去潭中清洗方才重新沾上的血迹。
回来之后,坐在地上。
等待衣裳晒干。
他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四处张望。
看着天,看着天上头顶向西偏斜的太阳。
看着山崖,看着瀑布。
看着潭水,看着河流。
流向远方。
风吹拂他潮湿的头发,他长叹一口气。
他望向远方,远处的海,远处的天。
回忆。
思索。
计划。
过去现在未来的诸多事宜。
想了很久。
再休息一会,他要找块布,将斩下的首级包裹,带在身边,那白衣正合适,然而最好洗一下把血洗掉。
带着首级,带上再次折断的两截太刀。自己要沿原路返回,到港口去找西方商人,穿过城市的时候注意低调,虽然事先已和当地官府打过招呼,但一个人拎着泛血的布包在街上走,被不明真相的群众看到还是会造成不好影响。
他会让商人带人去料理后事,处理剩下的尸体。带回难波吧,否则不好向那位死者的同伴做交代。他有必要跟随吗?最好一起去,这也是责任。
不,还是不去了吧。反正已经签了生死状,如果那位曲小姐要寻求解释的话尽可以去京城找自己。他不太想回难波,想从和歌山这里乘船向北直接回去。
避免和某人不期而遇。
就这么计划吧。
以后的事情呢,未来的事情呢?
走一步看一步,暂且如此。
他起身,走到尸体旁,扯下半截袖子作为裹布,在水中清洗。然后回来继续晾晒。
瀑布轰鸣。
午间的阳光还是很烈的,很快身着衣物便差不多干了,微微发潮也不影响穿着,不至于行走城中引起不必要地的注意。白布也干了,他将布摊在地上,随地采了些干枯的野草垫着,将砍下的头颅放在其上,整理头发。他始终目光别转,不愿去看脸上是何表情。
包扎好。
即便有草垫,即便先前倒在地上已有一段时间,现在,包裹下端还是微微渗着血。
不管了,就这样。
动身之前,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到潭边。
拾起清洗之前,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丢到地上的东西。
差点忘了。
那本记事簿,纸张沾满了血。那些新书写的文字也被染得墨色淡融。不过还勉强能看清,事后再添新纸,再抄一遍即可。他将记事簿重新收入衣中。
另一件东西就没那么幸运了。
小小的一团纸黏在一起,被血浸透了,湿漉漉的在运动摩擦的过程中被揉得不成形状。
这就是那只纸折的狗。
原先是。
现在……什么也不是。
他将纸团丢到水里,看它在水中化开,倏忽消失不见。
“就这样了吧。”泷川俊秀自言自语,提着白色的还渗着血的包裹,望着水流,说,“无论如何,也就这样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