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李茜脸色苍白，静静地看了叶祝一会儿。

她已经三十多岁了，是见过世面的人了，经历过世俗沧桑的打磨，也渐渐被磨平了自己的棱角，成了无数人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她死于车祸，救了个孩子，被选中来到天庭公司。她当时本就因人生挫折心灰意冷，在那危急的一瞬间，想着她左右是已经失去希望了，不如用自己换另一程崭新的人生。在那时，她才感觉到，自己解脱了——她摘下了陈旧的面具，还是那个善良天真的女孩。

但在那间房间，她再次经历了那噩梦般的一段时间——在不同人际交往面前失去自我的滋味。

恶魔在离开后，叶祝又戴上了银色面具，李茜看不清面容，但基本能猜出年龄。

她轻叹：“算了，你大概也就最多二十多岁吧，估计也不知道这些。”她微低了头，眼神中带着闪烁复杂的情绪。

叶祝沉默地靠近了一点，单膝蹲下，直视着李茜的双眼。

“不，我知道。”

“拷问的内容，是你们的另一‘面’，对吗？”

李茜猛得抬头，似是无奈，似是坦然，她轻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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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室内，面试官们无声观察思索着。

“话说……”杜槐突然出声，转头向旁边的陆忻，“陆特助，叶祝是你带来的吧？”

陆忻点头：“对，怎么了？”

杜槐直说道：“我有点好奇这位实习神的年龄。”

“他看起来确实最多二十来岁，但这个沉稳度，经验老练，阅历丰富的样子根本不符合这个年龄啊。”

塞壬在一旁刻意地咳了两声。

杜槐连忙抓紧求生欲，道：“当然，塞壬是例外，人家可是纯人鱼血脉。”

陆忻无奈地笑了笑，道：“实话说，我也不知道。”

杜槐疑问：“你不是应该有他的资料吗？怎么会不知道？”

顾栖这时候又幽灵一样地忽然开口了：“年龄那栏是乱码。”

吓了杜槐一跳，他讪讪道：“那个……栖神，你下次开口能不能提醒咱一声？”

顾栖没回答，显然又盯着看上的宝贝实习神去了。

杜槐也心大，没有尴尬，转回正题，这才反射弧长地意识到问题。

“乱码？！那不是系统出故障或者机密屏蔽才会出现的吗？”

陆忻点头，镜片后的目光内也是思索：“听唐韫说，他接叶祝的时候，也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杜槐失声，修女反倒开口问：“人事部部长，审判神？”

陆忻道：“对。”他也不大清楚，“审判神只亲自接极端人物。”

伽丽慢悠悠道：“我记得他上一次接的，还是一个在整个小世界被通缉的连环杀人犯。”

唐韫之所以叫审判神，自然有“审判”的职责。

这些极端人物，必然罪孽累累，但功德或者实力也得到主神的认可，而审判神的能力就是，负责权衡这些人到底能不能进入天庭公司，做出审判要考虑安全性等长远因素。

而唐韫曾在自己的小世界是一名优秀的青年法官，所以在天庭公司获得了审判的能力，成为人事部部长，成为审判神。

“这位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人的叶祝，会有什么极端之处，能让审判神亲迎呢？”塞壬紧盯着和他极像的，沉稳的叶祝。

塞壬看得出来，任逸看着叶祝的目光，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依赖，那是任逸曾注视着他的目光。

但这个叶祝或许是那样的极端人物，虽然唐韫进行过权衡，但塞壬还是不能保证弟弟在这人身边的安全性。

真有这样的人类吗？遇到灾难，不自己逃命，而不顾一切先去顾及毫无干系的人。

塞壬与任逸是亲人的关系，对弟弟便可以做到这样，但他从没有见过这样无私的人类。在他曾经的世界，人性是廉价的，没有一个人类是不把自己的利益置于第一位的。

他到底，不信任人类，不信任这个来历不明的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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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样……”屈恬恬抹去嘴角的鲜血，眼中已是空洞的绝望。

这是副本的第五次轮回。

她看着老师熟悉的决策，熟悉的动作，无论她做出什么不同的行为改变，都无法影响最终的结局——

在“未来”，屏障后，叶诛满身血迹，却摇晃着，一步步离他们远去，步履越发缓慢。一缕银色的光影在他旁边形成，是一个看不清模样的高挑影子。但屈恬恬认识，这是副本里扮演boss阵营的名人，游走于各个副本作为boss出现，而有他在的副本，进入玩家存活率接近于零。

那影子似乎在叶诛耳边说了些什么，但屈恬恬听不清，她只听到了老师的一声不明情绪的轻笑。

他回过了头，但依旧是那张不带什么情绪的脸，屈恬恬瞳孔微缩，这是不同于之前的场景。叶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满脸泪痕的屈恬恬。

“不用费力气了，”他平静道，带着虚弱的声音像是无奈的叹息，“这是我既定的结局。”

说完，他似乎是和旁边的那道影子对上了视线。那影子像是又说了什么。

“嗯。”他简短应道，“走吧。”

“你……要去哪儿？”屈恬恬几乎整个人贴在屏障上，嘶哑的声音带着绝望。

“去哪儿？”叶诛似乎也顿了一下，轻声道，“去往来处，去往另一个重逢。”

屈恬恬愣住了，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银色的影子突然靠近了叶诛，贴近了他苍白的脸颊，轻触又分开。

像一个克制的吻。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散，消失得一干二净，像是从未出现过。

这一次，屈恬恬没有在叶诛离去后自刎。

「恭喜玩家屈恬恬，阮鸣，连倾城，蔡思泉，蔡思捷成功通关“过去，现在，未来。”副本。」

「恭喜所有玩家获得成就：无人身亡（在地狱级难度副本中，所有进入副本的玩家未出现死亡出局情况）。」

画面旋转又模糊，像是返程的时空隧道，屈恬恬用尽全力想回去，找寻出一点那个人曾存在过的痕迹，但那股冲力不容拒绝地直接将她的意识刺激到清醒。

她猛地睁开眼。

眼前却只有高高在上微笑的牧师，还有麻木盯着他的信徒。

大片圣洁的阳光自窗户洒入教堂。

“祷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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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祝！”李茜惊叫，接住突然昏迷倒下的叶祝，“你怎么了？！”

任逸也吓了一跳，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叶哥？”

好在这一声叫出去，叶祝恰好睁开了眼，但那双眼睛，是冰冷的蓝色，和叶祝原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李茜不禁失声，任逸没有展现出异常惊讶，而是问：“叶哥，你刚才怎么了？”

叶祝看见自己枕的地方，微微皱了眉，起身向李茜先道了声：“抱歉。”

李茜连忙摆手：“没……没事。”

“时间紧，我长话短说。”叶祝快速道，这个声线比之前似乎冷淡了些，“让他在今天看完日记后拿走恶魔的红宝石，然后在左胸口画出逆十字。”

“他能在你们刚才进入的地方找到恶魔。”

话音刚落，叶祝眸光闪烁了下，还是冰蓝的瞳孔，但此时气质变化了些，任逸能感觉到这是叶祝了。

“叶哥，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任逸试探着问道。

叶祝摇了摇头，但又道：“但我应该记起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一阵沉默，叶祝感觉原本总感觉轻飘虚无的灵魂似乎凝实了些，纷杂的记忆在脑中涌动，最终回归虚无。

好像得到了什么东西，又好像怅然若失。

看叶祝长久不说话，任逸就先开口了，虽然他不能确定刚才来的那个“叶祝”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他还是决定转达，他相信叶祝自己的判断。

“刚才好像有其他灵魂上了你的身。”他开口，重复了一遍那个“叶祝”说的话。说完，他补充了一句那个“叶祝”的特征：“对了，他的声线和你很像，比你的要清冷一点，给人的压迫感大一点。”

叶祝听完，没有讶异疑惑，只是点了下头。

“所以，你要不要照做？”任逸皱眉，“这个人身份不明，不好轻易下决定。”

“我相信他。”令任逸惊讶的是，叶祝果断地说了这句话。

“难不成你知道他是谁？”李茜胡乱猜测。

叶祝还真点了头，“没错。”

“他是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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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祝打开了道具页面，从虚空中抓出了那本收纳好的“旧忆”。

见叶祝没打算开口解释的样子，任逸和李茜就没有多问，自觉地靠到一旁去闭目养神。

陈旧的书页微微泛黄，第一页的落款很奇怪，被涂改过三次，还能隐约看清修改前写的是什么字。

最原来的是“无名”，第二个修改成了“恶魔”，第三个修改成了“人类”，最后一个确定的，又变成了“恶魔”。

Day1

这是我来到这座城的第一天。

真是见鬼，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也不知道我从哪来，我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人，或者说，一只幽魂野鬼，突兀地出现在了这里。

就暂且叫“无名”吧。

这里的人好像不是很喜欢我，他们把我关进了空出的建筑里，有些闲着没事干的小孩还会时不时来找乐子，拿着鞭子或火把来和我玩。他们看起来还挺高兴，不过我觉得他们让我有些恶心。顺带一提，最麻烦的是，他们不会给我送药，伤口都发炎了。

或许今后的生活都会像是这样吧。

这是一座信仰之城，每个人都是那个见了鬼的上帝的信徒，哈……他们真的见过上帝吗？上帝何德何能让他们为之疯狂？天天把上帝挂在嘴边，就像来找乐子的小孩，嘴里还假模假样念着“愿上帝宽恕这个恶魔的罪孽”。

反正我是不可能信仰这个传说中的上帝，有本事让他亲自来见我，我还会考虑考虑。

Day7

今天真是，令人烦躁。

谁知道上帝还真的存在？我今天在教堂在那些牧师的钳制下被迫玩水时，看到了他的背影。

说真的，那还真符合“上帝”这个名号，一身白衣，白色长发，高挑地在那里立着，好像要转身走过来。要是我是个姑娘可能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以身相许了（此句划去）。可惜的是，正脸我没来得及看到，就被那些见到上帝就像见了鬼的牧师按进了水里。

还真幸运，我没有淹死。

不知过了多久，牧师放开了我，但当我睁开眼，上帝已经走了。

看来不过是个花瓶，我被塞进水里就察觉不到我的存在了，上帝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万物的存在？

果然，我是不可能信仰他的。

Day68

我已经61天没有看见过上帝了，日子还是那么单调，无非是被信徒们拖来拖去，我也就懒得记录了。

等等，我竟然还在期待再次看见他？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让我去冷静下。

Day70

我不可能信仰上帝，我不可能信仰上帝，我不可能信仰上帝……

为什么，他找到了我，还救了我。

他不是压根察觉不到我的存在吗？

今天那些信徒终于忍无可忍了，暴露出他们的本性。

他们把我捆到木材上，高举火把，面色狰狞得像是一群可怜的小丑。我只是无所谓地闭上了眼，解脱了也好，日子这么单调，不如去看看死后有什么不同的事。

当然，我没死成，要不然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地底深处的空间，写这篇日记了。

炽热迟迟没有到来，我睁开了眼，就看到了从天而降一般出现的白色影子。

这个时候，我感觉旁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我并没有意料到他的正脸会是这么……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我几乎直接被这双眼睛勾了魂，什么都忘记了，幸好这几十天的折磨在脑中闪过，让我及时回过神。

他问我的名字，当然，我只能报上信徒们对我的称呼——“恶魔”，……后边的事我好像也有些记不清了，但我清清楚楚记得我保持着“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