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

不知魔术团团长目前对他们的态度到底是什么，但至少目前叶祝在这半天都没见过他。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单纯工作忙碌，他也没有看见过楚思。

他在上次掉下来撞到的那块软垫上休息了两个小时，然后这半天一直在探索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在系统的光标协助下至少没有迷路。

系统贴心地做出了一张地图放在他的思维空间里，哪条通道对应那个房间，都被标了出来，密密麻麻却又十分清晰。

在这种时刻，他越发感觉系统——或者说主神，并不是毫无感情，而是处处在尽力协助员工，任务也是在做引导工作，毫无恶意。可能只是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神秘感，一种冷漠的机械感，所以才让人生不起什么亲近之情。

此刻，他站在一扇特殊的门前，拿出了那枚黄铜钥匙，却没有去开。

「恭喜新秀叶祝发现关键特殊空间，且具备开启条件。」

「注意：鉴于进度推动需要，系统建议员工组队进入，人数至少为三人。」

「已通知全体员工，于今日下午14：00在休息室组队完毕，即可前往探索。」

叶祝越发觉得怪异，系统看上去还是有些反常——未免有些过于热心。

他好像感觉到那个存在若隐若现，正在暗处淡淡地俯视着他们。这让他有些不舒服。

不过他也没什么经验，希望这确实只是因为这个副本特殊。

他取出口袋里休息室顺的一只怀表，看了眼时间。

离两点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他调出地图，看见他所在的这个地方被标上了一个金色的标记，又找到休息室的位置，循着路线找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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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团里没发现什么异常，有几扇门是锁的。”

休息室基本晚上演出前后才会有人，三个人接到消息聚在休息室，倒也没有引人注意。夏花穿着一身魔术师标配的黑斗篷，汇报着自己这里的情况。

魔术团很大，她和离晓分开搜，一个上午勉强把整个魔术团探了一遍。

他们都擅长隐匿身形，也留意了有没有人跟踪，探索过程还算顺利。

“有掉精神值吗？”叶祝问。

“掉了，”离晓回答，“查的时候就感觉那些道具不大对劲，一看精神值就知道有问题了，就没有久看。”

叶祝点头，离晓也是上次在表演长了记性，一个跟头不会栽两回。

他的精神值过了半天只回了10点，可见这个精神值的稳定还是很重要的，一不留神就会掉，回复得也慢，很容易不知不觉下就陷入危险的境地。这就是精神污染副本可怖的地方。

他把地下通道的存在解释了一遍，又说：“没猜错的话，地下通道可以通往魔术团的所有房间。”

“我进了几个锁起来的房间，里面放的都是几面普通的镜子，而且有很多都被打碎了。”

镜子碎片上沾着干涸的血迹，看着像被徒手打碎的。

但是这些镜子和他任务中的镜子明显没什么关系。

“应该可以确定，这里的人在崩坏之后，都很怕镜子。”

至于原因，应该已经很容易猜到了。

开局的提示，是“眼见为实”。前言里说，“这是一个虚假至上的国度”。

他们的崩坏不知起于什么，但效果已经很明显。他们只沉溺于虚假的梦境中，蒙上了眼睛，用谎言——一种心理暗示的手段，造出了一片理想之地。

而通过镜子能看到什么？

看到自己，看到现实。

那个真正的自己，不是理想中容光焕发的模样，而是一具眼神空洞的行尸走肉。

让长久活在美梦中的人猝然睁开眼，看见周遭实际是一片血腥黑暗……会发生什么？

他猜测，他的眼睛也有着与镜子类似的功效，这或许和原本这具身体中的灵魂有些关系。摘下眼罩后，他能确定眼前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是真的，但他的精神值不知为什么还会受到影响。

“……真是讽刺，”夏花冷笑了一声，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我是个疯子，但绝不容许魔术被这样亵渎。”

她自诩不是个好人，但她有个菩萨一样的母亲。

……“夏花，魔术可以骗人，但那只是些博人一笑的小把戏，这里，你的心，绝对不能骗任何人，自己也不行。”

“学不会还可以练，但绝不能取那些害人的捷径。”

魔术虽然脱离不开“骗人”这个词，但是绝对清白。

这是她养母教给她的，她仅剩的一点善面全是养母给的。

她杀人，她戏弄人，她脾气恶劣，可她绝不愧对良心，绝不在魔术里动手脚耍小手段。

这是魔术师的底线。

离晓看着叶祝微垂的眼睫，好像显出一副有些悲悯又淡然的神色来，一时沉默。

每次遇到这种异化、崩坏，他都会露出这种表情，好像在为诸多无妄之灾默哀，又好像是在忏悔自责，自己带来的是“迟到的正义”。

片刻后，叶祝抬起头：“那扇门后的空间可能就藏着一些崩坏起源的线索，走吧……”

话音刚落，嘎吱一声，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三人刚提起戒备，一个冷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不等我？”

一身皇室礼服的顾栖走了进来，和平常不大一样，面上没什么表情，视线掠过叶祝，他看着颇有些矜骄地抬了抬下巴：“走吧。”

三个人：“……”

叶祝总觉得顾栖好像有点怪……昨天的牢骚不至于发到现在吧，还是又出了什么灵魂顶替的状况？

他没忍住问了句：“你是谁，和我什么关系？”

顾栖顿了一下，转过头，一脸看白痴的样子：“顾栖，你的……导师。”说了最后两个字，他又背过身去，一副高深的样子。

叶祝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难得在顾栖身上感受到了“鲜活真实”的情绪，看起来不像假的，更像是顾栖本来的性格露出了一点端倪。

只是这样的顾栖看上去年龄好像不足五岁一样罢了。

不过他昨天亲口说了任务期间不准提杂事，也就放下古怪，挪开箱子，第一个钻了进去。

顾栖脸色黑了一下，好像是在嫌弃那个洞小，最后迟疑了一下，还是落在最后磨磨蹭蹭进去了。

于是，由叶祝带路，四人来到了那扇上锁的门前。

叶祝顺利地用黄铜钥匙打开了门，四人眼前都罩上了一层白光，骤然坠入失重感中。

一片空白中，响起系统冷漠的提示音。

「正在接轨传送全体员工至特殊空间：维尔赛思魔术团废墟。」

「检测到该空间内有记忆残影，请员工自主探索收集线索，完成任务后系统会自动将全体员工传送出空间。」

「注：1.该空间为高维创造出的特殊空间，员工在空间内时，外界时间不流动，且不会影响精神值。」

「2.该空间非维尔赛思魔术团原型，而是创造者放入不同记忆残影结合的产物，故存在不连续性与不完整性，请员工知悉。」

「现对新秀叶祝发布以下任务：」

「1.收集所有有关“叶祝”的记忆，将其唤醒。（注：该任务为叶祝的个人任务，且必须完成）」

「2.根据收集到的记忆，结合已知背景信息，推理还原几十年前的那场“事故”的起因与经过。（注：该任务为团队任务，且必须完成）」

「提示：可重点关注维尔赛思团长的记忆残影。」

提示音结束，四个人也落到了一片荒芜的土地上。

缓过一阵晕眩感后，叶祝睁开了眼。

他睁开眼就看到离晓掩着斗篷，脸色苍白。

离晓注意到叶祝的视线，虚弱地摆了摆手：“没事的哥……老毛病了，传送的时候总是……呕——”

叶祝听到称呼时顿了下，同情地点了下头，表示理解，礼貌转过身去。

他看向废土上那片残破的建筑。

看得出那是个巨大的建筑，做成了帐篷的样式，看起来很有魔术团的氛围，但是都残破不堪。

灰色的帐篷墙壁上用红色油漆密密麻麻写着“黑魔法”“杀人偿命”“事故？谋杀！”等充满恶意的词汇，显得恐怖血腥。

这里好像发生过火灾，墙壁上几处墙皮脱落，可能本来是白色的，被熏成了灰黑色。

门口顶上一块巨大的荧光牌黯淡无光，还掉了几个字，但可以看出原来应该是“维尔赛思魔术团”几个字。

这里活像个火灾或命案现场。

叶祝看到夏花怔怔地望着那片废墟，好像在出神。

那曾是她长大的地方。

他在她身边轻声道：“走吧，事情的关键线索应该都在里面。”

夏花神情还是有些呆呆的，她撇开盯着那块名牌的视线，飞快瞥了叶祝一眼，低低“嗯”了一声。

顾栖早就抬步走向大门，不声不响把几个人甩在身后。

叶祝无奈叹了口气，和剩下两个人跟在他后面。

看到那条个人任务，他就知道，这里肯定也是他找回灵魂碎片的地方了。

他望着顾栖修长的背影，这次，“顾栖”不知道会不会出现。

不过，他发现了一点。

系统在引导他去融合灵魂碎片。

这说明主神知道他的特殊之处，也很可能知道内情。但和岑筱一样，出于某种原因，只是不将他失忆的实情告诉他。

所以那个明显有活气的存在才会出现，和他对话……难道，就连系统，也是他的某个故人？

进入了魔术团，为了更高的效率，几个人还是分开行动。

“你应该要找这里的那个‘叶祝’吧。”进了魔术团，夏花突然开口问，语气有些僵硬。

叶祝点头，夏花很聪明，应该也听说过他之前副本的事。

“如果这里有你的记忆残影，应该在魔术团后面，”夏花没有看他的眼睛，压低帽檐，好像有些不大习惯这种类似帮助的行为，“你以前住在挪威顿魔术团后面的冰湖边。”

“谢谢，我会留意的。”叶祝道了声谢，看到夏花的样子，倒也没戳破。

她看起来一贯自我，自尊很强，从不依靠也从不帮助别人，第一次主动开口难免会有些尴尬。但是看得出来，她其实本性不坏。

她一定有个好养母。

离晓也知道叶祝要去干什么，他自觉地跟夏花去收集团队任务的线索。

叶祝有些无奈，要是以后每次去的世界都会有这么一趟，他可能会拖他们主线进度推进的后腿。

除非是那种他的灵魂碎片就是副本中心的那种情况。

他正边往前走边想着碎片的事，突然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喊声以及鞭挞皮肉的声音，循着声音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只听见声音越来越清晰。

“啧啧啧，你说你，在挪威顿魔术团，又不会讨好人，又没关系，又穷，你有什么用？”

“除了那个邪门的接班人特殊了点，你们一点本事都没，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没干啊！我什么坏事都没干啊！你们凭什么……凭什么……一群杀人犯！”

“别叫唤了！怪就怪你倒霉进了这吃人的地方！在我们这，规矩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人人都想活，人人都想要利，这里可没你们待的地方了……”

“你们无辜个屁！进了挪威顿，就签了生死契，这都是你们自愿来送的死，利欲熏心的时候什么嘴脸？死到临头在这里哭哭哭，喊我们杀人犯，你们手上又哪里干净？”

叶祝沉默着向前走，身体里蛰伏的那个灵魂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微微震颤。

他想起了那段前言。

【……在挪威顿魔术团，不听话、没关系、又不懂得讨好人的人私下里只会被虐得狗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