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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言与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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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社最近在策划一项活动,因为最近有个相关比赛,所以社长要求我们分小组拍摄影片,要是成片质量高,没准还可以跟电影专业的人一决高下。

虽然我们只是业余,但也没有人怠慢,他们激情之高,连抱着玩玩心态的人都甚少。他们将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组成一张大桌,热情似火地开了场圆桌会议,最后我和谢言的小组定下一个关于残缺美的主题。但由于拍摄材料不够,加之文学美术和电影戏剧不分家,他们决定今天先去隔壁艺术学院挖掘素材。

谢言平日里对这方面挺有了解,但今天却一言不发,似乎比我还沉默。

我问他怎么了,想想又说:“之前听薛耀说你请假了,咳嗽还没好?”

他清了清喉咙,“是有那么一点。”

我只当是他嗓子不舒服才不发言,便简单叮嘱了几句。

他们先去一楼的雕塑部,因为经常需要搬运大型雕刻材料,所以他们的活动室就在一楼,窗户朝外,夏天可以看见蓊蓊葱葱的林间小道,冬天可以看见银装素裹的雪景,风景挺好。

我静静地看着那雪景,突然看见雪丛中有一个人冒了出来,一身黑的装束,畏畏缩缩地探着头,似乎在望教室里张望,显得很不合时宜,像一张白纸里的一点污渍。

与此同时,看向窗外的还有一个人。

我收回目光,却看见谢言站在教室后排,那里放置着众多雕塑模板,他也愣愣地看向窗外,眼神很直,近乎于僵硬,我本想叫醒他,结果下一秒,我看见他眼神狠厉地把一座石膏雕塑推到了。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砰——

由于我受到过车祸现场爆破声的影响,所以对这种声音十分敏感,我精神质地抬眼,看见谢言神色冷冷地看着地上的雕塑。

刚刚没注意,他的眼球布满红血丝,他温和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了狠厉地表情。

一瞬间,所有人都被这剧烈的动静吸引,教室里一片安静。

我往地下看去。

那是座大卫雕塑。

雕塑的半边脸被磕掉了一大片,大卫的半边嘴和一边眼睛都被磕掉了。一股惨烈又无言的场面。

期间有人小声问:“怎么了?”

谢言闻言,换了副表情,温和又羞赧地说:“抱歉,不小心碰倒了,我……我改天买一个新的回来。”

他边说边收拾残局,似乎想把雕塑残缺的部分重新拼接上去,但奈何没有任何粘合剂,这雕塑的脸合上去,又掉下来,合上去,又掉下来。

艺院的学生也很宽容,“没事没事,这只是个雕塑模板,不是学生作品。这种石膏雕塑,普通工厂里一个模具就可以生产一堆一模一样的,市面上也很多,不难买到。”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谢言听罢,面露出一丝很微弱的痛苦,他的面容像破碎的雕塑一样,布满了裂痕。这种痛苦一直持续了很久,久到我都开始怀疑这种痛苦是不是已经刻在他脸上了,他才缓慢地恢复原来的表情。

他站起来,笑说:“不好意思,刚刚在外面看见个熟人,我先出去一下。”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谢言走出了教室,他的脚步很快,似乎没有回头的打算。

我看向窗外,外面的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我身边的人安静了一会儿,有些人开始小声议论:“他这么着急,是去找谁啊?女朋友?”

“别是去找那个人吧……”

“谁?”

“就是之前闹上论坛的,那个人自称是他男友,据说三十来岁,半个月来都一直给他送早午饭,连晚饭都送,有时候还蹲在他宿舍楼下给他送花。有次他们两人单独待在宿舍不知道在干什么,吓得他的室友以为是不法分子入室,差点报警,最后闹得他们宿舍间有点小矛盾。”

“这人是怎么进来的?学校保安不管?”

“据说他以谢言家属的身份进学校,后来学生向校方反映有不明人员进入校园,他们才收敛了点。”

“他们谈就谈嘛,干嘛还闹得这么大阵仗,这往重了说不就是影响他人吗。”

“据说那个男人穿着得体,虽然看着沧桑,但还是有些气质的,都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校外傍上的大款……”

他们的话题越扯越远,我有种投射的心理在,觉得越听越不舒服,忙借口打断了他们。

“我有个建议,这摔碎的雕塑不如给我们,稍微处理一下,也挺符合残缺美的主题的。”

他们的嚼舌被打断,忙笑说好。我松了口气。

我和谢言不同系,宿舍也不同,论坛贴吧我也不大关注,他们口中的人与我认识的,若判两人。

但有种很隐约的直觉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

这种直觉可能很主观,乃至于会带有很多个人色彩。但每个人的评价都难以做到完全客观,更多人只能无限趋近客观,而非达到。

我在我独有的带有主观色彩的判断下,做出了选择。

我向艺院的学生借了个袋子,把这残缺的雕塑打包带走,借口说我先把这东西搬回活动室,让他们接着交流心得。

但我的实质目的,是去找那个一身黑的男人。

我出了教学楼,看到走到刚才那段林间小道上。今天的雪不算大,加上艺术学院人数甚少,只有几十人,小道上只稀稀拉拉地布着些很浅的脚印,我找到痕迹最明显的那道脚印,寻着方向走了去。

这条路很长,我也是第一次来,半天才走到一个类似于树林的地方。脚印到这里就变得杂乱了,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我抬眼望去,前面有座石桥,再往前有个岔路口,我心下有了打算,走到那座窄石桥上,便在这等了一会儿。

在很远的不知处,我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

我仔细辨别,发现他在说,阿言,我只有你了。

我仰头看天。雪下大了,有些枝丫受不住地被压弯了,枝头上的雪啪啦啪啦地掉下来,跟掉眼泪似的。

周围一切都白花花的。

几分钟后,我再度见到了那个男人。

因为天气太冷,没有多少人出来受冻受苦,所以路上人很少,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我能精准捕捉到那个黑色的身影。

那个男人从岔路口里走出,他像污渍一样朝我这个方向走来,走进这场宁静、洁白的大雪。

他朝我靠近,他的身影在我眼里不断地放大,像一张纸张上的油渍,不断地扩散。

他走到这座窄石桥上,不得不与我面对面擦肩。

我朝他的方向侧了侧头,他感受到我的目光,抬头跟我对视了一眼,眼中带有点惊讶。而我只是来印证自己内心的猜测,他的出现十分符合我潜意识里的料想,所以我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

他像是被揭了面皮的小偷,匆忙带上了口罩,匆匆离去。

我叹了声气,口内呼出花白的水汽。

莫树风。

或许我应该叫他另一个名字,莫述。

***

时隔多年,流言蜚语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我猜谢言这下不想见任何人,所以我没去树林深处找他,而是等莫树风走远后,转身原路返回,回了活动室。

我比一组人先到了活动室,把这个残缺的雕塑搁在角落,如果没有人提起,那么我希望这个雕塑能一直封尘。

他们接受完艺术理论的熏陶,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他们相互谈论自己的想法,画出脑内的场景。而我脑内只浮现出那场大雪。白茫茫的,很干净。

谢言回来的比较晚,他可能在雪下待的时间久了,受了寒,加上他病还没好,所以频频咳嗽。

我想起自己口袋里有个未拆的暖手宝,这是之前魏楮堂塞给我的。他这种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男人,有这东西也很正常。

我把那暖手宝递给他,他接过后,我才淡声说:“这里不同于南方,下次不要在雪里待这么久,太冷了。”

我感觉他眼神锋利地看了我一眼,是充满戒备的人会有的眼神。

而后,是长久的无言。

讨论结束后,轮到我和另外一个同学留下来收拾活动室,谢言也留下了。他表情一如往常,笑容友善,对另一个同学说:“我留下帮你的忙吧,你刚刚发语音的时候我无意间听了一耳朵——你不是跟你朋友还有约吗?别让他等太久。”

那女生面不红,但耳赤,当然拒绝不了,连连道谢后就走了。

活动室门被关上,谢言把门给锁上了,我知道他定有话要跟我说,所以静静地等着。

他的笑容变淡了,“你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

我觉得自己也不算撒谎,因为除了那句模糊暧昧的话,我确实什么都没听到。

我补充说:“我看你太久没回来,就去找你,但艺术学院太大了,没找到你,就提前回来了。你回来的时候衣服都湿了,就猜你在雪里待了很久。”

我说话时,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想让他相信我的话。

他无奈一笑,“我认识你这么久,知道你撒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有一个太了解自己的朋友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以无声作为回应。

他问:“你见到他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莫树风,这回我如实说:“在路上见到了。”

“见到他,什么感觉?”

我觉得他的话很怪,反问:“他为什么缠着你?”

“只有你会说是他在缠着我。”他摇摇头,“他们都觉得,他是我爱人。”

我觉得这个词放在莫树风和谢言身上,让我觉得十分不适。我品味了良久,最后也不能将这种情感进行归类,我只是皱着眉说:“你不会的。”

他苦笑,“万一呢?”

“谢言。”我严声厉色,“他跟谁都可以,我也没权利干涉,但是你,不行。”

谢言缓缓蹲下了,用双手捂住了他的脸,似乎刚刚摔碎的不是雕塑的脸,而是他的脸。

“但是我到现在,连自己该喜欢男人还是该喜欢女人都不知道……”

“喜欢女人我觉得辜负了她们,喜欢男人我又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在我记忆里,谢言永远是明朗的,笑吟吟的,他明媚的笑容时常挂在脸上。我天生钝感,不会被他的阳光所过分感染,但他身边的人都称他为太阳。

“五年来,我总会在梦里看见他,梦好真实,他会在我耳边说情话,可他的语气像在哄小孩。”他抖着声线,“但现在,他说他为了找我,什么都没有了。他说他只有我了。”

“沈吟招……他说他爱我啊……”

最后这一句话,他是带着哭腔说的。

太阳是属于别人的,但从不属于太阳本身。

我不知他有没有流泪,我也不擅长宽慰那些流泪的人,我静默地等了很久,等到他情绪稳定下来后,才问:“他……有对你做什么吗?”

他放下手,看向我,脸上没有泪痕,但眼眶很红。

“你觉得他会对我做什么?”

“……我不知道。”

他的眼神发散,“艺术学院的人很少,教室很多。你说,他会像当年一样,把我摁在美术室的课桌上……”

我厉声打断他,“你不想,就别让他有这个机会。”

他沉默了,站了起来,转身欲走。

“他留过案底,要是他对你进行骚扰,你可以去报案。”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回头说:“然后呢?他被关进去几个月后又被放出来,之后又一如往常?”

我坚定地说:“那就继续报警,直到他不敢缠着你。”

“但前提是,得有人相信我。”他低下头,看着那金属把手,“就像当年,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没有多少人信我。”

我欲反驳,却他出了门,把门狠狠关上了。

我叹了声气,继续收拾活动室桌上零散的纸张。

我把那些纸张都叠在一起理好,期间有一张小便利贴滑落出来,掉在了地上,我俯身去捡起来,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

[“语言是弱者唯一的武器。”][1]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最终单手把它规整地折起来,收进了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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