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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无言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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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乍到,人多眼杂,我方才没敢张望这里的装潢,怕显得失礼掉价。

但这会儿独我一个人,我便开始细细打量着间房——房间里暖黄的光跟镶了金似的,闪得人炫目。里面却是旧式的布置,家具似旧实新,木质地板铺就花纹式地毯,木架盛软榻,香炉升紫烟,白象牙镂花扇子画似的敞开,足有一尺高,立在床对面的长柜上,一左一右分别排布着六只生肖玉器,加起来足有十二只。

半套天青色牡丹纹的青花瓷器摆着床头柜上,显得刻意而又随意,一股碎了可惜却又不大可惜的模样。床顶吊着个镂空垂苏仿古宫灯,床后的墙上挂着写看不出价值的写意花鸟画,比床宽大,有紫木框镶嵌。左手边的衣帽间有繁华屏风隔拦,左边是面落地窗,窗帘金绫藏暗纹,直直坠地,如瀑水水纹。

这房间又俗又古,铺着金器的精贵俗气,却又带着木具的诗意古气。

跟这栋房子里的沈老太一样,关起里深宅大门,闭关锁国,衣食无忧,有玉佛似的清逸,又有尘世间的淫逸。各个年代的东西堆在一个空间里,搅乱了时空,也不知活在了哪个年代。

那晚我的手机也出现在我的床头,我检查了一遍,似乎没发现什么异样。

由于老宅离学校远,第二天,她就像安置物品一样,叫人把我送去了那栋在市三环的别墅——我八岁前住过的地方。

“那里被闲置了很久,都没人住过,我最近叫人去打扫了一下,给你安排了几个人负责你的起居,以后就住那吧。”

我欲言又止,虽说不跟沈老太共处一室,我当然乐得自在,但我一点都不想回到以前那座高楼里,或者换句话说,我完全不想这座房子里的所有人擅自干涉安排我的生活。而且她从始至终都几乎没提到过许琦素,我寄人篱下,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但我还是挣扎了一下:“沈……奶奶,我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搬过去了,不用回家准备些什么吗?”

“不用,你缺什么只管开口,管家会全权负责的。”

“那……我妈呢?”

她笑得慈善如佛,“她这么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个小孩瞎操什么心。”

“对了,我们跟学校申请了,给你办了走读,下晚修的时候就直接回家,会有司机在门口接送你。”

她墨黑的眼睛看着我,抓我的手拍了拍,“这是在保护你。”

凡事皆有动机,行径皆有目的。我目前尚不知道他们接我回来时为了什么,那句所谓的“保护”我也不解其义。虽然我如笼中鸟,如掌中雀,但我仍旧想方设法地打听。

他们开车接我走的时候,方式还算温和,起码没蒙我眼睛,我粗略地认了下路,发现司机是从老宅后门走的。

我坐在驾驶座后面的位子,这个位置透过后视镜能看见司机的半只眼,我相信他也能看见我。

我笑说:“师傅,我们去的那栋房离这里远吗?”

“啊,系有点距离的。”

口音一听就是个老广,我立马切换了语言,状作跟他闲聊道:“听说那栋房子好久都没人住了,这么大栋房子空置在那这么多年,太浪费了吧。”

可能是语言确实能拉进距离,司机用他地道的本地话诚恳地回复道:“听说那栋房子是沈董自己掏全款买的,房产也在他名下,他平常不住那,他说空就只能空着,让谁住就谁住,这事连沈老太太也管不了。”

他没说很多,可能也是在忌惮我,所以我应了一声,识趣地保持沉默。

沉默之中,这部招人眼的车停在了蔷薇缠绕的栅栏门边,一位穿着燕尾西装服的男人把我从车上迎了下来。

他朝我躬身问好,行了个简单的礼,说他是这里的管家,姓周。

光是这么几步路,几句话,就能让人感觉到他是个姿态儒雅,行动干脆的人。

我看向他的眼睛,颔首说你好。

这人三十多岁的模样,相貌平平,让人留不下深刻的印象,从他的脸上,我可以看见荧屏巨星的影子,但也能看见街边路人的影子,似乎他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满足任何人。

“从今天开始,我将全权负责您的生活起居。”周管家笑着补充说,“当然,包括但不仅限于这些。只要我能做到,您都可以提。”

我说:“好的,希望不会太麻烦你。”

周管家边带我进门,边给我介绍这栋房的结构,但其实也没什么必要,因为这栋楼子的装潢,跟十年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这是我意料之外的,不过我细想后觉得也说得通,毕竟我和许琦素搬走后,也没有多少人愿意进来。

我隔三差五就会给许琦素打电话,但她似乎没有接我回去的意思,她一直说一不二,但这次,她在这件事上,却产生了某种名为沉默的妥协。

有时候,她似乎在有意避开那些我们心照不宣的话题,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是说没事。——她会避着我的事情不多,这让我想起她入院那次,她也是只会迟疑地微笑,然后说没事。

但她越是避而不答,就越让我坐立不安。

我在这栋房子住了几天,周管家每天晚上都借着各种机会,把就餐、着衣、行走、谈吐中的繁文缛节渗透给我。

虽然他所教的礼仪以中式为主,以西式为辅,但我觉得他开口说话的时候,给我一种旧式先生和末代儒士诵念经文的感觉。

有次早餐时间,我吃意粉的时候随手用了筷子,他苦笑着指正了我,顺当叮嘱了两句。

他接连几天的念叨把我给念上火了,我没忍住地说:“周管家,我觉得你不应该穿西装,应该去换件长褂或者是中山装。”

谁知他不怒反笑:“这不符合规定。”

我换了叉子卷着意面,说:“我是个粗人,学不来你们的规矩。”

“吃意面时先用叉子卷成团状再入口,大小符合嘴型,您做对了,看来您还是学得会的。”他说,“您太妄自菲薄了。”

我忍了忍,终于说:“待会给我倒杯凉茶,岭南的天气总是容易让人上火。”

他说:“凉茶属寒性,早上喝不合适,午饭后我会叫人给您准备的。”

我被他说得没脾气了,“……知道了。”

我无言地进食,直到用餐完毕后,我才没头没尾地说:“这是沈老太的意思吗。”

他却不加掩饰,对我的陈述句表示进一步肯定,“是的。”

房子里也多了很多不相干的佣人,有时候长廊角落里的人拿着一把精巧的灰毛掸子,就可以对着同一个角落掸上半天的灰。让人觉得他们掸的并不是灰,而是时间。

这里每个角落的人都跟站岗放哨似的,仿佛我才是那个他们处处提防的敌军。他们漆黑的眼睛看着我,我走到哪,似乎都有一双漆黑的眼睛跟在我的背后。

安静的,静默的,履行任务的眼睛。

这种注视让我不寒而栗。唯有我进房间休息的时候,这些眼睛才会跟着我一起休息一下,而我才能安心一会儿。

但后来,我在通往我房门的那条走廊的尽头上,发现有个监控之后,这种安心似乎就荡然无存了,那种被眼睛注视的不适的感觉又泛了来,哪怕进到房间后,我的脊背依旧跟绷紧了的弦似的。

渐渐的,我在这栋房子里发现了很多监控,它们的外形迥异,颜色不一。

花园里的监控是棕色木桩状的,房檐上的监控是掩在鸟巢里的,屋内的是掩在水晶琉璃灯里的,走廊上的到是大方,光明正大地安在走廊镜头,和墙体的颜色一样,是雪白色的……

我在这事儿上没忍气吞声,某天我趁着在吃早餐的空当,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直截了当地问周管家:“今天早上我出房门的时候,突然觉得走廊尽头似乎有一双眼睛看着我,看得我脊背发寒,走进一看才发现是个监控。”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话说,这栋房子里一直藏着这么多监控吗?”

周管家笑说:“监控肯定是有的,沈董的这栋房子平常就是空置的,安监控本身就是防止不测。而且现在,这些监控也恰好可以保护您的安全。”

我沉默地点头,说知道了。

但我心里是不相信的,这小庄园似的小区处处设了铁栅围栏,外人连发现都难,又何必草木皆兵地安这么多监控,天价的物业费又不是白白给门卫保安扔在水里打水漂玩的。

说到这,周管家突然间动手替我舀汤加菜,忙说这是厨师早早起来熬煮的海参杂粮南瓜汤,那是改良过的潮州粉粿,加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馅料,一副古时太监哈腰侍奉皇帝用餐的模样。

我前两下没拦住,被迫吃了两口才拒绝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就好。”

“噢抱歉,是我一时疏忽了,我记得您说过,吃饭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周管家微笑说,“我去看看厨房的纯奶热好了没有,待会依旧帮您装进书包里。”

他说完就走了,一副堵我话头的模样,但这话我没说出来。

第二天我托谢言帮忙,让他从他家书店里帮我带了个红外手电和手电筒过来,每天晚上回到房间的时候,我绷着身子地走进房间,每天排查一小块地方。房间里的孔隙都被我用看似随意,实则有意地用不同的东西遮挡了起来。

也不知道有幸还是不幸,我没在房间里发现什么异常,我的处境似乎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糟。

这里的人眼睛休息的时候,嘴巴便会会活动起来,我在的时候他们的眼睛戳着我,我不在的时候他们的言语便戳着我的脊梁背。

他们会站在这栋房里的每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手上机械一样做着重复枯燥的简单动作,却弹动着灵巧的舌尖,说着些于他们而言,有趣且丰富的复杂话语。

“你有没有觉得,沈董从前的情人,她们的长相都差不多?”

“何止是长相,连气质身高都太像她了……”她说,“和我们伺候的这位也有几分相像。”

“嘘,隔墙有耳。”

她们见我来了,赶忙收声,朝我道早。

“早。”我点头致意。

我如无其事地做在饭桌旁,轻抿了口水。

她们斜着眼一个劲地瞅我,见我没反应后似乎松了口气,说了句有事随时就吩咐她们,便后脚踩着前脚地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们说的是粤方言,她们可能以为我听不见,或者是听不懂,但左右都没关系,就让她们以为着吧。

再后来,这里的人有时候会对我冒出句他们习以为常的方言,但我都装作听不懂,于是乎,他们信了我的装傻充愣。

他们不再怎么避讳我,总是窸窸窣窣地私语着,像夏季里后花园里细语的幼小昆虫,而这整栋房子都是后花园。不过后来,我又觉得我这个譬喻可能不算精准,毕竟纯然的昆虫们,不会对八点黄金档的豪门恩怨津津乐道。

但正是因为这种后花园般的环境,才让我有机会间接地打听到事情的全貌。

事情不算复杂,起因是沈轩程的再婚妻子,联姻对象,秦贤,最近在闹离婚。

这位据说是位气焰极盛的女强人,但又有人说她是极其温婉的贤淑夫人。她和沈轩程结婚后性格极其不合,似乎除了两张结婚证和一堆写满了“利益”二字的公司合同,以及一位叫沈喻景的亲生儿子外,他们似乎再无别的交际。

沈轩程一条肠子花到底,把数不尽的情人揽回家,秦贤以此为理由,提出要离婚。但秦家人不肯,因为他们知道了沈、秦二人结婚前瞒着家里人签了书面合同,除了他们住的那栋房子属共有财产外,规定个人财产婚后依旧归各自所有。

如今秦家状况不如当年,如果他们离婚了,秦贤背后的秦家就彻彻底底捞不着任何的好了,反倒得罪了沈家这头玉狮子、丢了这只金福袋。

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是连“女子大德”“夫义妇听”这些裹脚年代的礼节教义都搬出来了,好说歹说,总算是劝住了秦贤。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了,外面人看来就是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但秦家可谓是将表面一套内里一套演绎到绝。

据说秦家当年在隔壁市,靠做灰色产业发家,这在那些人眼里似乎不是秘密,但一词“灰色”说得好听,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掺了什么颜色,也没人敢较真那是灰还是黑,是白还是黄。到现在,秦家这几辈好不容易把自己家产业洗白了,千辛万苦地挪了地,到了G市,从了商。

但他们祖上一辈的处事方式还是传了下来,遇事总想着暗处理。

这次他们到也是动了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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