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好像很愤怒，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发现了心脏，不一定发现了更多。

反而是这个人类的身体……

那套脏器第一次融合，就能融合得这么彻底，甚至让房间里所布置的一切陷阱，都被主动接纳了他的到来。

沈灼来到四楼，下半身飞舞的触手都收回身体，他站在沈亦悬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

“进来。”沈亦悬的声音很轻很含糊，像是刚睡醒。

沈灼推开门，确实看见他才从床上坐起来，慵懒地偏头看过来，对祂微笑，“怎么了么？”

窗帘紧紧挡住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光，但午后的阳光太过热烈，根本遮不住一星半点，房间里的光线只是比平时黯淡了些许。

沈亦悬就这么偏头和祂对视着，清楚看见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

心脏对于沈灼来说，或许很重要，又或者，心脏的存在可以牵制其他克隆人，祂们之间也许存在某种联系，因此沈灼不能轻易杀死祂。

但是现在的反应，明显太出格，就像沈亦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会威胁他生命的事情。

但是，祂始终没有动手。

就像，祂不能动手一样。

难道，祂这么些天的做法，其实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沈少爷，今天，是和沈老先生视频的日子。”沈灼想了想，说。

祂开口时，嘴角咧开一个僵硬地笑，“我来带您过去。”

两天一次视频通话，看起来对方是这么的关切原主，但实际上，把原主扔在一群克隆怪物身边，正常人到这时候都死了百八十回了吧。

沈亦悬抬眸看过去，对门边迟迟不进来地人说：“好。”

“你过来抱我。”他说，“我一个人可起不来。”

沈灼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话，只是来到沈亦悬的身边，垂眸看着他被褥下又长又直的双腿，若有所思地笑了下。

高大的青年乖顺地弯下腰，一只手抱住人类脆弱的腰肢，一只手掀开被子，从两条膝盖下面伸过去，稳稳当当地把人抱起来。

沈亦悬身上穿着深蓝色的丝绸睡衣，抱在手里，人体的温热温度隔着这层布料，像是在燃烧一般滚烫，沈灼很快就把他抱上轮椅，假装若无其事地问沈亦悬要不要换衣服。

“不用。”沈亦悬没什么表情地说，“父亲应该不介意这些。”

就这样，他被推回二楼卧室，卧室的落地窗已经被修好，阳光透过厚重的玻璃散落满地。

沈灼上前拉上了窗帘，盖住阳光，然后还算熟练地打开了投影仪，紧接着在仪器上操作一番，主动退出了卧室。

但沈亦悬知道，祂没走，可能就藏在门后，用尽手段窥视他。

正低头想着，投影仪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六十多岁的陌生老年男人出现在镜头面前，完全符合克隆人们对他的称呼，“沈老先生”。

他坐在书房里，背景依然一样，只是人不对了，他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对沈亦悬道：“今天的视频通话怎么早了两个小时，这两天你过得好么，儿子。”

突然换了人……那沈江川呢？

沈亦悬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被他迅速压下来，不动声色的回答：“还算不错。”

“上次你和我说跑出来的那只怪物，抓到了么？”沈亦悬把之前和沈江川的对方拿出来问。

他得确保，上一次得到的信息，是正确的。

“没抓到。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我留下了祂的克隆基因，祂就算跑了，我也可以造出下一个。”沈老笑道，“祂们总是这样，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祂们总是这样？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什么意思？

所以这意思是说，铁打的基因流水的克隆人？

那么，沈灼也是从另一个基因中改造出来的克隆人么。

“不过，据我所知，祂似乎已经去到了你的身边，你要好好留意啊，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一定要和爸爸说。”

沈亦悬沉默两秒，又问，“别墅里没监控对么？你怎么确保祂们不会伤害我。”

“当然没监控，爸爸不会窥探你的隐私。至于伤害……祂们为什么伤害你？”沈老哈哈大笑起来，“祂们不可能伤害你的，儿子，我不是和你说过，祂们的基因里藏着我改造过的自毁程序么，如果你在非手术之外的情况下受伤太重，祂们会马上暴毙，并且通知我。”

“克隆人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有一个对你出手，那么其他的也会死。”

听沈老这么说，沈亦悬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原来有个保命机制。

也怪不得沈灼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动手，所谓的保护，也是为了避免自己被牵连。

沈亦悬垂眸问，“还有，祂们不是我的克隆人吧。”

原主被困在这里数十年，要是真这么聪明，早就想办法跑出去了，又或者一定会和那群克隆人互相制衡，有来有回，绝不会因为他展现出了较为聪明的一面就怀疑他。

沈老闻言，沉思片刻，道：“儿子，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祂们确实是你的克隆人，与你有关。”

他没有再开口，沈亦悬便知道了。

祂们只是克隆了原主的样貌，实际上正在克隆的内在，是怪物的内在。

难道就是为了治疗原主的器官衰竭症么？

如果是这样，干脆把原主变成怪物好了。

……

会不会，原主确实已经变成了怪物，而他穿越而来的这具躯体，也是一个……克隆人。

“儿子，儿子？”

沈亦悬回神，听见投影仪里的老男人无奈地叹气，他抬眸，与对方对上视线，似乎看见他回神，沈老严肃道：“你要记住，如果身边有异常，要告诉我。”

他叮嘱道：“不要告诉那些克隆人，祂们可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好。”沈亦悬说。

原主大概是沈老的老来子，否则年龄差不可能差了快四十岁。

又或者，是原主已经停止生长了，对应沈亦悬刚刚的猜想——他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怪物，再也无法生长。

如果这个猜想是正确的，那么这栋别墅里，其实全部都是克隆人。

全都是克隆人的话，沈老安排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

看戏么？

·

沈亦悬满脑子都在想事情，晚上坐上饭桌就干脆没再拘束，好好地吃了顿饱饭。

只是吃完散步时，他突然觉得身体很难受，哪里都疼，随后就被克隆人们紧急推进了手术室，说他的器官已经衰竭了，需要更换，只是沈灼被留在了手术室外，肝不允许祂进去。

随后，四个克隆人通知完沈老就准备动刀子，沈亦悬被抱起来平躺放在手术台上，几乎梦回穿越来的那天，然后老老实实受了一针麻醉剂，被开膛破肚。

麻醉剂麻痹了他的所有神经，但沈亦悬依然努力睁着眼睛。

可是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只感觉有好几双手在他肚子里翻来覆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眼皮变得沉重，身体软弱无力，那种被异物入侵身体血肉的感觉，实在太微妙，太让人难以适应。

尽管如此沈亦悬依然竭尽全力保持清醒，生怕这群怪物借着手术搞死他。

模糊的视线里，有人伸出手在他肚子里搅和，然后多旁边的人点了下头，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模糊的声音：“果然，到时候了……但是他的心脏……还没长出来？”

“先别管……让心脏自己……先把我们……融合进去。”

什么到时候了，什么融合？

沈亦悬竭力歪了下头，试图听得更清楚，只见围在周围的四个模糊人影，每个人都拿刀子往身上捅，然后面不改色地取出自己的器官。

沈亦悬：“？”

这是什么操作？

然后，这些克隆人把脏器一股脑的往他身体里塞。

沈亦悬感觉自己的肚子一瞬间涨了起来，麻醉的药效似乎在逐渐消失，身体的疼痛开始占据上风，沈亦悬知道，他身体里的器官有问题，但绝不是枯竭。

这些家伙，完全是借着手术的由头，查看他的脏器情况。

疼痛疯狂席卷着沈亦悬的大脑，余下一片空白。他疼得脸色发白，生理泪水从眼角滑落，微微张着唇，呼吸都微弱了许多。

“不会死吧？”脾看着沈亦悬奄奄一息的模样，有些担忧。

“死不了。”肝没什么表情地说，“他看样子可比以前的少爷命硬多了。”

祂说罢，低头看着自己满手血，笑了下，“好了，快给他缝上线，治愈好。”

“啊……好期待。好期待果实成熟的那一天。”祂陶醉地眯起眼睛，舔了舔指尖猩红的血液。

·

手术室重新打开，沈灼双手环胸等在门口，只见肺把沉睡不醒的沈亦悬抱了出来，似乎是打算抱上不远处的轮椅，又或者想直接一口气抱回房间。

祂刚从手术室出来，踩在客厅的地板上，下一刻，站在旁边等候的某人伸出一条腿拦在他脚边，说：“把他给我。”

肺有些难以理解，“给你做什么？我们已经看过了，他还没有长出你要的心脏。”

“三天前，他的器官刚开始变异时，我们就看过了，到现在，那颗心脏没有任何变化，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给我。”沈灼打断祂的长篇大论，说完就上手抢。

肺不知道祂发什么疯，到底还是把怀里的人交了出去，撇嘴：“疯子，怎么急做什么，你要的心脏迟早会出现的。”

沈灼早已背对着祂走远，越过轮椅乘上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沈亦悬在他怀中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一丝刚清醒的茫然，似乎早就醒了，装睡装得很随意。

他问：“带我去哪儿？”

“我屋里。”沈灼语气平静。

沈亦悬安心歪头靠在祂胸前，没再回话。

他能感受得到，沈灼不高兴。

至于为什么不高兴……或许祂自己都没想明白，沈亦悬却很清楚。

“以后你贴身照顾我吧，干什么都跟着我。”走出电梯时，沈亦悬说。

这样，就轮不到别人来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