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山林间薄雾弥漫，泥土和树叶的清香混杂着微风拂过鼻尖。唐如意背着背篓走在最前面，双手抱头，白岚紧随其后，肩上挎着包袱，手里依旧握着那柄惯用的折扇，只是此刻他的步伐明显沉重了许多。

白岚微微皱眉，抬手扇了扇风，脸上写满了不耐：“唐姑娘，我们还要走几天才能到城镇？”

他平日里一向依靠妖力腾云驾雾，何曾像凡人一样用双腿走路？这一路上风尘仆仆，鞋底沾满泥土，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唐如意懒洋洋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照这个速度，差不多还要走两天吧。”

“两天？”白岚的折扇“啪”地一下合上，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凡人赶路竟如此艰难？简直是折磨。”

“那你要是能飞，就飞啊。”唐如意翻了个白眼，“不是我不让你飞，是你自己怕被幽冥阁的人发现吧？”

白岚微微叹气，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确实如此。”

——没办法，既然幽冥阁的人还在附近，若他动用妖力，哪怕只是片刻，也极有可能暴露行踪。如今夜无极尚未恢复实力，他们还不能轻举妄动。

于是，他只得收起所有妖气，暂时以凡人之姿行动。

但这凡人的日子……实在是太过不便了！

唐如意走在最前面，双手抱头，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唉，还要走两天呢……真麻烦。”

白岚目光幽怨地瞥了她一眼，心想，这一路上最悠闲的恐怕就是她了。

“……做人可真麻烦。”白岚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皱着眉头甩了甩袖子，语气怨念，“没有妖力不能缩地成寸，想喝水要自己找，想吃饭要自己煮，走累了还不能直接飞……”

唐如意撇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说得好像你以前做人很方便一样。”

白岚深深叹了口气，摇着折扇道：“确实，我以前在人间游历时，从来不会让自己太辛苦。”

他眼底带着一丝惋惜：“要不是妖君大人在这里，我何必受这种罪。”

窝在背篓里的夜无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心里暗骂：“废物，连个凡人女子都不如。”

唐如意倒是习惯了这种跋涉，她背着背篓，脚步稳健，偶尔还哼着小曲，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白岚瞥了她一眼，原本想调侃几句，但随着路途渐远，白岚渐渐注意到了一件事——

唐如意虽然嘴上总是抱怨，但她的步伐却始终坚定。尽管她不像修行者那般拥有强悍的体力，也没有妖类的天生优势，但她的毅力却比许多妖都更加坚韧。

这姑娘看上去大大咧咧，实则耐力惊人，每天赶路、找水、找食物、甚至生火做饭，她都能应付自如，偶尔还能顺手采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她从不刻意卖弄坚强，也不畏惧困难，累了就抱怨，饿了就喊饿，可是无论遇到什么状况，她都没有停下脚步。

“她虽是凡人，但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活得如此自在……也是种本事。”白岚不禁对她生出一丝敬意。

就在这时，远处的密林深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哭泣声。

唐如意顿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下，惊讶地道：“有孩子？”

白岚眉头微蹙，夜无极在背篓里也一僵，绿叶抖了抖，但没有出声。

哭声渐渐清晰，一个衣衫破旧的小男孩，瘦瘦小小的，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眼泪汪汪地从林间跑出来，脸上脏兮兮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像是害怕极了。

“姐姐……”小男孩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靠近唐如意，声音发颤，“我……我迷路了……找不到爹娘了……”

唐如意的心顿时一软，立刻蹲下来，柔声问道：“你家在哪里？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小男孩泪眼汪汪地摇了摇头，声音哽咽：“我……我不知道，我和爹娘走散了……然后一直找不到他们……”

唐如意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忍，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背篓里的萝卜，又看向白岚：“怎么办？这大山里这么危险，他一个孩子，不能就这么丢下吧？”

白岚轻轻敲着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男孩，目光深邃。

“若是带着他一起上路，恐怕会耽误行程。”白岚语气淡淡，“更何况，他的家在哪里，我们也不清楚。”

唐如意抿了抿唇，看向小男孩：“那你认得去哪里的路吗？有没有听你爹娘说过，要带你去什么地方？”

小男孩怯怯地低下头，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才小声道：“爹娘说……我们要去城里……可是我走丢了……”

唐如意这才松了口气：“那正好，我们也是要去城里，不如先带着他，等到了镇上再帮他找找家人。”

说完，她也不等别人回复，果断牵起小男孩的手：“那你先跟着我们吧，不过大山里危险，你要紧紧跟住，不能乱跑，明白吗？”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眼底闪过一道暗光，但很快又恢复成惊惶不安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谢谢姐姐……”

白岚看着这一幕，唇角微微上扬，手中的折扇轻敲掌心，眼中似笑非笑。

“唐姑娘果然是个心善之人。”

夜无极盯着这个孩子，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虽然他的妖力还被封印着，但身为妖君的本能仍在——这个孩子的气息，不对劲。

他盯着小男孩看了片刻，决定——装死。

于是，他毫无动静地窝在背篓里，仿佛真成了一颗再普通不过的萝卜。

白岚微微挑眉，立刻心领神会。

——妖君这是察觉到不对，选择装死？那他当然得配合。

看着唐如意毫无防备的样子，白岚忍不住皱眉问道：“唐姑娘，这孩子……你真要一路带去城里吗？”

唐如意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啦，人命关天嘛，迷路的小孩，我们不可能不管吧？”

夜无极心里冷哼：“蠢。”

白岚敷衍地“嗯”了一声，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时不时地瞥一眼那小男孩，若有所思。

唐如意仔细打量了一下小男孩，见他衣衫破旧，脸上脏兮兮的，眉目倒是清秀，便随口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怯生生地抬头，似乎是思索了一下，随即轻声道：“我叫……罗绮。”

“罗绮？”唐如意愣了一下，总觉得这名字听着有点奇怪，迟疑地问，“怎么感觉……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确实，‘罗绮’这名字，可是女子常用之名。”白岚笑眯眯地摇着折扇，戏谑道，“小兄弟，你家里人是不是更想要个妹妹？”

小男孩低下头，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小声道：“娘亲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原本想给我起个别的名字，可是因为我生下来太瘦小，她就随口用了这个名字。”

唐如意点点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没有再多问，只是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唐如意轻轻牵着罗绮，走在前方。

白岚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罗绮，笑容依旧温润，步伐也算闲适，但折扇在指尖敲击的频率却比之前快了一些，仿佛在暗自思索着什么。

而背篓里，夜无极静静地缩在一堆绿叶之间，维持着一颗萝卜的伪装，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一路上，罗绮显得很安静，起初她低着头，时不时抬眼看看唐如意，又飞快地移开视线，像只小兽般戒备又胆怯。然而，走了一会儿后，他似乎觉得唐如意是个好人，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主动开口问道：“姐姐，你背上的……是什么？”

唐如意随口答道：“啊？是萝卜。”

“这么好看的萝卜啊？”罗绮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可以吃吗？”

夜无极：“……”

——吃不得！

夜无极顿时僵住了，叶片微微颤了颤，差点没忍住想翻白眼。

唐如意哈哈大笑，拍了拍背篓，语气轻快：“不能吃，这是我养着的萝卜。”

罗绮歪着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许疑惑：“养着的？”

“对呀，它可是很有灵性的。”唐如意一本正经地点头，眉眼间透着几分得意。

夜无极的叶子又颤了颤，努力维持着“死萝卜”的状态，不发一言。

然而，罗绮对唐如意背篓里的萝卜显然兴趣很浓，他的目光一直在那青翠的叶片上流连，跃跃欲试。

他仰头看了看唐如意，见对方没有注意自己，便悄悄地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地朝夜无极的叶子摸去。

夜无极本能地想躲，但他强忍住了。

就在那指尖即将触碰到叶片的一瞬间，他的心里警铃大作，差点没跳起来。但他依然克制着自己的本能反应，强行让自己像一颗真正的萝卜一样，一动不动。

谁知——

唐如意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皱起眉，下意识地摸了摸背篓里的萝卜：“咦？”

夜无极：“……”

——蠢女人你、你想说什么？

——快、快住嘴！

可惜，事与愿违——

唐如意盯着背篓，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今天怎么回事？早上还说话呢，怎么现在又不吭声了？”

白岚见势不妙，立刻抢在唐如意开口前，轻咳一声：“唐姑娘。”

唐如意扭头看向他：“怎么？”

白岚眼神一闪，意识到夜无极的异样可能会暴露，立刻出声打断。

“唐姑娘，”他轻敲折扇，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那点异样完全没发生过，“你可知这附近有什么特别的山野特产？”

唐如意一愣：“啊？”

“我听说过，这一带的山林里藏着一种‘玄灵果’，传闻果肉甘甜，食之可滋补气血，难得一见。”白岚笑着扫了眼周围，语气充满兴趣，“若是能寻到几颗，倒也是一场难得的收获。”

唐如意本就热衷赚钱，听到“难得一见”四个字，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玄灵果？真的？值钱吗？”

白岚眼底掠过一丝轻笑，慢悠悠地点头：“自然值钱，否则怎会如此稀罕？”

“哎呀！”唐如意精神一振，摸着下巴盘算了一下，“那咱们要不要顺路找找？说不定能多赚点银子！”

“白岚，你知道玄灵果长什么样吗？万一找到了也认不出来怎么办？”

白岚含笑颔首，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放心，若是真遇见，我自然会认得。”

成功转移话题。

罗绮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余光时不时扫过背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的袖口下，有什么东西轻轻震颤了一下。她轻轻攥了攥袖口，一抹不易察觉的幽暗气息透出指缝。

一阵风从林间拂过，带起一缕极淡的黑气，悄无声息地从地面钻入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