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顺利过去,柳輮没了通宵打游戏的夜生活,生物钟让他早早的起了床。
抛掉寒假作业,他有大把的时间无事可干,意兴阑珊的刷了会手机就觉没意思,心血来潮的想看今年春晚演的小品。
客厅里单坐着柳輮一人,柳赠十几分钟刚出门。
他本是打算也去的,但昨晚惊现雷劈,柳而遇告之他,老师会在今天九点半来这里为他补课,补课时长是从今天到开学的前一天为止。
耳畔犹是柳父的声声叮咛,“补课老师到了,你记得好好招待,不然我就好好招待你。”
柳輮的视线停顿在电视屏幕的画面,里面的人说了几句有趣的话,台下的观众笑成了一片,在欢笑中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看什么呢?给你愁成这样。”
周月渡从卫生间出来,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坐在沙发上的人。
柳輮盘腿坐着,愁眉苦脸的单手支着下巴,眼睛直视着屏幕,大清早的状态,病恹恹的。
坐在沙发一角打盹的雪糕,根本不搭理柳輮,睡的正香。
“我要补课到开学,开学了还要上课。”柳輮麻木的说着,又是一次心事重重的长吁短叹。
周月渡走进,发现电视上播放的是小品。她还当自家儿子是被剧情给刺激到了,要是这样倒也好说。
要是被小品给刺激的两眼无声,那才是毁了。
周月渡坐到沙发上,雪糕感觉到身边的沙发陷下去一块,知道是坐了人,耳朵无意识的动了动,还是没反应。
“老师早上来为你讲课,说明人家已经把一天中的早上分配给了你,如果你选择毁约,就会导致时间需要进行重新分配。”周月渡不喜欢吵架,主要以讲道理为主,“妈知道你想出去,不想宅在家里补课。但你更要知道,既然昨天没有事先打招呼,今天就要做好补课的准备。”
“我知道,所以我没跟赠安一起去寺庙。”柳輮抬手拿起遥控器,将音量调小。
周月渡知道他没有对补课老师有排斥情绪,放下心来,也就站起了身,“今天我要回老家一趟,你去吗?”
“去。”柳輮的精神由衰转盛,“见完姨妈后,还要去见外公外婆吗?”
“有时间就见一见吧,他们老了。”
“一家都去?”
周月渡想了想,“你爸去见朋友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等赠安从寺庙回来,看她有没有安排,没有就一起去。”
柳輮觉得公司要是有一天破产了,他妈也不会饿着肚子。
周月渡完全可以干传销这一行,说起话来一套又一套,当是一流人才中、的翘楚。”
去了寺庙的柳赠,刚出佛像前的蒲团上起身。
殿堂的大门向外敞开,柳赠走过镂空木门,两只脚刚迈出门槛,迎面就碰上了沈满川。
淦睡还正在佛像前祈愿,佛像塑了金身,低垂着眉眼,俯瞰万物。
本是一尊禁锢了躯体的像,仰望着佛像的神态,从那双眼中窥探见了怜爱万物的悲悯。
恍惚间,联想到人的眼睛,眼波流转,慈悲尽显。
柳赠也是奇了怪了,莫不是他们是磁铁的正负两级,不管是在什么场景下总会碰上。
昨天在街道上,她的视线就瞟见沈满川的身影,从淦睡身后经过。
杜绝春节打架,柳赠将淦睡进行了武装,在他的头上罩上了笑脸和尚。
这时撞见熟人,柳赠对沈满川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微笑,相顾无言,擦肩而过。
站在台阶下,等着淦睡的人影出来。
又去寺院中的香炉前拜了三拜,将手中的三炷香插了上去。
还去求了一个许愿结,挂在了树枝上。
淦睡在佛像蒲团下祈愿时,面容格外的严肃,柳赠对他祈的愿望产生了一点兴趣,但也只是一点,没过一会儿也就抛在了脑后。
打听陌生人的八卦,柳赠并不热衷,她觉得这些事情不会和她产生交集。
即便知道,过不了多久也就忘了,完全没必要过多打听。
虽不知别人的所思所想,但柳赠知道她自己祈祷的内容也就足够了。
无旁的所求,唯愿能回到本该待的地方。
柳赠不愿意生活的轨迹,因她的一言一行而产生变动,只希望这里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只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而已。
走在寺外的小道上,不远处是一条溪水,溪的两边由木桥连接,木桥呈现拱形。
大自然的声音里除了潺潺流动的水声,其中混杂了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沙沙声。风把枝条上欲落未落的枫叶扯了下来,枫叶在空中左右摇摆,想要挣脱风向的禁锢,最后还是顺着风轨迹,落进了水中。
柳赠站在木桥的最高点,没有走下桥,手抓着桥外侧的护栏,“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须睛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携来百侣曾游……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听完了全程,淦睡只有一句评价,“你又背串了。”
柳赠盯着水面上没了动静的枫叶,想到她只收集了黄如暖阳的梧桐叶,还没有一片红如烈火的枫叶。
柳赠的重点不是放在、刚才背串行的诗词上,而是前面的那个“又”字。
“又?我有被串过吗?”想不明白,她就直接问了出来。
“你在课上被老班检查《劝学》,中途把《孙权劝学》也带上了。”
“真的?”柳赠早忘了。
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终结了这次话题。
作为淦睡的同座,相处了有大半个学期的时间,柳赠还是不太习惯话题终止,后面的冷场。
“你会在元宵当天走桥吗?”
“走桥?”淦睡也站在桥上,站在柳赠的旁边,没有伸手去抓住、桥的栏杆。
“过桥消百病。”柳赠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橙子。
抬脚往桥下走,将拿在手里橙子颠了颠,抛到空中,在双手接住。
“我体寒,一到冬天就要生病;夏天又容易上火,经常流鼻血。”
柳赠又将橙子抛了上去,形成一条抛物线,“我爸找了许多的偏方用到我身上,喝牛奶、喝中药,除了医学他还使用玄学,到元宵节就会拉着我走桥。”
人很难去习惯一件平常的物,在某一天突然不复存在。比如事物:空气的消失,比如人物:身边人的离世。
人死后,能证明生前存在的痕迹是功勋还是家人。如果全都没有,那是不是死后会消失的干干净净,不复出生时的哭闹。
柳赠希望这场穿越是一样梦,却没想好的是,要是真的从梦中惊醒,惊觉生活了四个月的地方,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时,会是什么反应。
这两者并不冲突。
淦睡想不明白的是,人死后真的会有魂魄从身体里出来,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你相信世界上有鬼怪之谈吗?”
“信啊。”
淦睡问,“你不害怕?”
“我不招它、又不惹它,而且相信世上有鬼,那不就证明死去亲人说不定还留在你身边,保佑着你。”柳赠又一次将橙子抛上空中,险些没接住掉进河里,她转过身,“你怕鬼吗?”
“说不上来有多怕,又不能说不怕。我身边唯一逝去的亲人就是我妈,她早就投胎去了,但身边孤魂野鬼说不定是有的。”
柳赠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当做谈资讲了出来,“柳輮立志将自己熏陶成唯物主义的忠实信徒,你是为什么吗?”
淦睡很捧场,“为什么?”
“我爸在他小时候、大半夜带着他看《午夜凶铃,然后他开始有了怕黑、怕鬼的后遗症。”柳赠一想到原因,忍不住的将唇角翘起。
淦睡回忆起去鬼屋的那次,感觉柳輮被吓的,差点三魂丢了七魄
柳赠接着往下将,“但他为了不怕鬼,就开始唯物主义论,效果不错。他不怕凶宅,但怕鬼屋,因为鬼屋里的鬼和《午夜凶铃》的鬼一样,都是人扮的。”
未婚男性收养女童需要两者之间的年龄差距大于四十周岁,柳而安是没有收养资格的,因而柳赠户口上的父母其实是柳而遇和周月渡。
但柳赠除了柳而安外,谁也不认。
柳而安的孩子缘一生也只有柳而遇和柳赠两个人。
关键因素是柳而安的不靠谱是从始至终的,从带着上小学的柳輮在大半夜看鬼片就可略知一二。
讲完故事,柳赠找了一个可以让光照射到的角度,准备剥橙子的时候犯了难,橙皮比橘皮要厚实的多,剥起来也更困难。
寻求帮助,“淦睡你带了刀具了吗?”
淦睡二话不说就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的水果刀。
柳赠觉得身上揣着点具有杀伤力的武器,还是很有必要的,能保证遇到人贩子时有逃跑的机会。
接过水果刀,把橙子头部凸起的地方用刀刃给削掉,露出里面的白瓤。
把水果刀还了回去,“淦睡你到我身边站着,我给你表演一场烟花。”
淦睡四顾一圈,“树木易燃,容易发生火灾。”
“没火,放心吧。”柳赠正在剥着橙子的果皮。
柳赠撕下一块橙子皮,将两段叠在一起。
淦睡看到橘子皮在受力的过程中被挤压到变形,橘子皮的中心点迸溅出汁水。
水雾在阳光的映照下也是橘黄色的,好似真的有一场短暂而无声的烟花在他的心中一触即发,开关或许就是柳赠的一个微笑或是一句话,就能轰然炸响,震破耳膜。
无声却又震撼,足够荒诞无稽。
这一刻,他对《琵琶行》中“好似无声胜有声”的描述,有了置身处地的感触。
两个人在木桥边逗留的时间,足够沈满川从寺庙出来,并站在桥的另一边。
柳赠最担心的就是他们在寺庙门口打架,会不会不吉利,然后她的愿望就实现不了了。
为了切断祸患的根源,柳赠先发制人的给两人分橙瓣吃。
“淦睡怎么哪都能碰你。”沈满川从桥的另一边走到桥的这一边。
看见淦睡,嫌恶的退后几步,保证留出两米间距的安全距离。
这种情形,柳赠手里的橙子也不好送人,干脆塞进自己嘴里。
做为路人甲,还是离远点看戏比较好。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三人的目光循声去寻找着声音的发源地,盯死在沈满川手里的手机,手机屏幕亮起,界面是一通未接来电。
沈满川按了接听键,接起电话,耳朵挨着手机,听着电话里在滔滔不绝的讲述。
“吃橙子。”柳赠把一瓣橙子放在淦睡的手上。
听着半天电话的内容,沈满川忍无可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陈述,“我不买保险。”
柳赠往沈满川身边凑近几步,又撕下来一瓣橙子,放在他的手里,耳边听到了电话里保险员的热情推销。
“新年搞活动,保险打七折,失不再来,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谢谢。”沈满川小声和柳赠道谢。
柳赠摆手。
电话另一头的人以为沈满川是同他道谢,听着声音有些腼腆,隐隐还偷着兴奋,“不客气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柳赠周而复始又把一瓣橘子塞进了淦睡的手里,特别像推向自家手里甜橙的店家。
“我真谢谢你了!”他把谢谢两个字用重音发出来,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满川把手里的橙子塞进嘴里,掌心又被塞了一瓣,对着手机说话时声音都变得含糊,“别打七折了,打骨折我都不要。”
然后,推销员有些难为情的说道,“七折已经是良心价了,五折的话,我们真的会亏本。”
柳赠把橙子瓣放进嘴里,听着电话两头鸡同鸭架的话她真的好想笑,扭头换了个方向,不去看沈满川的脸色,面对着淦睡无声的傻乐。
被迫保持安全距离的淦睡,根本听不到沈满川手里的电话在讲什么,只知道柳赠在对他笑,弯起的眉眼在光下藏着溪水的波光潋滟。
“实在不行我给你买个保险吧。”沈满川咽下嘴里橙子,他的脸就像是可以吸收日光的黑色,“毕竟我觉得你的耳朵挺需要的。”
“太客气了,先生买自己的就好了。”大概推销员以为沈满川在关心他,整日都在打电话,容易损伤耳朵,“如果可以的话,也是可以